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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境与问学

2014-04-29陈新宇

大学生 2014年11期
关键词:张五常芝加哥大学傻瓜

陈新宇

数年前读张五常先生的《凭阑集》,谈到“在经济学的历史上,似乎只有两个年代,两个地方,有那样热闹的思想‘训练所。其一是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伦敦经济学院,其二是六十年代的芝加哥大学。我由1967~1969年在芝大,能身临其境地躬逢其盛,算是不枉此生。”六十年代的芝加哥大学,是何炳棣先生眼中该校历史上的第二个黄金时代。诺贝尔奖得主云集,各种思想激荡争鸣——科斯只身赴会,舌战群儒的经典一战,即发生于此——学术气氛之浓,可谓一时无二。神往之余,也对其间因果颇为好奇。

近日机缘巧合,读到入江昭先生带有自传性质的《我与历史有个约会》。关于入江氏,笔者孤陋寡闻,之前只在何炳棣先生的大著《读史阅世六十年》中邂逅过,两人在芝加哥大学共事,何炳棣评价历史系同侪,认为在日本方面,出身外交世家的入江昭学问最好,口碑最为可靠。以何先生的眼界之高,这种赞誉可谓难得。此番拜读之下,才对其学术思想与学界影响有所了解,惭愧惶恐。有关理论问题此处不表,该书提供学术掌故多种,尤其谈到芝加哥大学一处,似可解前惑,兼与他书对照阅读,又有浮想联翩,随手记下,与诸君分享。

有别于张五常对当时人事的传神介绍,入江昭用平实的话语谈到:“调入芝加哥大学后,它给我的最初印象是,这是一所比起本科教育更重视研究生教育的大学,学生、教授都非常热心学习。大学是‘精神生活即用头脑来生活的集合体,这种意识在这所大学里贯彻得非常彻底。大多数学生除了学习以外,对其他事情都没有什么兴趣,实际上,除了图书馆和教室,他们所能使用的休闲设施基本没有,在这种氛围下,如果不是热爱学习的人,肯定是待不住的。”张五常说当年芝大经济学系一周有五个工作坊,唇枪舌剑,“毁”人不倦,想想释然,用略带调侃的话来讲,环境单调如此,这帮人不研究学问还能有啥乐子啊!

联想自身,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笔者考入中国政法大学读书。北上前遇到同一中学在北京上学的师兄,此君半开玩笑地说:“这所学校不在北京,在山谷里呢。”顿时心凉半截。抵京之后,由亲戚开车送往昌平,车子在当时未通高速的公路上奔驰,征途漫漫,似乎永无止境,夜幕垂下,四周黑寂,唯有车灯两束,映出离家少年长长的愁绪。入校之后,借十一国庆之机,入城访友,当时有小公共,喊的是往“北京、北京”,言者无心,提醒听者有意。公交车那番,人头涌动,前赴后继,车中无立锥之地。一番往返,身心俱疲,从此多做宅男。法大硬件一般,但好在学术气氛甚浓。教学楼内,你方唱罢我登场,讲座连台擂台,各取所需,偶有选择烦恼。于是四年下来,虽然后知后觉,懵懵懂懂,也好生向往学术之心,印象最深的是季羡林老先生讲座时的一句话“只有中国文化才能拯救世界”,冥冥之中似乎对我后来的专业选择有所感召。

对比之下,如今清华,位处五道口宇宙中心,早已不再是当年萧公权坐骡车,清晨从西直门出城,中午近十一时方能抵达的清华园——那时也是城外呢。但今天老师们纳闷的是,众多精心准备,延请名家的讲座,听者寥寥,让人好生感慨,同学们都去哪了?

作为戏迷的何炳棣当年曾“自我诅咒”:如果在清华读书期间进城听次京戏,留学考试必名落孙山。他坦言:“我当时非常明白,不是每个周末都能有效地吸收新知,有时会白白消耗于青春多维的烦恼,反不如偶或以‘美的享受纾解长期困读的疲乏。可是,看一次杨小楼就想看第二次,就想看郝寿臣……一件事‘屈服就会引起第二件事的‘屈服。预设自咒明明是‘傻瓜,傻瓜就傻瓜吧!”

入江昭本科入选学校优等生荣誉联合会会员,当老师告之该联合会名字是“热爱知识是人生的智慧”之意时,入江为之泪流,他谈到:“大三一整年,埋头苦学,连玩的时间都没有,也曾自己问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学习呢?如果将其解释为这都是为了‘热爱知识,那我也就认可了。”

西南联大时期,瞿同祖完成了《中国法律与中国社会》这部名著,他谈到当时的创作情形:“在昆明时生活和工作条件艰苦,敌机不时来袭,在呈贡乡间住了一年,夜间以菜子油灯为照明工具,光线昏暗,不能写读,八时即就寝,于是就在床上反复思考写作中遇到的问题。有了腹稿,次晨便可奋笔疾书了。”当有人问:“抗战时期怎么能安心研究写作呢?”老先生的回答出人意料,没有豪言壮语,没有忆苦思甜,只有淡淡一句“当时我也做不了其他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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