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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女儿,我的足球宝贝

2014-04-29詹姆士·巴顿阮东

海外文摘 2014年1期

痴迷竞技体育半辈子的一位中年男人,最终在女儿参与的中学女足比赛中,找到了运动与竞技的真谛。

邻居尼克和我在场边观看11岁的女儿们踢足球时说:“你注意到了吗,女孩子踢足球,总喜欢说‘对不起’,把别人撞倒会说对不起,球靴碰到别人也会说对不起。”这我倒没注意,我注意到的是,女孩们把对方球员撞倒时,她们一定会停下脚步将对方扶起来,哪怕此时另一名对方球员趁机单刀直入,射门入网。

直到很久以后,我才领悟到那天尼克和我的发现的重要性。

我迷竞技体育40年了,观看了数千小时的橄榄球、板球、足球、篮球和网球等各类比赛;我在美国看过篮球,在意大利看过冰球,在爱尔兰看过盖利克足球。但女儿踢的那场足球比赛,是我生平第一次观看完一场完整的女性体育比赛。此前我一直认为,竞技体育是男人的事。团队竞技则更加激烈,所有队员、教练,大家一起努力实现某个目标。比赛结果有输有赢,球员发挥有好有次,但每场比赛之后,他们的生命得到锻造,每个球队又多了一个精彩的故事。下面就是其中一个。

2008年底,我们举家搬至墨尔本,10岁的女儿劳拉由于从小就喜欢踢足球,转入新学校后不久就加入了学校的女子足球队。“每当我带球奔跑时,我就觉得自己像一只叼着骨头的狗狗,其他队员就像一群狗狗,在身后追赶我。”劳拉这样形容她对足球的喜爱。

11月一个炎热的晚上,我第一次在劳拉训练后去接她,女孩儿们正拿着矿泉水互相泼对方,她们一边尖叫一边大笑。球队教练安德烈亚斯来自德国,说话一板一眼,不过,球队经理(家长之一)却给了我一个大大的微笑:“欢迎你们加入。”我们就算正式入伙了。

学校的女子足球队是在家长们的支持和帮助下成立的。2009年赛季,我第一次作为观众观战,劳拉的球队连赢三场,每进一个球,看台上的家长、比赛中的女孩儿都高声欢呼。但第四场比赛,我们零比二惨败,其中包括一个乌龙球。在开车回家的路上,我抱怨连连,可当我问起劳拉输球的感受,她却耸耸肩说:“挺好的,怎么了?”

劳拉的反应让我失望,但我什么也没说。这些女孩已经尽力了,可她们似乎对失败一点儿不在乎。比赛中,每当一个女孩传球失误,她就会用一只手捂着嘴,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这时,队友们就会从球场的各个地方跑过来,只为在她肩上轻拍一下。

许多女孩都不愿意射门。男队中常有的独占足球、千里奔袭和单刀射门的现象,在女队中几乎看不到。一名女孩儿带球来到球门前,安德烈亚斯在场边嘶吼“射门,射门!”但她却将球优雅地传给了另一名队友,而后者竟也不肯射门!

永不放松,永远不让你的对手感到他占了上风——这在男性竞技体育中是铁律。但当劳拉的球队在一场比赛中进球后,一名对方球队的成员竟然带着微笑对她说:“哇,你们跑得可真快!”另一名对方球员悄悄对她说:“我好饿啊!你饿吗?我都能闻到汉堡包的味道了。”还有一名对方球员惊叹道:“嘿,我好喜欢你的头发!”

每次比赛,教练安德烈亚斯大部分时间都在白板上研究,随时调整战术,那上面画了一个足球场的简图,每个女孩的名字写在一块磁条上。如果某个女孩表现优异——尤其是她敢于冒险,来一次高难度的传球——他就会在空中竖起大拇指并大喊:“莉迪亚,你太棒了!”不像某些教练,安德烈亚斯从不责骂或批评球员——这没任何好处,他说——但他也有一个原则:迟到的女孩只能在板凳上坐着,“我是德国人,我喜欢人们准时。”

每周三和周五的晚上,是球队集训的时间。训练时,安德烈亚斯会边讲边做手势,用严厉的目光将队员们的注意力集中在一起。有一次,我走过去想旁听,但他示意我离开,并说:“这里没有家长的份儿。”安德烈亚斯教女孩儿们如何传球、顶球,如何不断踢球使球腾空,如何作为后卫保持在球的一侧,如何作为前锋不越位;向女孩们讲述足球比赛的战术和心理。他说,最重要的是,在球场上她们应该大胆冒险,对于失误不要互相指责或自责。

有时训练结束后,安德烈亚斯会邀请所有队员去他家吃披萨,并一起观看一场关于足球的电影,讲述女孩踢足球的电影《我爱贝克汉姆》是被播放得最多的一部。看电影的目的不是消遣,而是为了训练,安德烈亚斯会随时把电影暂停,用遥控器指着屏幕比划,给女孩儿们做讲解。我不确定女孩儿们是否听进去了,我更不确定安德烈亚斯对足球的感觉与女孩儿们对足球的感觉是否契合。但这样一个个美好的夜晚,教练和球员都不会忘记。

安德烈亚斯的专注、惜字如金,以及他既严肃又温柔的教导,对每位球员都产生了强有力的影响。女孩儿们想为“安迪”(安德烈亚斯的昵称)踢好每场球,劳拉说:“每当一场比赛结束时,你总希望他能在你的头上拍一下,说上一句‘踢得漂亮’。”

就这样,我和劳拉加入了周末的滚滚车流(校际联赛全部安排在每周日举行)。一到周末,球员、家长、教练、相关官员构成了澳大利亚社区体育的志愿大军。身着黑色上衣的专业主裁判吹一场比赛收费75澳元,边线裁判员就由家长们轮流担任。每当另一位父亲自告奋勇接替我时,我总是长舒一口气,还是和其他家长在看台上待着更安全。我们谈论着寒冷的天气,琢磨着场地附近是否有喝咖啡的地方。我们当中有保健工作者、心理分析师、水管工、机场安全官、外科大夫,乐队歌手……但无论从事什么职业,在足球场外我们都是足球妈妈和足球爸爸。几年下来,我们已经成为一个友好的团体。

澳大利亚人对体育都很痴迷狂热。据澳大利亚足球联合会统计,全澳注册的球员就有55万人,其中1/5是女性。在这11万女性球员中,几乎3/4是18岁以下的女孩。女孩们喜欢踢足球,那也许是因为它轻巧的一面,比如,带球过人转身的一刹那,漂亮得好像在跳舞。但同时,它又需要耐力和胆量。我喜欢看劳拉和对手拼抢、追赶足球。有一天,我鼓足勇气问她,当飞来的足球砸在你胸部是什么感觉。“好痛啊!”她笑着答道。球队里有一个笑话,男孩儿们组成防御人墙时,都会本能地用手挡住裆部,而女孩儿们则用双手护住胸部。

“观看女孩子们踢球,看着她们的身体如此自如,灵巧地过人,高高跃起完成一个头球,摔得满身是泥,看着她们尽情享受足球带来的自由,那一刻,我能感受到她们无穷的力量!”一名家长这样说。

今年7月英国《金融时报》的一篇报道指出,当今全球的许多女性领导人中——包括希拉里·克林顿、联合国国家安全顾问苏珊·赖斯、巴西总统迪尔玛·罗塞夫,以及国际货币基金会总裁克里斯蒂娜·拉加德——很多都在年轻时参加过竞技体育。国际安永会计师事务所的一份调查显示,在20名女性高级经理中,有19名曾在她们的少女时代热衷于体育。女孩子从小在学校参加体育项目,她们就会明白和别人激烈竞争的感觉,体育竞技带给她们的自信比美丽的外表要有力得多。

对于球队而言,也有低潮的时刻。进入冬天,女孩儿们也会变得懒惰,常常缺席训练。安德烈亚斯尝试变换训练内容,比如带她们跑步、游泳,或请两名高年级的女球员传授经验。有一次,女孩们的懈怠彻底把安德烈亚斯惹火了,他把所有人集合起来,沉重地表示他为球队付出了很多,而这些女孩儿却在浪费他的时间和她们自己的天赋,他决定不干了!

女孩儿们都惊呆了。她们聚在一起紧急商量,很快写好了一份努力训练的保证书,每个女孩都在上面给安迪写了一段话,最后还一起动手为他烘培了一袋巧克力饼干。当然,安迪最终回来了。

安德烈亚斯明白,女孩训练没有男孩那样刻苦。他可以让男孩子在训练时跑步跑到腿抬不起来,然而女孩们会明确拒绝这么做。

安德烈亚斯还发现,竞技体育对于这些女孩儿来说并不是“不惜一切代价去取胜”。他执教的男子足球队中,曾有队员向他抱怨,让一个表现稍差的男生上场会影响他们队获胜的几率。但在今年一场极为紧张的女足比赛上,安德烈亚斯让劳拉队里的一个女孩整场坐在板凳上。虽然劳拉她们最后赢了,但有几个女孩赛后立刻找到安德烈亚斯,说他这么做不对,那名球员事后无法和其他队友一道开心庆祝。她们的团队理念是,每人都应有上场参赛的时间,哪怕这增加了球队失利的可能性。安德烈亚斯想了好久,最终承认女孩们是正确的。

“我从这些女孩儿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他说,“善待队友、关心队友在团体竞技中很重要,失败没什么大不了的,要学会接受、并且不被失败击垮。对于一位足球教练来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拥有一批开心的球员。如果球员们不乐意踢球了,教练也就无用武之地。”

劳拉的队友们这样评价自己的球队,艾玛说:“我们不是什么球星,但也不是一支社会闲散球队。我们有股凝聚力,我们输球时甚至比赢球时的精神面貌还要好。我们虽然输了,但我们没有停止、没有放弃,我们走下球场,头依然高昂。”艾丽西亚说:“我们能互相补短,我不是跑得最快的球员,但我知道罗米可以充当我的腿,我会为她传出最好的球。我们每个人都可以发挥所长,不必纠结于自身的不足。安迪教会我为球队而战,我们会为他尽最大的努力。”

在这些女孩们看来,安德烈亚斯勇于冒险,选择只身来到异国他乡,这条道路要比他留在自己的国家艰难得多。在这里,他选择了执教一支女子足球队,他将他的智慧、激情、执着和领导欲全部投入到这支球队上,丝毫没有因为她们是一群年轻的女孩而轻慢敷衍。

总有一天,劳拉会从学校毕业,离开这支球队。我发现,我甚至比劳拉更舍不得这支队伍。我会怀念每个忙乱的周日上午,临出门了还在四处翻找劳拉的护腿,然后拽着女儿冲出家门;我会怀念每个周三傍晚,来到女儿的训练场上,看着一个50多岁的老男人和一群13、14岁的女孩,在夕阳的光影中尽情踢球。队员们飞快地奔跑、刁钻地传球,可当一名女孩儿错失一粒轻松入球时,队员们全都笑了,只有那位德国教练在场边失望地挠头大喊,而当另一名女孩带球过人踢进一球时,安迪停下来,用手在嘴边比划出一个大大的喇叭,女孩们都知道,安迪正在用力把这支想象中的喇叭高声吹响。

[译自澳大利亚《每月》]

国际安永会计师事务所的一份调查显示,在20名女性高级经理中,有19名曾在她们的少女时代热衷于体育。女孩子从小在学校参加体育项目,她们就会明白和别人激烈竞争的感觉,体育竞技带给她们的自信比美丽的外表要有力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