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习被虐千百遍

朴智玄

实习！实习！实习！刚升入大三，要去实习的念头在心里躁动起来。因为过去两年的一些实践活动，让我对市场宣传企划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经过反复比较和考量，我选择了公关公司作为攻克对象。2003年9月末，我终于拿到L公司的实习offer，这家大公司几乎是公关行业中最顶尖的巨头。在这里，我接触到了我感兴趣的社交媒体平台，还有线下的活动执行、经纪和外联工作。

总监的无影手

2013年10月的某个星期一，带着成功找到实习的喜悦和对职场生活未知的不安，我终于走进位于繁华CBD的L公司大楼，开始在公关行业的试水。我所在的部门主要为客户提供线上的公关服务，具体来讲就是新浪微博等新媒体端的品牌和产品推广，当然也会策划举办很多的线下活动，工作内容涉及面很广、内容也相当丰富有趣。我被分配到KOL team中，所谓KOL就是Key Opinion Leader，意见领袖的意思，这份工作的属性类似于媒体关系，我们要做的是协调好与各界名人明星的关系，邀请合适的人作为客户的意见领袖，通过参与线上线下的活动帮助我们进行品牌宣传。

L公司服务的客户不乏一些全球知名的大品牌，对于效率和质量的要求自然十分严苛。我开始尝试着用全英文发送各种工作邮件，早上端着咖啡去会议室和甲方公司或第三方进行电话会议，也试着和名人明星的经纪人接触时提升自己的谈话技巧，促成合作，有时候还需要和同事一起外出会见客户或各种经纪人、艺人，盯活动现场。

制作各种PPT也是工作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对于组里哥哥姐姐们的神奇技能，我起初感到十分惊奇。一份PPT，他们只需略扫一眼，就能准确说出哪两个文本框不在同一水平线上，哪些色块和客户公司商标的标准色不一样；还有他们无论是版式还是内容都滴水不漏的工作邮件。记得某一个加班的晚上，我曾在总监的亲自指导下赶制一份很紧急的PPT，虽然分配到我身上的工作量只有简单的几页，但是PPT的英文书写措辞、排版设计和配色还是让我苦恼了好一阵。思前想后地做出一版拿给总监，听他提出意见指出错误再拿回去修改，就这样反反复复多次，夜色渐渐浓重，而我的心情也变得焦躁。每当把新版PPT拿给总监看的时候，心就提到嗓子眼，生怕又出了什么不该出现的错误。已经忘了修改到第几次，在我行将崩溃的时候，总监看了看墙上的时钟，然后左手在键盘上敲了几个快捷键，右手的鼠标快速点击几下，等我反应过来发现原来自己那份总觉得不到位的PPT已经换了配色、排版，连英文书写中的错误也被细心改正，变得十分美观明了，而这一切不过发生在一两分钟之内。“今天太晚了，我帮你改好，你先回家吧。”总监淡淡地说了一句，然后继续自己手里的工作。

走出办公楼，我仍在晕乎乎地回忆总监刚刚的那几下动作，怀疑自己是不是见到了传说中的“无影手”。直到进入地铁站才反应过来，他是有意锻炼我，才把我留到这么晚，不禁又暗暗升起要更加努力的念头。

大招

和公司另几个实习生一起吃饭，交流后我才发现，原来大家半斤八两，除了最平常的工作，还有边请教法务边写合同的，被迫摸索着自己编程的（并非计算机专业学生），为合作名人画肖像画的，冬天穿着背心短裤人字拖出外景当模特的……千奇百怪、无奇不有，日常的工作有多“鸡飞狗跳”也就可见一斑了。

而我的实习也不平静，才上班的第一周就被它放了“大招”。因为KOL team的工作性质，我几乎接触了所有客户的工作，进入公司的时候刚好赶上一个大型的campaign（线上广告活动）启动策划，于是莫名其妙被拉去填了广告文案写作的空缺。当周的周六跑去公司加班，被告知要体现的几点产品特性后，同事给了我一张巨大的表格，根据时间段和宣传重点分好，要我在此基础上尽量写出有趣又吸引人的内容就好了。我看着巨大的表格上几十条需要编写的文案，险些白眼一翻不省人事。

于是我在大好的周末坐在办公室的电脑前开始抓耳挠腮：文字搞笑不难，体现产品特性也不难，难就难在如何将两者融合起来，还要在规定的字数内把意思表达清楚。当晚回到学校我继续挑灯奋战，看到我这么辛苦，众多好友也纷纷来助攻。人多了以后，开始觉得一筹莫展的工作也慢慢有了眉目，他们负责提供一些有趣的想法和点子，我就根据产品的特性考虑这些创意可不可用，再编写成一段段的文字。

融合创意与必须体现的产品特性没有太多方法，我只能一遍遍地修改、精简文字，试用不同的表达方式体现同一个语义。就这样忙到转天早上，我熬了一整个通宵，再最后细细地检查了一遍对于产品的描述上有没有什么硬伤，就将邮件发送了出去。 转天周一早上，在与客户第一次对接的电话会议上，同事将折磨了我一整个周末的大表格打印出来交给我，上面五颜六色，密密麻麻印满了我写的文案。我拿着那张巨大表格走进会议室，心突然飞了起来：到最后能真正用到的文案还剩几条似乎不重要了，我想我爱这份奇葩实习。

后来我开始喜欢提前半小时到公司去，泡一杯茶坐在茶水间靠窗的高脚凳上，在一天的忙碌与奔波之前先静静地打量打量脚底的这座城市。晨间的北京总是美好的，日头在远远的楼宇背后渐升起来，在茶水间十几层的高度，只能看见马路上的车流在寂静中跟随着红绿灯的节奏走走停停。

姐的眼泪

工作总是如此来势汹汹，同事们也每每能屡出奇招、化险为夷。每当同学好奇地问我实习单位如何，我就不禁神秘一笑，故弄玄虚地说：“真是群魔乱舞啊。”

这句话倒也没有夸张，公关行业高强度的工作、灵活的工作方式和各种难搞的客户，确实培养出了一批个性独特的“奇葩”员工们。从每个人花里胡哨风格不一的办公区装饰就可见一斑。圣诞节当天还曾有隔壁部门的同事叫了外卖，一群身材火辣的外国帅哥美女，在寒冷的冬天穿着清凉、戴着圣诞帽穿越整个工作区送来披萨，然后大家一起在放下手头的工作开Party。也曾见过在电话会议的时候，我行我素的创意总监酷酷地对客户甩下一句“你先别插嘴，听我讲完”，然后双腿翘在会议桌上，继续阐述自己的想法，看得我们一行平常对客户大气都不敢出的人目瞪口呆。

然而，当最初的新奇与激动渐渐消退，随着对工作本身的熟练与了解，越来越多的任务开始落到了我的肩上，而这份实习才开始慢慢向我展示出职场生活的全貌。

某晚7点，下班的时间，整组的人还没有一人离开。我们团队的头头儿是个比我大3岁的姐姐，不妨称她为X姐。X姐平常是个聪明又坚韧的人。昨晚正在和某个艺人的经纪人通话，同他商谈最近一个合作，为我们的一个重要客户进行产品宣传。谈了几句后她又开始把电话拨给客户进行交涉。X姐坐在最角落里她的办公桌前，打了好久的电话，然后突然撂下听筒放声哭起来。大家似乎都吓得一怔，整个办公室瞬间出奇寂静，平常有些毒舌的总监都着急地走过来开始慢声细语地安慰。接着，又是把需要推广的产品拿出来重拍，又是编写了一份使用教程打印出来，就这样忙活到近9点才下班。走出办公楼，我长呼了一口气，感觉过去的一周格外漫长。

X姐的眼泪对于初入职场的我冲击很大。那天晚上下班的时候她已经完全不见了几个小时前颓靡的样子，那种自信伶俐的神情又回到了她的脸上。她说，在我们公司里压力太大，有人在办公室里哭是很正常的，只要发泄出来就好了。她还说，再喜欢的工作干久了，也会厌倦、会疲惫，最终变成一种单纯的谋生手段罢了。X姐的前半句话说得很对，后来陆续又有一两位压力太大的同事在办公室里忍不住哭出来过，我才明白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一种默契，同事们也总是在事后轻松地打趣，好像刚才那几声抽泣、那一瞬短暂的寂静是人们的幻觉一样。而关于她的后半句话，我总是从心底怀疑着、小小地反抗着。对于X姐的想法我并非不能了解，最初新鲜有趣的工作内容经过了一个月连轴转似的忙碌，对我的吸引力已经大不如前，何况像她这样在这个行业里奋斗了几年的人呢？

然而我仍旧愿意像相信爱情一样，去相信对某个职业、某个领域绝对热爱的诚挚之心是存在的。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与灰心之后，我们才有可能找到自己真心愿意为之投注一生的事业。太多的书里描写过各个行业的精英们：用创意改变世界的乔布斯、用服装表达女权的香奈儿， 他们愿意为自己所从事的事业衣带渐宽，我相信这其中必然都怀着一颗最纯粹的热诚之心。

责任编辑：朴添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