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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离的礼物

2014-04-29奥黛丽·沃德

海外文摘 2014年3期

在位于肯特郡的贝克斯利希思镇,一个安静的小院里,安吉拉·弗摩萨给我看她的三个女儿的合影。照片上,大女儿莉莉站中间,1岁大的双胞胎妹妹鲁比和罗茜分别站她的两边。两人都穿着黑白相间的裙子,争相帮忙打开莉莉的生日礼物。女孩们的父亲丹尼尔说:“鲁比很安静,像个小思想家,有时很长时间才笑一回。罗茜比较活跃,但脾气也大。”大部分时间,她们的父母可以根据鲁比脖子上的草莓形胎记区别两个小家伙,但她俩偶尔会“互换性格”,那个时候丹尼尔和安吉拉就有点分不清了,同卵双胞胎的父母都遇到过这样的问题。

2012年7月26日,当世界的焦点都聚集在伦敦奥运会的开幕式时,鲁比和罗茜这对双胞胎姐妹出生了,与其他双胞胎不同的是,她们的腹部竟然连在一起。

惊喜还是噩耗?

2012年1月,一个寒冷的上午,丹尼尔带安吉拉到位于伍尔维奇的伊利莎白医院进行第一次产前检查。虽然他们很激动,但并没有初次为人父母的那种不安,毕竟,他们已经有了莉莉。像怀莉莉时所作的检查一样,超声波操作员把超声波探测器贴着安吉拉隆起的腹部移动,之后,研究了一下形成的图像,对丹尼尔和安吉拉说:“请稍等,我要咨询一下其他医生。”说完,她离开了检查室。

医生带回了一个好消息——“看,你们有了对双胞胎,它们像两颗小烘豆,可爱极了。”但夫妻俩还没高兴多久,医生又对他们说,从B超上看,两个孩子中间没有羊膜。医生怀疑这对双胞胎可能是单羊膜同卵的,约有1%的双胞胎会出现这种情况,只有当羊膜囊形成之后胚胎才能分离。但这种情况下潜在的危险有:两个宝宝的脐带会缠在一起,影响它们的运动和发育;其中一个宝宝可能会吸收子宫中大量的营养,使另一个宝宝无法发育;又或者,一个宝宝可能压迫另一个的脐带,致其死亡。

那晚回家,安吉拉开始上网搜索单羊膜双胞胎的资料,但却越看越害怕,夫妻俩越来越不安。丹尼尔说:“每次去产检前,我们都会为一些小事吵起来,比如谁又把杯子乱放了,谁又忘了去换厕纸了,都是些琐事,但我们往往控制不住争吵,我们太紧张了。”

2012年2月28日,医生终于确认安吉拉肚子里的两个宝宝共有一个羊膜和胎盘,但还有更坏的消息——它们是连体的。安吉拉崩溃了,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碰上这种事。“这是一种很少出现的情况,你可能听说它,但你从来不会想到它会发生在你自己身上。我看过一些连体人的照片,很可怕,我感到很难过。”

直到不久前,连体人仍被称为暹罗双胞胎——1811年,暹罗(Siam,今泰国)诞生了一对男性连体婴,兄弟俩胸部下方连在一起,19世纪的医学技术无法使两人分离开来,于是两人顽强地生活了一生。他们被当成奇异的怪胎跟随马戏团到世界各地表演,演出了一场又一场悲喜剧。从此之后,“暹罗双胞胎”就成了连体人的代名词,也因为这对双胞胎让全世界都重视到这种特殊疾病。

安吉拉认为是自己造成了两个宝宝的连体,十分自责。究竟是吃错了什么东西,还是喝的水有问题?或者,是因为怀孕前她喝过酒?基普洛斯·尼古莱蒂斯教授是胎儿医学专家,他能看出两个宝宝在母亲的肚子里连在一起,但他无法确定宝宝骨盆里的哪些器官是共有的,也无法保证它们都能在孕期存活下来。安吉拉回忆说:“尼古莱蒂斯教授告诉我,每次去做产检之前都要做好心理准备,最糟糕的情况随时会发生。”

两个星期后,丹尼尔和安吉拉知道了自己的双胞胎是两个女孩。很多人劝他们一定要考虑清楚,是否真的要把这两个孩子生下来。丹尼尔肯定地说:“我们宁愿冒险尝试一下,也不愿意放弃两个孩子的生命。”安吉拉也表示:“两个宝宝很可能一出生就伴有残疾,但无论面对什么困难,我都要挺过去。她们是我的宝宝,我的血脉,其他的,我并没有想很多。”

虽然做好了迎接宝宝们的准备,但夫妻俩的压力很大。丹尼尔是出租车司机,那段日子他在工作中常常分心。“有很多次我把客人送错了地方,他们非常生气,认为我故意绕路,让他们多花钱,但如果他们知道我家里发生的事就不会这样想了。”

美丽的天使

孩子出生那天,有三个医疗团队参与了接生手术,一个团队照顾安吉拉,另外两个团队分别照顾两个宝宝。在整个剖腹产手术期间,丹尼尔都陪在安吉拉的身边,不断抚摸她的头,让她保持平静。没人知道两个宝宝出生后会发生什么情况。在宝宝们出生之前,医生不能作出任何方案,因为只有出来之后他们才能确切地看到两个孩子究竟哪个部位相连。

上午9点11分,安吉拉听到了一个有点沉闷的哭声,过了一会儿,又传来一阵响亮的哭声。先出来的是罗茜,然后才是鲁比。“医生们拉下毯子,让我看了一眼两个女孩,确定她们都在呼吸,便把她们送到隔壁去清洁身体。”没过多久,护士把两个宝宝抱回来了。丹尼尔和安吉拉看到,包在毯子里的是两个美丽的小天使,虽然能清晰地看到她们的腹部是相连的,但她们有各自的胳膊、腿、手指和脚趾。两个宝宝抱在一起,睡着了,小手还伸到毯子外面。她们看起来漂亮极了,好像什么问题都没有一样。最初的高兴过去之后,夫妻俩开始担心,接下来该怎么办?

黎明前的黑夜

儿科医生很快发现,两个宝宝共有的肠道中有一处堵塞,情况紧急,需要马上送到伦敦奥蒙德街医院(Great Ormond Street Hospital,一家在连体婴分离手术上很有建树的医院)。在那里,她们要接受双重造影超声波和X光检查,医生会在她们的体内注入显影液体,以便看清她们的肠道结构。丹尼尔吻别了安吉拉,随两个宝宝一同前往奥蒙德街医院。一到医院,医生就抱走了宝宝们,丹尼尔只能原地等待。

最终,罗茜和鲁比的手术定在第二天进行,那一晚,一家人不得不分开。安吉拉说:“那是我生命中最糟糕的一个晚上,我住的病房里有三个刚生完宝宝的母亲,我听到她们有各种烦恼担心,‘护士,宝宝哭了,我该怎么办?’‘她不肯吃母乳,我该怎么办?’我真想告诉她们,与我相比,她们没有什么可烦恼的。”

第二天,在奥蒙德医院,夫妻俩签了手术同意书。丹尼尔说:“我们签了同意书,当时真的难以下笔。我同意医生切开我的孩子,但我并不确定这样做能否救她们。”为罗茜和鲁比主刀的是59岁的小儿外科医生阿戈斯蒂诺·皮耶罗教授。根据他的经验,连体婴儿一般在出生后两到三个月进行分离手术更加安全,但这个病例很特殊,因为她们共有的肠道内有堵塞,必须尽快手术。事实上,早在罗茜和鲁比出生前几个小时,阿戈斯蒂诺医生就已经开始为手术做准备了。

成功分离

第二天手术开始了,罗茜和鲁比被放在手术台上,阿戈斯蒂诺割开她们的腹部连接处。仔细观察腹腔后,阿戈斯蒂诺发现两个宝宝共有的是肠道的下端和膀胱的一小部分。他说:“解剖过程中看到的情况跟我们预计的大体相同,但肠道相连的确切部位在手术前的检查当中是没法看清的。”在判断了哪个器官是谁的之后,阿戈斯蒂诺开始切开、分离那些器官,直到把罗茜和鲁比两姐妹完全分开。之后,两个宝宝被放到两个手术台上,医生们开始分别为她们进行缝合。5个小时后,在15个医护人员的共同努力下,手术顺利完成了。

安吉拉和丹尼尔终于跟两个宝宝团聚了,回忆起当时的情形,安吉拉非常兴奋,“她们在保温箱里面,所以我们无法把她们拥在怀里,莉莉看到小妹妹们后非常高兴,她还把手伸进保温箱摸了摸她们。”丹尼尔说:“很高兴手术那么成功,她们分开了,但看到她们体内伸出来的那些管子,我们仍然十分心痛。”他们知道,这对双胞胎还要克服很多困难。

手术后,两个宝宝戴上了呼吸面罩,医生给她们打吗啡点滴,膀胱里插入了导尿管。经过五天的精心看护,她们被转移到了普通病房,开始为期两个星期的进一步治疗。考虑到两个宝宝的伤口,安吉拉必须小心翼翼地给她们换尿布。刚开始的时候,安吉拉通过导管给宝宝们喂奶水。但经过几天母乳喂养,宝宝体重减轻了不少,所以安吉拉改喂奶粉,希望两个宝宝强壮有力。

回家

手术后三个星期,两个宝宝可以出院了。丹尼尔把给女儿准备的卧室布置得漂漂亮亮,开着出租车带莉莉去医院接她的妹妹们回家。丹尼尔说:“我很小心地把她们固定在汽车的座位上,一路上我害怕经过任何一个小坎,生怕两个小家伙有个什么闪失。”

接下来的一年中,宝宝们健康茁壮地成长着,性格迥异的两姐妹给这个家带来了无限欢乐。再过几个月,两个宝宝又要接受进一步的手术,但丹尼尔和安吉拉已经不再那么担心,经历了最艰难的出生和分离,他们有信心自己和女儿们能战胜一切困难。

丹尼尔和安吉拉把家里的小院子建成了一个游乐场,里面有攀爬架、滑梯和秋千。在这里,等待他们的将是无数个幸福的日日夜夜。

[译自英国《星期日泰晤士报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