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药者的独白
2014-04-29JEAN-CHRISTOPHECOLLIN
JEAN-CHRISTOPHE COLLIN
十年过去了,我们找到了三名曾经因服药而葬送前途的法国运动员。
这把我给毁了
从加普到斯特拉斯堡再到格勒诺布尔,他们三人在远离体育后,开始重新构建人生。三个人,三种生活,三种克服困难的不同方式。斯蒂芬·德索尔蒂、弗洛朗·拉卡斯和福阿德·楚基同意讲述服药的初衷。他们怀着巨大的勇气回忆了这段不愉快的经历,以及由此产生的对生活的变化。
“兴奋剂让我恶心,但与此同时我很嫉妒其他人,那些服药的运动员。他们训练得比我少,但成绩更好。我还清楚地记得自己动摇的那一天。当时我正在备战1999年的世界田径锦标赛。一天早上,我一个人去贡比涅的森林里跑步。这天的训练量很大,身体很难恢复。我的训练水平大概在世界前10或者前20,但比赛时,往往是前30的水平。这一天,我下定决心另辟蹊径。几天后我服用了50毫克的DHEA和维他命B12,静脉注射铁剂。自此开始了服用兴奋剂的生涯。和酗酒者总会再来一杯一样,我又第二次服药。实际上,自从你开始服用禁药后,就会开始动摇。特别对静脉注射很难抗拒。我记得有几次我只能用领带止血。
逐渐地你开始自我毁灭。我开始做一些以前觉得一辈子都不会做的事,失去了所有的原则,变成了连自己都不认识的人。比如,我连开车的习惯都改变了,我在一条小路上以198公里/小时的速度前行。在被法院起诉后,我出示了自己是高水平运动员的证明。结果没有缴纳罚款就被释放了,很快我又以200公里/小时的速度开车了。我没有吸取任何教训,感觉自己无坚不摧。
我变成流氓,但我的行为确实不正常。在三年的时间里 ,兴奋剂完全让我失控了。根据法律,承认服用兴奋剂的人将会被停赛3年,所以我不能说出真相。我变得很虚伪,每天要对自己撒谎。我服药了2,3年,却浪费了十年的时间。我经常跟流氓们混在一起,与好人切断了联系……现在想想,如果能遵守规矩,那该多好。服用兴奋剂带来的副作用让我开始对科学产生了兴趣,专门学习了两年的血液学研究。我倾注全力,这甚至成为了让我痴迷的事业。我和医生吃饭时,可以谈论红血球的问题。当他们得知我是电工出身时,很吃惊我的医学知识。后来我还给其他运动员做过顾问。有运动员会问我:‘斯蒂芬,我们没法提升血细胞压积指数,我该怎么做?我会进行研究后找到解决办法。比如会去血细胞医生的论坛,向他们提问、探讨。我发现他可能对使用的EPOI红血球生成素)品牌有抗拒,就建议他换其他品牌。结果他的10000米成绩提高到26分50秒(欧洲纪录为26分46秒)。我还试着了解荷尔蒙增长的机理,研究内分泌学。我甚至有些钻牛角尖,知道在什么时间服用兴奋剂效果最好。因此我会每天早上6点准时起床,以保证荷尔蒙的增长。
另外我还读到将荷尔蒙与胰岛素结合在一起很好。但是我并不清楚胰岛素分为速效和慢效。第一次我注射了慢效的胰岛素,结果我很快处于低血糖状态。早上6点,我吃了8盒水果泥,3个杏仁棒,一盒蛋糕。我妻子起来问我:‘这一晚上发生了什么?我无言以对,但这只是开始。
当我去实验室验血,希望能控制血细胞和铁蛋白。当时我的血细胞含量达到了54%(人类正常水平在40%-52%),那两晚很难熬,只能服用阿司匹林让血液流动畅通。实际上服用兴奋剂跟吸毒没什么两样,但我得承认这让我变得更机警。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变得前所未有的好学。我现在对住宅自动化管理技术很感兴趣,正在努力研究。与过去不同,我现在研究的东西不会让我被抓,可以给我带来金钱,而不是消耗金钱!
我当时变成了一个自学成才的兴奋剂专家,需要明白的是这是个智力建设的过程。我们不断发展,同时要有前瞻性和良好的组织,必须要先于对手一步。比如,我会把EPO的瓶子放在浴液里,以通过安检。因为我知道肥皂变热需要的时间很长。我必须一直控制温度,因为EPO非常脆弱,必须在2-8摄氏度的条件下保存。
有一次,我参加完梅斯的一个赛事后驾车回来,结果在路上我被停车检查。对方问我保险箱里装的是什么。我说:‘在保温瓶里是EPO。稽查人员说:‘啊,你认出我来了!他就是抓住过威利·沃埃(费斯蒂纳自行车队的医生,1998年7月被法国比利时海关发现藏有EPO,结果导致费斯蒂纳车队服药丑闻爆发)的警察。他以为自己是个巨星,我认出了他,实际上我是在开玩笑。他甚至没有打开里面存放着EPO的保险箱,就让我走了……
这很奇怪,因为在这段时间我有预感不会发生任何事。我可以很自如地撒谎,每次都能成功。我购买肾上腺素的技术也在增长。我进到药店,跟他们说我和我奶奶一起旅行,她病了需要药物。我没有说自己的姓名,店员也没有发现异常,很顺利就把药给我了。
要想获得EPO,我专门去超市买了印章,伪造诊断书,然后去医院取药。我还会伪装成《巴黎人报》的记者,给位于沙特奈-马拉布里的反兴奋剂实验室打电话,询问他们哪些国家没有购买他们的EPO检测技术,然后我会去这些国家参加比赛,以便保证自己的安全。这听起来很疯狂,但我那时相信所有人都是这么干的,我的行为很正常。在我内心深处,不相信任何东西,变得非常机敏。
但最终当我去医院付账时被抓获了。从某种意义上说,我承认自己欺诈了,但并非不道德。我去医院不去偷。也就是说我只是在体育领域进行了欺骗,我并没有准备欺骗这个社会,在我看来两者之间存在差异,也正是这种差异挽救了我。发生在我身上最好的事就是我被发现服用兴奋剂,这是自由的代价。
但这也让我失去了一部分婚姻,因为我失去了妻子的信任。我15岁和9岁的女儿也知道了……等她们再长大一些,我会跟她们好好解释缘由以及我吸取的教训。
当时,我给所在的俱乐部写了封信,并在集会时当着150人的面宣读。当时我要面对非常艰难的现实,最困难的是要我给那些没有服药的朋友打电话。当我给赛义德·切比利(2001年田径世锦赛1500米亚军)打电话时,我的手都在抖。后来我被判4个月徒刑。监禁期间我跟狱头混得不错,帮他起草了一份增强肌肉的计划,包括服用肌酸、DHEA和鸟氨酸,但我警告他不要静脉注射。
我完全接受对我的处罚,但我觉得有些东西不公平。你以150公里/小时的速度开车,可能会撞死人,并被罚4分。而我的行为没对任何人产生威胁,我被判4个月监禁仅仅是因为我承认伪造了诊断书。坦率讲,我对自己的行为毫不遗憾。如果我不服用兴奋剂,就会很失望。
我不为自己感到丢脸,因为我改正了错误,完成了自我重建,并从错误中汲取了教训。现在我的公司运转良好,我可以直面过去。我不确定所有人都能做到我这样,有太多的人为自己找借口。实际上,当你服药了,你就是服药了,要敢于承认错误,东山再起。”
我不够清醒
“我的运动生涯的大多数时间是在费尔南·于尔特比斯的队伍里度过的。当时我身边有很多好人:斯蒂芬·迪亚加纳、扬·多梅内克……队内的气氛非常棒。后来于尔特比斯退休了。我回到了加普的家中。这不是个好决定,当时我孤身一人。当你在团队里训练时,状态不好可以跟其他人倾诉,需要做决定时也会有人跟你商量。当时我去南非训练,效果并不好。当我回来时精神很疲惫,夜里无法入睡。我对自己以及眼前的处境不够清醒。晚上我在网上订了DHEA……结果被停赛两年。我不想藏起来,我犯了一个错误,并为此承担了责任。
在这件事后,我去南非生活,在威特沃特斯兰德大学获得了体能训练师的资格证,并在当地足球俱乐部工作。这是一次非常美妙的体验。我在那有不少趣闻,感受了一个种族混杂、充满激情的社会。我遇到了白人种族者和黑人种族者。并经历了曼德拉的去世……这就是我的历程,我毫不后悔。如今我回到了家乡,开始担任体育教练。我与自己和解了。我建议年轻人要一直在田协的管理范围之内,不要独自面对自己,有时这会产生麻烦……”
每天我都在想
“几个月前,我遇到了以前的教练苏特尔。我还是个孩子时,曾在斯特拉斯堡接受过他的训练。我们一起回忆了美好的过去,我感谢他为我所做的一起。还有发掘我的体育老师里奇特先生。但,我现在已经不再和田径界的人接触了。我已经6,7年没见过梅迪·巴拉(法国田径运动员)了,尽管我们是发小……
我早上起床后,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过去的生活让我思念。尽管为了成功,我经历了痛苦。很长时间以来,我都觉得田径并不难,因为我有很好的天赋。我赢得各种全国赛事的冠军,成为家庭的骄傲,他们经常会在电视上看到我。当我尿检呈阳性时,一切都坍塌了。我的形象毁于一旦。肯定有人认为我曾经赢得的一切都归功于兴奋剂。当然,兴奋剂帮助我在1500米中取得了3分30秒的成绩,但如果没有努力训练,没有承受痛苦的情况下,你不可能跑得这么快。在没有服药的情况下,我训练两年就跑出了3分32秒的成绩。当时我只有23岁,我应该跑出一番天地来!但我做出了错误的选择。
当时我离开了斯特拉斯堡,遇到了一些坏人。让-米歇尔·迪林格建议我成为他的弟子。我觉得如果我同意的话,会成就一番事业。但我选择了另一个教练,他把我推向了兴奋剂的深渊。我完全承担自己的责任,但我发自心底地恨他,他把我操纵了。2009年我曾写了一本书《地狱奔跑》,在里面讲述了一切,注射、EPO、与我的教练去比利时拜访穆顿医生……我当时应该拒绝教练的要求,但他告诉我所有人都服用兴奋剂。当时田径世锦赛需要跑4次,他告诉我如果不吃药我根本跑不进决赛。我当时只服用了一点点EPO,我的血细胞含量从未超过48%。现在我唯一的遗憾就是我不知道该干什么,我每天都在想。实际上,像我这样来自贫民区的人,没什么见识,也不懂法,和什么样的人接触很重要。但我结识了不好的人,在另一种环境下,我会有不同的命运。
如今我无法过正常人的生活,无法去工作,我不想早起找些杂活每个月赚1500欧元。如果我没有经历过荣耀、金钱和成功,或许我会屈尊去打工,但现在我根本不可能去赚辛苦钱。我需要忘记自己的过去。
坦率讲,我不觉得忘记过去有多难。我不能完全地消沉,像潘塔尼(意大利自行车手)那样吸毒。我的心里很坚强,我的妻子人很好,这也很重要。我还遇到一些人自己欺骗自己,这将会更难把握。我承认自己服用了兴奋剂,犯了错误,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也是体育的一部分。但这毁掉了一切。我失去了以前的生活,只剩下了回忆。我现在甚至连比赛时的照片都没有了,你能寄给我一些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