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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具词典

2014-04-29刘金富

散文诗 2014年2期
关键词:蓑衣斧头石磨

刘金富

水桶

木质的水桶,悬挂在我十三岁的童年,半夜里装着两桶月光,守候在大山的伤口。等待一点点挤出乡村的血液,然后挑着半桶喘息,叮咚叮咚地响在山路上。

多年以后,我在记忆的枯井里捞起水桶,它早已渴死成灶膛的灰烬,我在水龙头上拧了一下,泪水就哗哗地流出来。

斧头

斧头,这种被乡亲们称为小刀的东西,其实并不小。

它在磨石上奔跑,声音粗大得震耳欲聋。

斧头高过头顶时,一棵树倒下,一片林死去,一座山疼痛。而邻村的张木匠、则用它给别人做了无数口棺材。

蓑衣

瘦小的蒲草,一排一排的,被镰刀放倒在秋后的战场。当阳光抽出体内的血,撕掉附在表面的绿后,蒲草又站立成蓑衣。

斜风细雨,蓑衣附在汗味升腾的肌肤上,满山的奔跑、吆喝!

累了就在一块石头上歇下来。听急速的喘息,和幽幽的旱烟吐出的故事,即使被打瞌睡的烟斗烧着,也无法捡起洒落一地的灼伤。因为身体,早已被早出晚归的风雨浸透。

镰刀

母亲用长满老茧的食指,在锋利的刀刃上划过,镰刀就开始升温,在母亲手里狂舞。

镰刀在不停地割断风雨后,逐渐消瘦。

当伤口流出幸福的疼痛时,衰老就成一幅生锈的画,静静地躺在墙上,把腰弯成母亲一生的姿势。

铲锄

铲锄的嘴巴很大。吃完庄稼地里的所有杂草,还是越长越瘦;亲吻完大地的肌肤,嘴唇依然没有红晕。

一生下来就注定消瘦的铲锄,紧握妹妹细腻的纤手,在四季的风雨里薅锄青春。

只有在夜深人静时,才静静地躺在墙角里,偷看妹妹用泪水在鞋垫上绣心事。

石磨

沉睡在泥土中的一块石头,被石匠的慧眼敲醒,即使一锤一锤敲打,石头也没有喊出疼痛。当端坐成石磨时,石头再也不怕风吹雨打。

沿着别人设计的一个支点,转呀转,永远走不出那个圈套。只得咬牙切齿,碾碎粮食的骨头,同时也被粮食吃掉坚硬的躯体。

直到被搬出舒适的磨坊,主人用最后的一把力,才让石磨站起身来走了很远很远。

斗笠

竹子死后的那个雨天,切肤的疼痛成了隔着膜的厮守,我伏在表面的泪水,无法穿透彼此的隔阂,渗透到你干枯的心。

骄阳似火,大雨倾盆,你为谁撑起了一片天?而那些被压抑的语言和掩盖的真实,是什么时候和你一起,风化了我丢失的岁月?

犁用发亮的牙齿,紧紧咬住土地的根,无数的血管在咔嚓咔嚓地断裂,新鲜的肌肉开始翻转身晒着太阳。

前边是弯腰的老牛,中间是弯曲的木材,后面是我躬身的青春。

犁划过坚实的骨头,老牛挣扎在我的心田,我挥动怒吼的鞭子,犁摊在大地的怀里。扁担树站立成绿色的生命,一头指向天空,一头深入大地,头招风,脚吸水。

当成为扁担躺在人的肩膀上时,尽管体内的血液被慢慢榨干,骨头开始干枯易碎,却依然在前后的累赘中舞蹈,唱着只有自己痛的歌谣,随着舞姿寻觅的优美弧线。“砰”的一声巨响,高喊着,折断自己的一生!

挖锄

即便是坚钢硬铁,只要跌进火炉,火红的温度就要钻进心里,身体就开始疲软,任铁匠的锤子肆意锻打,哪怕把眼泪抛洒成四溅的火星,也要被命运改装得嘴尖体薄。

凭着越咬越尖的嘴巴,把大地板结的肌肤咬翻过去,又咬翻回来。直到把大山啃瘦,把父亲的手掌咬出骨头,才被回收成生锈的烂铁巴,奔向另一个火炉。

打杵

两根咬合在一起的木头,彼此的爱深入对方骨髓,就像一对夫妻携手走过风雨,用疼痛的肌肤把心连在崎岖而平淡的日子。

当沿着山路攀爬的重担压扁铁肩膀,生活的压力停在打杵上,就让负重的步伐在命运的缝隙里抽一袋旱烟,或者痛快地长吁一声,但时光没有打住,还得继续喘息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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