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锦辉 我的戏都是赚钱的
2014-04-29
“我现在开始吃很多肥猪肉,最好吃到有心脏病,最大梦想就是65岁生日那天,打高尔夫的时候暴毙,好处就是那场球不用埋单。”
编剧:我是一个商业作家
1994年4月。
第十三届香港电影金像奖如期而至。黄秋生穿了一件日后被粉丝诟病的花马甲,成为香港电影史上第一位凭三级片拿影帝的男演员。得奖电影是《八仙饭店之人肉叉烧包》。
罗锦辉恰好是这部电影的编剧。
现在回忆整件事,他都认为是命运的阴差阳错,“剧本我一开始是写给任达华的,他之前拍我写的《羔羊医生》票房很好,说到演变态,当时没有人变态过任达华,他演的士司机林过云,吓得香港人几乎整年不敢坐的士,《叉烧包》我打算继续找他,可惜档期不对,他对我说‘阿辉你再等下我吧,但我当时赶着移民,不可能等他了。”
在讲述之前,罗锦辉的编剧生涯其实已经结束。
两年前他开始淡出编剧圈,现在仍然每天到TVB(香港无线电视台)上班,负责的只是顾问工作,“我帮他们分析拍什么会赚钱,故事走什么方向。我擅长法律和警匪,新一代的编剧有时连法院都未必去过,你叫他们怎么写?不像我们经常被罚钱,忘记交罚单又要去法院几次,跟法官和律师都比较熟。”
罗锦辉有一张符合年龄的脸,务实,干净,肤色赤红,不算胖但颇有些危险的中等身材。朋友平时叫他“辉哥”,连只见过他一面的同行在向我介绍他时,也这样熟稔地称呼着。
辉哥拿着一杯水坐下来,就在我对面,我们开始聊天。一张提前打印好的采访提纲被他平整地摊在桌面上,他用手指轻轻扫过问题,指尖无意识地敲了敲桌子,“好的,我知道你要什么,我们从第一个问题开始……”
年轻的时候,罗锦辉在台湾读大学,老师之中有马英九,教的是国际关系学。他说,那时马英九才三十几岁,十足秦祥林一样高大英俊,每天开一辆美国轿车来上课。1979年,罗锦辉毕业回到香港,第一份工作是记者,月薪只有600港币。有一天他翻开报纸,看见“丽的电视”正在招募新人,他把心一横投了简历。“当时要和很多人抢,有人从外国回来,也有港大、中大的高才生,只有我从台湾回来,那时候台湾的大学在香港没有地位,毕竟不是名校。”
尽管如此,罗锦辉还是打赢其他对手,进了创作组。他之所以被录取,全都因为好记性。记得面试时,考官问他对电影《The Deer Hunter》有什么看法,他说挺好的,那场婚礼戏总共拍了47分钟。这是他之前看影评记下来的。电视台长官立马被这个数字镇住,从此他的月收入“跃升”至1500港币。
这些年总共写过多少剧本?罗锦辉说,“电视剧数不清了,电影剧本有66个。我写的每一部戏都是赚钱的,赚多或赚少,《叉烧包》当年在台湾大卖6000万,破了纪录,那时周星驰的也只卖了900万而已。”
在创作最密集的那几年,罗锦辉经常同时写几个剧本。“最忙的时候同时写四部戏,每天去四间公司上班,早上帮徐枫,黄昏到‘新艺城帮麦嘉和黄百鸣,晚上十点到徐克电影工作室,星期五再飞去台湾帮袁和平。”
他说,编剧这行是不能推剧本的,你推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有人找你。
女报×罗锦辉
女报Seaside=S 罗锦辉=罗
S:编剧工作是“涓涓热血等闲流”,你是怎样走上这条血路的?
罗:为生活啊。我的第一份工作是记者,月薪只有600,但做编剧有1500。1982年我开始玩游艇,当时香港一层楼只要8万,一艘游艇就要十几万,我要分期付款,于是不停写剧本。我写剧本很快,当时一个剧本大概8到10万,我两个月就能赚到8万左右,等于别人两年的工资。
S:爱情电影不是更赚钱吗?为什么偏好《人肉叉烧包》、《羔羊医生》、《月黑风高》这些题材?
罗:首先我是没有爱情观念的,是老婆追我,我没有试过恋爱也没有试过失恋,所以我不适合写爱情电影。而且警匪片容易写,有市场。我和李修贤拍《羔羊医生》林过云的时候,我和死者家属、探员,还有凶手的弟弟聊天;拍《叉烧包》时,我又到监狱里面做采访。我不认为他们是变态,我只是以警察的角度去写,抽丝剥茧。叉烧包为什么好吃?你知道背后有什么故事吗?观众喜欢看,因为人人都会坐的土,人人都吃过叉烧包。
S:《八仙饭店之人肉叉烧包》捧红了黄秋生,它对你又有什么意义?
罗:我是一个很商业的作家,主要是赚钱,不会把它当作什么文学意义。可能做这行太久了,我不会去欣赏什么行家,我本身不看电视的,回家第一件事是关电视机,编剧只是我工作的一部分,你会将洗完的衣服再洗一次吗?应该不会吧。剧本能取悦观众,让他们觉得物有所值,几十块钱一张电影票,老板赚钱开心,之后再找我写剧本。过去几十年我都是以这种方式创作的。
S:没想到你已经不看电视剧了!我本来还想问你对TVB剧集的看法……
罗:其实TVB的剧集从来没有退步过。
S:你的意思是,它也没有进步过?
罗:打个比方,有人抱怨雪糕总是甜的,有没有新口味啊?但你给他一个辣的,他不会吃。我为你做辣雪糕而你不吃,所以我不可能这样做。有些观众看电视剧十几年了,年轻编剧写剧本才几年,他认为很新的桥段,很多人已经看过,所以才会有人骂。但我相信骂的人不是真正看电视那些人,他们只是不满意社会和政府,然后将怒气发泄在电视台身上。
S:你这么务实理性的人,会有欣赏的明星吗?
罗:我对上一代人比较有感情,周润发、任达华他们比较真,见面还经常打招呼。入行这么久,我不会在江湖上倚老卖老,我只是一个很谦卑的小编剧,但我也不会因为你是明星而去巴结你,吸引你的注意。很多年前无线有部剧叫《轮流转》,我做编剧,是一部很有心的戏,但是收视率很差,被亚洲电视狂风扫落叶,打得很惨,后来我帮王晶创作《千王之王》去救收视率,所以我最欣赏王晶,他赚钱够快,他也算是我电视剧的师傅。
帆船:不是开船这么简单
罗锦辉的语速很快,地道的港式粤语,每件小事经他之口都变得绘声绘色,让听者很受乐。然而当他意识到身边有其他语系的人,他停了下来,对我们的摄影师说,“师傅别忙了,先喝杯水吧。”我愣了一下,普通话还挺标准的嘛。
追究起来,罗锦辉的普通话是夹杂着海风和盐水味的。
2003年,朋友带罗锦辉来深圳参观浪骑游艇会,令他大开眼界。在这之前,他在香港已经拥有了一艘十几万的游艇和一艘11米的大帆船。“当时我是不信的,内地怎么可能有游艇会,直到我看见浪骑,真的很漂亮。”
2006年,罗锦辉受邀担任“中国杯帆船赛”的赛事顾问,开始深港两地跑。随着他对深圳越来越熟悉,他的普通话也变得越来越好。“其实一开始我只打算做电视转播的评论员,他们找我开会,我发现有问题,帆船比赛不是这样搞的,然后他们说,要不你来做顾问吧……”
罗锦辉发现的最大问题是,内地的帆船爱好者普遍有财力和雄心,但缺乏经验。
比方说,第一届“中国杯帆船赛”的时候,有64艘船帆同时从香港驶向深圳,最终停靠在浪骑游艇会。“你想想,平均每艘船有10个外国人,意味着至少有600个外国人在浪骑办入境手续,8年前我们的海关速度非常慢,他们在海上开了六七个小时的船,在岸上还要等三个小时,脾气暴躁的话肯定会出事。但如果你送几瓶免费啤酒给他们,他们就能在海边聊一两个小时,外国人很受这一套。”
目前,罗锦辉除了每天到无线电视台报道,最大的精力是花在“中国杯帆船赛”的推广和顾问工作上。除了赛事期间的新闻发布和媒体对接、与香港地区和国外船队船员的沟通,还有平时的帆船培训。
几年前,TVB开拍电视剧《珠光宝气》,所有关于帆船的情节都是罗锦辉设计的,他教编剧、导演和演员玩帆船,陈豪和林保怡都是学生。“我用了挺多时间的,大概两个月,每天上班就出海,去到青岛拍,当时无线在青岛没有任何关系,是靠我在航海界的人脉,他们很帮忙,给了我一个奥运基地,那时候奥运还没开始。”
还没结婚的时候,罗锦辉最喜欢开船出海写剧本,在船上睡觉,醒了喝一杯咖啡,然后再着看日落。“我喜欢在船上写剧本,特别安静。如果没有帆船生活,我不会有这么多灵感,我玩帆船需要钱,于是更迫使我去写剧本,我是一个特别实际的人。”
S:帆船最吸引你的地方是什么?
罗:帆船是一种生活态度,很多东西需要学,天文地理都要了解,又要有体能。这个运动最早从英国那边传过来,内地帆船才8年历史,香港150年仍然是小圈子。在香港玩游艇和帆船的一般是专业人士,他们不是最有钱那批人,富豪都去买跑车和玩女人了,在游艇会外面你很少看见几千万的法拉利,会员不是医生就是律师,编剧只有我一个。
S:你在船上都想些什么?
罗:帆船是一个哲学,不是开船这么简单,看见大海,你会发觉人生只是一个循环,不用要求太多,人很渺小,一个浪过来,你就能被淹死,人在大自然里面不是搏斗,而是求共存,在最危难的时候大海给我一条鱼,那我要不要吃?那算不算杀生?其实只是用它的生命去延续我的生命,这样想会比较舒服。
S:说得好玄妙,你有宗教信仰吧?
罗:我信满天神佛,开船之前我拜天后,入行之后我拜观音,1997年儿子要读天主教学校,我又开始信教。信仰只是教我们不要偏激,不要被宗教束缚;宗教是在你最困难的时候给你安慰,教你行善。
S:可以谈谈你心目中的生活家吗?
罗:我觉得所谓家就是专家,要懂享受,但不一定要物质的,心灵上满足,没有亏欠人,没有害人,晚上睡得好,出街能放心。你不需要为自己的目标而奋斗,目标自然来找你。
S:要目标来找你?听起来不太积极。
罗:我的意思是你要做好充分准备。读书好,自然能找到好工作;剧本好,电影自然能赚钱。等于我出海之前一定检查好船,食物准备充足,选风和日丽的一天出发。人生和玩帆船一样,你准备充足,前途一片光明,只需好好享受,无需见招拆招;你没有准备好,沿途荆棘,提心吊胆。
S:将来如果不玩帆船也不做顾问了,你还有什么打算?
罗:我现在开始吃很多肥猪肉,最好吃到有心脏病,最大梦想就是65岁生日那天,打高尔夫的时候暴毙,好处就是那场球不用埋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