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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轮下的冤魂

2014-04-29亚历山大·温特李立平

海外文摘 2014年1期

德国一直是一个环保国家形象。然而时至今日,“环保”的味道正在发生变化,开始越来越多地为政治、经济服务。打着新能源旗号的风力发电投资商大举入侵自然保护区,珍稀保护鸟类成为风轮下的冤魂……

2013年夏,在德国巴伐利亚州巴德基辛根附近的罗斯巴赫森林中,黑鹳的巢穴在一夜之间消失殆尽。在泥泞的森林地面上,巴伐利亚鸟类保护协会的成员们看到了大型车辆的车轮痕迹。而就在不久前,罗斯巴赫森林被选中,计划装备有着18个大型风力螺旋桨的一组风力发电机。

在德国很多地方,风力发电机组的投资商给稀有保护鸟类带来了噩梦,例如黑鹳、红鸢和鹃头蜂鹰。他们进入森林,导致越来越多的稀有动物被大规模猎杀,甚至因毒气而死。

长期以来,一直有人在德国下弗兰肯地区放置毒害鸟类的诱饵。仅仅在2013年3月和4月间,就有五只红鸢和一只黑鸢因误食有毒的食物而死亡。接下来,越来越多的鹰类遭此横祸。而这里,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为建设风力发电机组的准备工作。在德国莱普州,自然环境保护协会(BUND)发出严惩警告,因为有人在一个风力发电机组建设区摧毁了两个红鸢巢,里面均有小红鸢孵化出来。协会成员在树枝上找到了使用铁扣(套在鞋上爬电线杆子用的一种弧形铁制工具)的清晰痕迹。

如此粗暴的行为震惊了大部分环保人士,因为它根本不符合长久以来德国一直致力于塑造的环保国家形象。德国环保法规属于世界上最严格的,几乎没有任何一个国家的自然保护组织像德国那样获得如此多的优先条件。然而,对新能源的大力倡导却导致了一个完全相反的荒谬后果:如今,在风力发电机组和太阳能发电园区,树木被砍光、动物被逼迁徙成为不得不容忍的附带效应。

如果是建设桥和高速公路,两栖动物和蝙蝠还可以飞走以求得幸存。在建设德国黑森州的A44路时,联邦州为一段6公里的路程投入了4800万欧元的资金,只为保护蝾螈顺利通过隧道规划路线。在萨安州,自然保护协会使得A143路的建设止于萨勒河边的哈勒市,以后也可能永不开工了。环保人士甚至将之上诉到了联邦行政法院,法官对他们的观点表示赞同:公路会给一个动植物保护区带来不可挽救的损害,蝾螈、淡脉隧蜂以及非常稀有的八字岩眼蝶不可受到打扰,A143路余下的12.6公里不允许继续修建。本来这条路2009年就该竣工。在这个过程中,重要的不是保护一种生物,而是一个独特的群落生境。

罗兰德·科勒站在高出莱茵河105米处的罗兰德塞克城堡遗留下的瞭望台上。在夏末阳光的照耀下,河水泛出金光。视野的最左边,是莱茵河对岸“佩特尔斯贝格大酒店”的黑红金三色旗帜,它旁边是龙岩山城堡。“他们要去那儿建。”科勒指向它旁边七岭山脉的一个山峰, 18个风轮,每个196米,比科隆大教堂还高。2014年底能建成。

伴随着新能源到来的是链锯。每个风轮的建设,都要伐倒6千到1万平米的森林。在阿斯贝格山,濒危动物多彩铃蟾在这里生活,红鸢和黑鹳在这里繁育,稀有野山猫自几年前起重新在这里安居。1900多个当地居民反对在这里修建风轮。“太疯狂了”,科勒说,“这里是德国‘浪漫莱茵’之源。”他认为,莱茵河边的风轮计划是二战以来最大的环境破坏方案。

74岁的科勒是环保人士的领袖。作为林业可持续发展顾问,他最远曾到过美洲中部和马来西亚进行环保活动。如今他参与组织两个市民自发活动,反对莱茵河边的风轮计划。“我是绿党成员。”科勒解释,“14年来一直如此。”在他的欧宝汽车上张贴着阿斯贝格风力发电站的抗议海报。他在绿党有盟友吗?“是的,当然。”

然而,负责“环保、能源和土地规划”的莱普州副州长和经济部长,绿党领袖伊芙琳·乐穆克,却和科勒及他的盟友不在一个战线。自上任以来,乐穆克就宣布了她的“世代计划”:到2030年为止,莱普州要完全实现新能源。如今莱普州有1300个风力螺旋桨,莱茵河谷的很多居民都认为,对这样一个自然资源丰富、只有四百万居民的小州而言,已经足够了。

但乐穆克认为还远远不够。为了实现她的绿色自给自足规划,她计划到2030年为止,安装现有五倍的风力螺旋桨。只有四个地区没有被囊括进她的计划中,其中包括世界文化遗产莱茵河中上游河谷。普法尔茨森林和龙岩山附近的土地,则得投入到德国能源改革的浪潮中来。“改建计划非常庞大,要求所有参与者付出努力。”乐穆克这样说。她称自己非常注意环境保护,同时明确表示,她在动植物保护地区进行过个例调查,发现修建风轮是可行的。很多环保人士认为,德国环保法在保护动植物保护区和自然生态公园上,并不是无懈可击。只要政治家同意,风轮甚至可以出现在动植物保护区稀有鸟类筑巢的树木附近,红鸢和黑鹳将在一夜之间被杀害。企业承诺,会补偿砍掉的树木,种起新的树苗。

科勒说,整个德国都照着新能源狂热者的意思,为变成新时代的工业国而努力,无暇顾及敏感的森林或草原。中莱茵河谷、洪斯吕克山脉和黑森林地区,概莫能外,因为巴符州政府希望,到2020年能够修建1000个新风轮。在柏林以南的左森纳森林中很快就会有30个风轮旋转。在下弗兰肯地区,一家当地合作社想在施瓦本山中建立起18个风轮,其中12个已经获得了许可,尽管这里是乌灰鹞的栖息地。这是一种非常珍惜的鸟类,全德国只有约420对。

在德国,只有少量专家研究风轮给自然带来的毁灭性损害。来自迈克-奥托研究院的赫尔曼·霍特科尔就是其中之一。经过多次研究,他认为,每个风轮每年会造成6.9只鸟粉身碎骨,13.3只蝙蝠死亡。数字听起来有点冰冷,却简单明了。德国一共有2.3万个风轮,这就意味着每年有15.8万只鸟死于风轮下,尤其是红鸢首当其冲;每年有30.5万只蝙蝠死亡,它们因叶轮周围的气压引发肺破裂;为建设一个高约196米的风轮,需要砍伐1万平米的森林,并在森林中开辟出有城市街道宽的运输通道。

2013年6月,德国勃兰登堡州环境保护署委托下的一个调查结果表明,风轮旋翼仅仅在勃兰登堡州就能导致每年300只红鸢丧命。“风力设备不适合水域和森林。”霍特科尔说。但恰恰是这两个地方出现了越来越多的风力发电机组,因为一个大型风轮能给森林持有者带来每年4万欧元的租金收入。

愤怒的市民和捍卫风轮计划的绿党政治家站到了对立面。这项角力不止分裂了绿党,也分裂了像自然环境保护协会(BUND)这样的大型自然保护组织。

著名自然保护家,1975年协会创始人之一,67岁的乐队指挥艾诺克·楚·古藤贝格认为,那些大组织将利用新能源和环境保护放在对立面上,遵循的原则是“提供一点点保护,修建很多风力轮”。“对我来说,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是我们行业的叛徒。伯恩哈德·格日梅克(Bernhard Grzimek,1909-1987,西里西亚-德国动物园园长,著名动物保护人士)怕是急得要从坟墓中爬出来了。”最初他也认为风力有无限可能,“但是我们必须承认,其实我们并不知道,一旦开发风力,会招来哪些牛鬼蛇神。”他强调,动植物保护区中的风轮计划,是环境保护和物种保护之间无必要的对抗;人们需要在收益高且自然可承受的地区进行风轮的规划,以避免冲突。

古藤贝格指责如今的协会领导接受贿赂:协会2011年曾取消了对一个风力发电站的诉讼,因为它向一个亲协会的基金会支付了80万欧元。“我宣布,自然环境保护协会是可以购买的。我等着协会控诉我诽谤。”他充满斗志地说,“如果能够当庭对质,我乐意奉陪。”

对此批评,协会会长胡伯特·威格尔认为它是“荒唐的无稽之谈”:那个风力发电站根本就没建立,基金会也没有收到过一分钱。但是他承认协会内部争论激烈:“我们是一个地区民主协会,不同地区的成员作出的决定不同。但还是有些基本原则的。”例如,协会对巴伐利亚州20%到30%的风力发电站计划都提出了反对意见。

古藤贝格根本不接受这样的反驳。在乐队指挥工作的空隙,他为演讲四处奔波。“如果有人在古老的绘画陈列馆向一幅风景画泼盐酸,他会去坐牢或进精神病院。但是和我们每个人命运息息相关的环境破坏却该被容忍?我无法认同。”

[译自德国《焦点》]

德国一共有2.3万个风轮,这就意味着每年有15.8万只鸟死于风轮下,尤其是红鸢首当其冲;每年有30.5万只蝙蝠死亡,它们因叶轮周围的气压引发肺破裂;为建设一个高约196米的风轮,需要砍伐1万平米的森林,并在森林中开辟出有城市街道宽的运输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