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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笺写下的流逝时光

2014-04-29张乃光

大理文化 2014年1期
关键词:散文集视野散文

左中美的散文集《时光素笺》付梓之前,她打来电话,请我作序,得以先睹为快。

阅读的过程,是一次重新认识左中美的过程。在她的散文集《不见秋天》获得了云南省第七届文学艺术创作奖励基金奖(文学类)二等奖后。她一如既往地痴情于写作,两年后又推出这么一本散文新著,确实让我吃惊。

散文贵“真”,读左中美的第二本散文集。我再次感觉左中美就是一个很真的人。正是血液中流淌着的这种源于彝族祖先的真诚,成就了她的散文。

关于获奖散文集《不见秋天》,我特别看中的,就是她忠实于本民族语境。用本民族语言方式进行思维和写作的态度。这也是一种纯度很高的“真”。这种“真”,比起某些“为赋新词强说愁”的作者来说,无疑是强大而高明的,它彰显了个性——民族的个性、作家的个性,正因为如此,这本散文集的获奖也就成为题中应有之义。在新出的《时光素笺》中,左中美一如既往地保留着她的民族之真、个性之真、性情之真的同时,也有了新的开拓和提升。这本散文集,向我们呈现了她在散文写作中的新追求、新面貌、新天地。

最显著的特点,是开阔。不难看出,与《不见秋天》相比,这本新集子,是在原来的基础之上更上一层楼的。因为作家不满足已有的高度,而是继续向上,结果便是视野的更加开阔。这种开阔,不仅是因为集子中题材更加广阔,除了故乡的山水、人情、故事外,还有了《在和顺》、《时光西安》、《苍山,是一句诺言》等一批描写故乡之外的作品,更重要的是,即使取材于本地生活题材的作品,也视野开阔,跳出了原来的思路和套路,信马由缰,峰回路转,入眼皆是风景,让人美不胜收。读《山居小引》,我吃惊于她竟在日常最寻常不过的生活画面中发现那么多可圈可点的东西:狗。猫。阳光。猪鸡。核桃树。大山。天空。野菜。青瓦。小院。这是一篇仅2100多字的散文篇什,竟然写了这么多东西。空间疏朗而开阔。而且,细读其中的某些部分,比如“阳光”,发现她的书写层次,显然高于过去,有了更加开阔的视野空间:“阳光。丈夫请来的两个老乡正在为我们打围墙,两个人一个站在墙头上用木槌舂墙,一个用竹簸箕抬来湿土往墙板里倒。阳光在那个弯腰舂墙的人的脊背上起伏。在他手中起起落落的木槌上闪烁,在那个端土者举在肩上的簸箕里移动。木槌一下又一下地打,土一簸箕又一簸箕地倒,墙一点一点地夯实,阳光便像腌菜里的盐,一层又一层地被洒在这墙里。有一片阳光,静静落在舂墙者身后舂好的墙面上,等一会儿,当舂墙者再次折回头来,端土者在上面倒上新土,在这墙里,便又多洒进了一层阳光。这墙,我名之为‘阳光之墙。”作品写的既是在滇西乃至云南生活图景,却在对司空见惯的生活图景的俯视中,发现了开阔的意象。这是一个作家进入一种较高写作层次后的视角表现,它让我读后心头涌起的是一种丰盈的感动与弥远的温暖。再如散文《普坪记》,写的是一个很普通的小村,却有作者不俗的发现。作者以普坪真平、普坪真清、普坪真静,层层递进,写出了故乡漾濞江边一个小村的面貌,这面貌是幽远而深广的。如她在“普坪真平”中,以这样精短的文字,写出了普坪之“平”:“普坪真平。不是那种一马平川没有棱角的平,不是那种一望无际让人心慌的平,而是一坝和缓的稻田,面积大小恰好够铺满一双眼睛的视野。这稻田在半座山下如一幅缓缓展开的裙摆,细细层层地铺开。时令刚过立秋不久,阳光下的稻田,正细细地晕染开秋的第一层底色。这样宽展的一坝田,足够安放一个村庄春去秋来往来轮回的四季。这样舒缓的一坝田,足够容纳一个村庄日落月升岁去年来的转身。”这样的文字,堪称是小风景写出了大视野,让我读罢连连击节叫好。

是的,作为一个作家,如果能够在寻常风景中发现“足够容纳一个村庄日落月升岁去年来的转身”的一坝田,你能说她的视野不开阔么?这是在一览无余俯视之后的重点发现。类似的书写,在集中随处可见。她的《女性的庄稼》,开篇第一句“庄稼是女性的”,就给人以清新脱俗的感觉,这种命名展示了作者独到的视角。没有这样的视觉,这些东西是会淹没在平淡无奇之中的。接着在文中娓娓道来写到的荞、包谷、四季豆、小麦、老南瓜……真有“一览众山小”的感觉,这个“小”在这里是细微的意思,即能够从众多物象中发现其最“细微”的东西(“小”)来。一个作家的视野空间不应只是三维的,而应该是多维的。直言之,视野的开阔来自眼光的多维。

散文集的第二个特点,是精致。这种精致,既体现在作者对事物的观察上,更体现在文本上。左中美的语言,在《不见秋天》中,保留着彝族的特点,简单、脱俗,不刻意雕饰。因为,在她的民族语汇中,是没有“秋天”这个词的,只有‘冷天和‘热天。对于春天,村人是用模糊的‘花开的时节来表达:与之相对应,‘收割的时节就是对秋天的表达了。所以她过去的书写,更多地沿袭了祖先的方式,以“冷”或“热”来直接表达对季节的感受,质朴而略显粗糙。随着创作步履的推移,我发现左中美注意向成功的散文作家学习,语言构成中逐渐多了精致的成分,这种精致不但与她善于学习借鉴有关,也凸显了女性特点在她的写作中发挥了作用。收入此书中的很多散文篇什,语言十分精致、细腻,迥异于她过去的作品,在让我吃惊的同时也感到了一个作家不断否定自己的意义。这种变化,使这本散文集具有了更多文字的品质。如她的《厨房记》,写的虽是一些生活中的琐事、杂事,却一一叙来精致、有趣,看得出她是在精心策划或者说惨淡经营着自己的语言的,在这篇作品中,她在无心中向我们透露了这一信息:“每天在厨房忙碌的间隙,常会有一些细碎的时光。比如,等着锅里的油烧热的时光,等着菜水涨的时光,等着一个菜焖熟或煮魍的时光,洗菜或洗碗时等着热水管里的热水下来的时光……若按我们平日的用词习惯,或者说词语本身所涵盖的内在,这些细碎的空隙。应该被称为‘时间,而不是‘时光。然而我在内心里,却一直喜欢这样称呼,‘时间一词,在感觉上精确且带着匆促,不似‘时光给人的感觉。有着更多的悠然和绵厚。绝大多数时候,我在厨房做事时的情状便是这样的:手上挨序地做着事,内心平静而安然……”能通过自己的亲身感受,区别出“时间”与“时光”的细微差别来,并把“时光”用于自己的厨房生活,可以说是准确而精当的,符合作者笔下厨房悠闲、恬适的意味和情调。

哲思。这应该是左中美《时光素笺》展示给我的第三个特色。举凡生活小事,在作者的注视下都显露出启人深思的哲理和富有女性特点的睿智。我在前面说过,作家的视野不应是三维而是多维的。而我以为,哲思或许应是散文写作不可或缺的重要一“维”。有了这一“维”,原本平板的生活变得丰盈了,原本简单的物象变得复杂了,原来普通的道理变得深邃了,原来狭小的空间变得开阔了。读左中美的《时光素笺》,一些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琐事,都变得饶有趣味,这显然与作者在对那些小事的叙述中所透露的睿智有关。如她在《女性庄稼》中,写荞:“荞花是美丽的,我不明白,那样苦难的作物,它们开的却是那样美丽的花,像农家朴素而美丽的女孩儿。”写包谷:“包谷,它是最朴素和坚忍的母亲。承担着最艰辛和广阔的岁月。”写小麦:“农家形容女孩儿好,有一句是这样说的:‘跟麦苗儿似的。”写老南瓜:“老南瓜温暖的橙色,有一种老祖母的慈祥。”再如《远和近》:“许多时候我总感觉,城市很远,村庄很近。我在城市的遥远里,常常想念乡下亲切的村庄。”《虫蛀的时光》:“那被虫蛀的不是一样一样的东西,而是我们在内心里努力想要收藏的时光。”《厨房记》:“碗碟碰在碗碟上有声,而它们消失的过程却往往无形。有声融入无形,无形涵盖着有声。磕磕碰碰,平平常常,日子就这样一天天、一年年地过去了。”《庄稼之美》:“那样多的庄稼,在土地上轮流开着好看的花,乡村于是春夏秋冬、子丑寅卯地生动起来。《窗上风景》:“我从窗里看窗外的风景,看花谢花飞,日落星起,不曾注意,小小的女儿却在默默地从窗外读窗里,读那一扇扇窗子后面的人世风景。”

从这些文字,可以读出作者不一般的心思。点到为止,不能再一一例举了。相信读者会有更独到的发现。

当然,在阅读这本散文集子时,我仍然保留着第一篇序中的提醒,那就是作为一个彝族作家,左中美应该如何始终不忘自己的角色定位,找到一个迥异于别人的自己?这应该是她时时思考的一个问题。我相信她在写作中始终注意保持“我”的意识,是会寻找到属于自己民族的声音,会创造一种属于自己个人的写作方式的。因为,还是那句老话:她的人生经历和写作经历都预示着她的写作是有潜在力量的。

编辑手记:

本期“大理书斋”推出张乃光老师的《素笺写下的流逝时光》,文章重点写了左中美散文集《时光素笺》所展现出的开阔、精致、哲思的三个特点,概括全面,例举精辟,语句灵动,最难能可贵的是文章充盈着一种淡然的闲适和馨香,这和左中关的文章所带给我们的体验是一样的。读这样的书评,本身就成为了一种福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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