一个农民作者的文学路
2014-04-29田新艳
算来我在业余文学创作的路上已跋涉了十年有余,而今年终于有幸登上了《北京文学》华丽的殿堂。回首往事,酸甜苦辣一起涌上心头。而最不能忘记的便是漫漫文学路上那些帮助过我的朋友们。
1968年我出生在河北省饶阳县中师钦村,共有五个兄弟姐妹,母亲是个安静而“博学”的女人。至今记得,漫长的冬夜,母亲一边纳鞋底一边给我讲《岳飞传》《十三妹》《水浒》《聊斋》等古典文学故事,这是我受到的最早的文学启蒙。
上初一的时候,又多亏了我的语文老师孙昆凤,当时他十八岁,刚师范毕业,把满腔的热情倾注到我们这些比他小不了两三岁的学生身上。在班里创办了图书角,号召同学们把家里的藏书拿到学校与大家共享。那两年是我一生接触文学书籍最多的一个时期,常常通宵不眠。初三那年,我终因家庭贫困终止了学业,留下了终生的遗憾。
十七岁那年,在北京打工,被人诱骗,步入了一个不幸的婚姻,十八岁生下了我的儿子,隔年生下了我的女儿。
2002年,丈夫去北京打工,带回的一张旧报纸引起了我的注意。那是一张《河北建设报》,第三版的文学副刊,让我很是喜欢。晚上我用孩子们用过的作业本写了一篇散文《故乡情》,第二天买了几张稿纸抄写了一遍寄了出去。隔了一个星期样报就寄来了,生平第一次看到自己的作品变成了铅字,自然是欣喜若狂,更何况里面还附了编辑冯素琴的一封信,告诉我写稿子的格式,说我文笔不错,并鼓励我坚持下去。那一年我连续发表了十来个短篇小说,并写出了第一个中篇小说《香草》。所有这些都是夜深人静时写的,白天坐在机器前不停地雕刻玉石,打工维持生计,脑子里构思故事情节,晚上在文学的海洋里徜徉。这个三万多字的中篇,我写了一遍,手抄修改了三遍。
2008年我来到保定清苑县的一家塑钢厂打工。在那里我认识了四季风文学社的诗人徐志勇先生,他是公司的总会计,由此我的生活翻开了新的一页。我参加了四季风文学社,认识了诗人静澜、黑马、李新锁、长笑等一大批文友,他们热心地指点我写诗写小说。在清苑的四年是我创作的小高峰,更是我生命的一个转折点。
四季风文学社的静澜,是清苑县教育局的干部,她真诚善良,从没有看不起我这个农村女人,我们很快就成了朋友。她在博客里曾写过一篇《一个女农民工的文学梦》,就是写我当时的生存状况。《莲池周刊》副主编牛玉平老师看到了,让静澜把我带到报社,为我俩在《莲池周刊》上做了一个专版,将《一个女农民工的文学梦》刊登并配发了照片。
2009年石家庄《大众阅读报》的主编刘松林来保定讲课。随后,我开始在《大众阅读报》发表作品。有一次刘主编给我随报纸寄来了一本《北京文学》(精彩阅读),我一下子被那些精美的文章吸引了,我让在北京工作的女儿把一组短篇小说投了过去。想来当时的我是多么的不知天高地厚。可万万没想到,两个月之后《北京文学》的编辑王秀云老师打电话告诉我,我的短篇小说《红杏》通过了终审。当时我高兴得跳了起来,第二天就订了《北京文学》(精彩阅读),期盼着早日看到自己的作品发表。从此以后每一期《北京文学》的到来都成了我的节日。我如饥似渴地读着那些高质量的文学作品,不知不觉中自己的写作水平也有所提高。几年来,打工之余,我在《莲池周刊》《荷花淀》《四季风》等报刊发表了不少作品。虽然打工很苦很累,生活依然拮据艰辛,却过得有滋有味,每一天都很充实,充满希望。那是我一生最幸福的日子。
一年后,先是我丈夫得了脑血栓,过了两个月又出了车祸,险些丧命,却得不到赔偿,债台高筑。为了增加收入,我辞去了清苑的工作,东挪西借在保定开了一个包子铺,生意不好不坏。半年后丈夫突然倒在了家乡的大街上,我和女儿赶了回去,拼尽全力也没能留住他的生命。接踵而来的是染上了一场本不该出现的继承官司。我再次回到了清苑原来的工作单位,却再也不是当年的我了,如祥林嫂再回鲁家,我每天都沉浸在家破人亡的悲痛之中,工作丢三落四,更何况我还要经常奔走涿州打官司——我要拿回我辛辛苦苦建起来的家,房子是我给儿子盖的,谁也别想夺走。
那年冬天,我最爱的母亲瘫痪了。
一年后官司了结,我赢了,可最爱的母亲却永远离开了我。巨大的悲痛打倒了我,我躺了将近一个月,想想还在上学的儿子,终于又站到了街头。那年的冬天雪很大,天很冷。
春天来了的时候,《荷花淀》刊登了我的短篇小说《龙种》,生活重又走上了正轨。在最艰难的这两年里,《莲池周刊》的牛玉平副主编、保定作家协会的史春霞、李艳辉老师都给予了我无私的帮助和及时的指点,鼓励我坚持文学创作。清苑的朋友们也经常打电话询问我的生活和创作,告诉我有困难的时候不要忘了这帮老朋友。正是朋友真诚的情谊和帮助,给了我活下去的勇气和坚持文学创作的力量。
2013年11月13日,这个我终生难忘的日子,在不知不觉中到来了。晚上七点,忙碌了一天的我刚要睡觉,手机响了,是清苑的徐志勇,他告诉我说北京的一个刊物要刊登我的一篇小说,四季风的主席黑马在找我。电话打过去,黑马急切地说:田姐,静澜刚才告诉我,《北京文学》要发你的小说,王秀云老师联系不上你,我告诉你电话,你赶紧联系她。我高兴得说话都不利索了,磕磕绊绊地说,前几天我的手机丢了,刚换的号码,所以大家都联系不上我。并请他转告其他的朋友。紧接着我拨通了王秀云老师的电话,语无伦次地说:王老师,我是田新艳,我知道了,他们刚告诉我的。王老师高兴地说:哎呀,快急死我了,好容易排到你的稿子了,我怎么都联系不上你,如果一直联系不上会撤稿子的。明天上午你给我发一个简历过来,200到300字之间,别忘了啊!我连声应着,那边王老师电话已经挂了,我还拿着手机呆呆地发愣。巨大的惊喜让我的大脑暂时停止了运转,心怦怦地跳着,笑容还停在脸上。真的吗?真的吗?我一遍遍在心里问着自己。年头接年尾已经第四年了,我的小说终于要发表了,泪水忽地冲出了眼眶.……接着一个又一个地打电话,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我的亲人、我的朋友,让他们和我一起分享我的快乐。
静澜的电话很快打了过来。她说事情是这样的:她刚收到一封邮件,主题为“寻找田新艳”,内容如下:
你好,看到你写过田新艳,不知道你是否可以联系到她,《北京文学》准备发她一篇稿子,但是联系不上,有可能撤稿。《北京文学》发稿不易,你如果能联系上她,让她尽快和《北京文学》编辑王秀云联系,我是看了王秀云老师的微博后知道的,她正在寻找田新艳。
安徽张子雨
静澜说:这个张子雨我不认识,他应该是通过百度“田新艳”找到了我曾经写过的《一个女农民工的文学梦》之后,按我博客中的邮箱地址给我发的邮件。真是个好人呀!我们不禁一起赞叹这个素不相识的张子雨。静澜接着说:我马上打开微博,在王秀云老师微博里读到了这样一条消息:急寻作者田新艳,即将刊登大作,你的手机号已成空号,我们需要你的个人简介、地址、联系方式。如不能联系上,稿子只能撤下,因为无法寄送稿费和样刊。同是天涯投稿人,相逢一般都相识。上篇稿子不容易,别因此错失机会,请朋友帮寻作者田新艳。田新艳,《北京文学》在找你。听完王老师的“寻人启事”,泪水再次滑下我的脸庞,为素不相识的王老师的敬业和善良,也为我自己的幸运。如今有多少文学爱好者为了发一篇稿子到处托人找关系,而《北京文学》这样在全国数一数二的大刊物却执着于找我这样一个草根作者,为了那么一篇几千字的短小说,怎能不让我感动?
谁说当今社会腐败得没法要了?《北京文学》就是一面永远翠绿的旗帜!
我在保定漂泊多年,先后搬家五次,没有电脑,甚至连邮件都不会发。我所有的作品都是写好,誊清,交由在北京的女儿打成电子稿,放到我的博客里或者投稿。所以我没有机会看到王秀云老师的微博,换了新号码也没有及时通知王老师,心中充满了歉意。
隔天静澜又陪我到保定作家协会,因为刘素娥主席要见我。第一次见这位久闻大名的才女竟不觉得拘束。和蔼可亲的刘主席,如邻居大姐一样随和,询问了我的家庭、学历及现在的生活状况,鼓励我多出作品。
从保定作协出来,我和静澜边走边谈,临别我再次握着她的手表示感谢。静澜笑着说:谢我做什么呀,应该谢王秀云老师,谢《北京文学》的编辑们,谢谢在你的文学路上无私帮助你的所有的编辑朋友们,他们才是我们草根作者的希望,也是咱中国文学繁荣的希望。我由衷地点点头。
文学路上朋友多。文学真好,社会真好,活着真好!
责任编辑 黑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