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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宗与唐末文坛

2014-04-29徐乐军

北方论丛 2014年3期

徐乐军

[摘要]昭宗通过整治科场不公,希望选拔儒学忠贞之士为其所用,但其整治行动不过是治标不治本的临时之举,难免人亡政息。较之于父、兄(懿、僖二帝),昭宗个人品格强之数倍,其行实对于韩偓等人的创作起了正面积极的影响,其他文坛创作,即使有细枝末节上的批评也是出自于爱深恨切的忠心。昭宗《菩萨蛮》诸词,深受唐末文坛词作兴盛风尚影响,并首将家国兴亡之感写入,下启李煜,文学史意义不容低估。遇弑后,限于恐怖时代氛围,文坛未能形成口诛笔伐的讨逆行动,但忠义之士,如韦庄、罗隐、韩偓等人,仍发出了正义的呐喊。昭宗与唐末文坛的互动与关联,显示出其人格品行的正面影响价值。

[关键词]昭宗;科场整治;文坛风尚;《菩萨蛮》词

[中图分类号]I206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0-3541(2014)03-0007-07

Abstract: Zhao Zong through regulation since the injustice, hope selection Confucianism of loyalty and chastity for its use, but the campaign is only temporary stopgap, is that. Compared with father and brother Yi, Xi two times of emperor, Zhao Zong character strong, the real for the creation of Han Wo, played a positive impact, other literary creation even with all the minor details of criticismalso from a love hate cutting deep loyalty. Zhao Zong Pusa of theword, by the end of the Tang Dynasty literary words for the prosperity ofthe country and the first fashion, a sense of the rise and fall into, and Li Yu, the significance of literary history should not be underestimated. In case of murder, limited to terrorist atmosphere of the times, literaturehas not formed for inverse action condemn both in speech and in writing,but loyalty such as Weizhuang, Luo Yin, Han Wo et al., still gave out just loud cry. Interaction and correlation of Zhao Zong and late Tang Dynasty literature, indicate the positive influence the personality value, worth.

Key words:Zhao Zong; Hall renovation; literary creation and fashion; Pusa word

[收稿日期]2014-02-25

[基金项目]广东省普通高校人文社会科学项目“晚唐文人仕进心态” (10WYXM018)系列研究成果。

唐昭宗李晔由权宦杨复恭拥立,在位16年,天复四年(904年)为朱全忠所弑。尽管当时唐王朝内有权阉,外有强藩,衰亡之势已显,但昭宗登基时,忠义之士仍对其充满期待。《旧唐书·昭宗纪》记载:“帝攻书好文,尤重儒术,神气雄俊,有会昌之遗风。以先朝威武不振,国命寝微,而尊礼大臣,详延道术,意在恢张旧业,号令天下。即位之始,中外称之。”[1](p735)《资治通鉴》卷第二百五十七“文德元年”:“昭宗即位,体貌明粹,有英气,喜文学,以僖宗威令不振,朝廷日卑,有恢复前烈之志,尊礼大臣,梦想贤豪,践祚之始,中外忻忻焉。”[2](p8376)二书对昭宗即位之初的记述,均见出昭宗承僖宗乱局后,颇有远志,意图中兴,特别于文学之事,多有偏重。学界于昭宗朝政治得失多有论述,独于文坛,却无专论。本文拟于此处置笔,将昭宗与其时文坛作家及作品关系做一考察,并结合时局,以求真相。

一、昭宗对科场的整治

针对晚唐科场积弊,昭宗于政事紧张之际,仍留意于此,希望能够通过一些主张和整治,收拢散失的士人之心,对文坛有所补益。昭宗对于科举之主张,见顾云《唐风集序》所记:

大顺初,皇帝命小宗伯河东裴公掌邦贡。次二年,遥者来,隐者出,异人俊士,始大集都下。于群进士中,得九华山杜荀鹤,拔居上第。诸生谢恩日,列坐既定,公揖生谓曰:“圣上嫌文教之未张,思得如高宗朝拾遗陈公,作诗出没二雅,驰骤建安。削苦涩僻碎,略淫靡浅切,破艳冶之坚阵,擒雕巧之酋帅。皆摧撞折角,崩溃解散。扫荡词场,廓清文祲。然后有戴容州、刘随州、王江宁,率其徒扬鞭按辔,相与呵乐,来朝于正道矣。以生诗有陈体,可以润国风,广王泽,因擢生以塞诏意。生勉为中兴诗宗。”[3](p8585)

此文本是顾云为杜荀鹤诗集所写序言,目的是为杜恃朱全忠及第而掩饰。但其中主考官裴贽所言,仍透露昭宗对于科场取士的要求,鉴于唐末儒家思想衰落现实,希望通过科举考的引领,对诗文容和形式加以改革,大力弘扬儒家正统思想,提振文人忠君爱国士气,为全面中兴服务。所以此次录入,诗歌内容贴切实际且风格朴实的杜荀鹤入选,而诗风僻涩如李洞等,则无缘名第。而且终昭宗一朝,裴贽于大顺元年(890年)、二年(891年)昭宗即位不久就连续知贡举,又在光化元年(898年)三知贡举,可见昭宗对其信任程度,昭宗对通过科考录取忠义之士的热切期待也可见一斑。

昭宗对科场取士的主张并非空言,整治行动几年后就付诸实施。乾宁二年(895年),崔凝知举,所录者多无才学,昭宗震怒,颁《复试进士敕》:

朕自君临寰海,八载于兹,梦寐英贤,物色岩野,思名实相符之士,艺文具美之人,用立于朝,庶裨于理。且令每岁乡里贡士,考核求才,必在学贯典坟,词穷教化。然后升于贤良之籍,登诸俊造之科。如闻近年已来,兹道寝坏,鷃多披于隼翼,羊或服于武皮,未闻一卷之师,已在迁乔之列,永言其弊,得不以惩?昨者崔凝所考进士张贻宪等二十五人……其卢赡、韦说……等十一人所试诗赋,义理精通,用振儒风,且蹑异级……崔砺、苏楷、杜承昭、郑稼等四人,诗赋最下,不及格式,芜类颇甚。曾无学业,敢窃科名,浼我至公,难从滥进。宜令所司落下,不令再举。[3](p954)

文长并未录全,内容有三个:一是宣扬朝廷求贤之意,二是肯定有才之人,三是斥黜无学之辈。此次崔凝所放,多为不学无术的权要子弟。《唐摭言》卷七“好放孤寒”:“昭宗皇帝颇为寒畯开路。崔合州榜放,但是子弟,无问文章厚薄,邻之金瓦,其间屈人不少。孤寒中唯程晏、黄滔擅场之外,其余以呈试考之,滥得亦不少矣。然如王贞白、张蠙诗、赵观文古风之作,皆臻前辈之阃阈者也。”[4](p1636)而这次整治事件的导火索却缘于一个并不光彩的事件。《唐摭言》卷十四“主司失意”记载:“乾宁二年,崔凝榜放,贬合州刺史。先是李滚附于中贵,既愤退黜,百计摧之。上亦深器滚之文学,因之蕴怒,密旨令内人于门搜索怀挟,至于巾屦,靡有不至。”[4](p1702)可以看出,昭宗对富有文学的李滚过于偏爱,哪怕其做出为士林所耻的交通中贵之事也力挺之。这样只重文学轻品行的择人倾向,毕竟有矫枉过正之嫌,也可见出昭宗急于求才的躁进心态。

昭宗对科场的整治,孤寒中能及第者自然感恩戴德,如黄滔及第后,兴奋不已,为进士科取人大唱赞歌,《放榜日》:“吾唐取士最堪夸,仙榜标名出曙霞。白马嘶风三十辔,朱门秉烛一千家。郄诜联臂升天路,宣圣飞章奏日华。岁岁人人来不得,曲江烟水杏园花。”[5](p117)但是,僧多粥少,孤寒难第者仍较多,何况昭宗对科场的整治也并非完全出于公道,各方面势力的平衡有时比公道更为重要,如罗隐就曾被昭宗看重,却为权臣所阻。据《唐诗纪事》卷六十九记载:“昭宗欲以甲科处之,有大臣奏曰:‘隐虽有才,然多轻易。明皇圣德,犹横遭讥,将相臣僚,岂能免乎凌铄?帝问讥谤之词,对曰:隐有《华清诗》曰:楼殿层层佳气多,开元时节好笙歌。也知道德胜尧舜,争奈杨妃解笑何。其事遂寝。”[6](p1033)

昭宗对科场的整治,使大量孤寒之士即使在唐王朝日薄西山之际,犹能汲汲于功名,显出中央政府对人心的聚拢作用。光化三年(900年),左补阙韦庄便奏请追赐中晚唐文坛一些文人进士及第,主要目的便是让世人知道,即使在乱世之中,大唐名第依然荣耀,唐王朝仍有中兴之可能。随后,天复元年(901年),昭宗反正,于风雨飘摇之际,仍在科举取士上做文章。《唐摭言》卷八“放老”:“天复元年,杜德祥榜,放曹松、王希羽、刘象、柯崇、郑希颜等及第……时谓五老榜。”[4](p1649)这五人均年过六旬,才学并不十分突出,却在昭宗关照下及第,明显是君臣刻意营造出太平之象以稳定人心。

总体来看,昭宗对唐末科场的整治,虽然在短时间内起到提振人心的作用,但从长期来看,受制于政治现实困局,不可能从根本上改变科举弊端,这些治标不治本的措施,也只能人亡政息,但对于文坛来说,却有一定的象征意义和现实价值。王定保《唐摭言》卷九“好及第恶登科”所谓:“孤寒失之,其族馁矣;世禄失之,其族绝矣”[4](p1654),言及科举对于文人及其家庭的重要性。科举对于文人,还关系到他们的人生价值观念。然而,随着唐末乱世景象的凸显,入仕为官的风险性也越来越大,科举入仕观念受到严重冲击,但是,通过科举成名却成为唐末诸多文人极力追求的事情。成名意味着垂名万世,自中晚唐以来的通过“苦吟”求名现象,到唐末得到更进一步发展,也成为许多文人毕生追求的唯一事业。俞文豹道:“不知唐祚至此,气脉浸微,士生斯时,无他事业,精神伎俩,悉见于诗。”[7](p32)对成名的执着,主要原因还在于成名存在现实的可能性。如果通过科举成名的机会完全为权要子弟所垄断,大量文人的人生价值选择和苦吟创作便显出其存在的荒谬性。正因为昭宗在位16年间,能够对科场不公有一些必要的整治措施,才将唐末大量被隔绝于官场之外的才学之士尽可能地吸引到科举成名之路上来,使他们的忠义观念有所留存,也使他们的创作符合儒家传统。这些作为虽不能从根本上改变唐王朝衰亡命运,但毕竟对王朝本身有所补益。

二、昭宗行实与文人创作

昭宗承懿、僖二朝荒淫乱政,衰败的国势实际上已难以挽回。但昭宗仍存中兴幻想,内抑宦坚,外御强藩,倡兴文教,简拔人才,一系列行动似乎向天下昭示其有力挽乾坤的能量。可惜,他空有一腔热情而缺乏政治智慧,屡屡措置失当,所提拔的才学之士不仅难以实现抱负,反倒因此遭受牵连甚至丢掉性命。他不自量力地主张讨伐李茂贞,致使贤相杜让能冤死;受军阀王行瑜要挟导致学富五车的宰相李磎及子被杀;被权奸崔胤蛊惑冤杀良相王抟,都是其空怀理想而才及中人的无能表现。同时,昭宗又难识人才,将书呆子式的朱朴、郑綮骤擢为相,贻人笑柄;更甚者在于他不分良莠,将崔昭纬、崔胤、柳璨等虽有文学却包藏祸心之徒任为心腹,出将入相而祸国殃民。这一系列刚愎自用,却又病急乱投医的行为,强化了文人的末世心态,也影响了他们的人生选择。李定广将唐末五代文人命运道路概括为六个方面:“蹬蹬科场;传食诸侯;隐遁世外;宗教谋生;屈节偷生;以诗谋生。”[8](p28)基本上可以反映唐末文人真实生活情形。

昭宗对文人个体命运及创作影响最直接者,莫过于韩偓。乾宁四年(897年),昭宗被困华州,韩偓随驾遭排挤,有诗《余自刑部员外郎为时权所挤,值盘石出镇藩屏,朝选宾佐,以余充职掌记,郁郁不乐,因成长句寄所知》:“正叨清级忽从戎,况与燕台事不同。开口谩劳矜道在,抚膺唯合哭途穷。”[9](p193)昭宗受制于强藩,无力援救,只能眼看忠臣遭屈。光化四年(901年),韩偓在翰林学士任,因议诛宦官事与权相崔胤产生隔阂,有《六月十七日如对自辰及申方归本院》记之:“清暑帘开散异香,恩深咫尺对龙章。花应洞里寻常发,日向壶中特地长。坐久忽疑槎犯斗,归来兼恐海生桑。如今冷笑东方朔,惟用诙谐侍汉皇。”[9](p2)表达自己荷恩深重却又忧惧不安的心理,昭宗的犹疑和寡断是造成韩偓心中负担的主要原因。天复元年(901年),昭宗被权阉韩全诲劫至凤翔,韩偓追至,作有《辛酉岁冬十一月随驾幸岐下作》,有“雨露涵濡三百载,不知谁拟杀身酬”句[9](p13),表达临危不惧和甘愿身死王事的决心。天复二年(902年),仍在凤翔,昭宗窃与韩偓相见,执手而泣。韩偓作《冬至夜作》:“中宵忽见动葭灰,料得南枝有早梅。四野便应枯草绿,九重先觉冻云开。阴冰莫向河源塞,阳气今从地底回。不道惨舒无定分,却忧蚊响又成雷。”[9](p14)以时节变化喻指国乱纷纭,寓其忧国伤时之情。天复三年(903年),韩偓被贬出朝,作有《出官经硖石县》一诗,其中有云:“故里欲清明,临风堪恸哭”[9](p17),表达对昭宗的难舍之情,也是对唐王朝和自己前途的深深忧虑。昭宗对韩偓无比信任,成为韩偓一生中最为荣耀的恩宠,为此,韩偓不仅赋诗多首感怀,还著有《金銮密记》一书记之。书已无传,《郡斋读书志》卷六道:“《金銮密记》一卷,右韩偓撰。偓天复元年为翰林学士,从昭宗西幸。朱温围岐三年,偓因密记其谋议及所见闻,事止于贬濮州司马。予尝谓偓有君子之道四焉:唐之末,南北分朋而忘其君,偓崔胤门生,独能弃家从上,一也。其时缙绅无不交通内外以躐取爵位,偓独能力辞相位,二也。不肯草韦贻范起复麻,三也。不肯致拜于朱温,四也。诗曰:‘风雨如晦,鸡鸣不已。偓之谓也。”[10](p213)昭宗行实对韩偓的创作产生了直接影响,但值得注意的是,韩偓诗中往往并不直述其事,而是多采用心境抒写方式,见出其处高危之位痛苦而又欲语还休的矛盾心理。

与韩偓同朝为官的文人尚有吴融、郑谷等人。《唐摭言》卷十三“敏捷”有载:“昭宗天复元年正旦,东内反正,既御楼,内翰惟吴子华先至,上命于前跪草十余诏,简备精当,曾不顷刻。上大加赏激。”[4](p1692)吴融所草虽然为职事文,但亦由昭宗所起,颇见才学。昭宗被劫华州,郑谷有《壬戌西幸后》诗:“武德门前颢气新,雪融鸳瓦土膏春。夜来梦到宣麻处,草没龙墀不见人”[11](p206),亦见思念之心。

昭宗在位期间,其个人行实不仅会直接影响韩偓等近侍文人的创作,也会触发其他一些文人的关注,并写入诗文。龙纪元年(889年),即位不久的昭宗改名为晔,罗隐拟就的贺表为时所称。《吴越备史》载:“及为贺昭宗更名表,曰:‘左则虞舜之全文,右则姬昌之半字。当时京师称为第一。”[12](p325)舜名重华,姬昌为周文王,皆儒家推崇的圣君。昭宗改名“晔”字,暗符二圣之名,罗隐巧妙点出,反映时人对昭宗即位后的中兴期待,但昭宗随后的表现却难合民愿。乾宁三年(896年),因赐猴绯衣事遭罗隐讽刺。《感弄猴人赐朱绂》:“十二三年就试期,五湖烟月奈相违。何如买取胡孙弄,一笑君王便著绯。”罗隐诗下题注云:“《幕府燕闲录》云:唐昭宗播迁,随驾伎艺人止有弄猴者。猴颇驯,能随班起居。昭宗赐以绯袍,号‘孙供奉,故罗隐有诗云云。朱梁篡位,取此猴,令殿下起居。猴望殿陛,见全忠,径趋其所,跳跃奋击,遂令杀之。唐臣愧此猴多矣。”[12](p182)从记述中可见,昭宗赐猴绯衣,意在恼怒大臣之不忠,表达天子愤懑而又无奈的心情。但此事传入多年不第的罗隐耳中并写入诗歌,却铸成了昭宗轻漫人才而滥赏名位之错,间接反映出底层文人对昭宗即位后无多少建树的不满。乾宁四年(897年),昭宗即位已久,朝政不仅未见起色,反倒更加混乱不堪。《资治通鉴》卷第二百六十一载:“右拾遗张道古上疏,称:‘国家有五危、二乱。昔汉文帝即位未几,明习国家事。今陛下登极已十年,而曾不知为君驭臣之道。太宗内安中原,外开四夷,海表之国,莫不入臣。今先朝封域,日蹙几尽。臣虽微贱,窃伤陛下朝廷社稷始为奸臣所弄,终为贼臣所有也!上怒,贬道古施州司户。仍下诏罪状道古,宣示谏官。”[2](p8512)此事显出昭宗治国无能之际的狂躁和鸵鸟心态。贯休有《送张拾遗赴施州司户》诗:“道之大道古太古,二字为名争莽卤。社稷安危在直言,须历尧阶挝谏鼓……一言偶未合尧聪,贾生须看湘江水。君不见顷者百官排闼赴延英,阳城不死存令名。又不见仲尼遥奇司马子,珮玉垂绅合如此。公乎公乎施之掾,江上春风喜相见。”[13](p86)从此诗中,可以看出时人对张道古行为的认同和称道,也反衬出昭宗之于文坛的负面影响。不仅如此,作为帝王的昭宗,同样有着前任帝王酷好畋游而不顾百姓生计之习。《鉴诫录》卷二“逸士谏”:“天复中,昭宗播岐时,梁太祖与秦王茂贞羽檄交驰,欲迎车驾。何皇后恃其深宠,不顾阽危,酷好畋游,放弄于两舍之外,践踏苗稼,百里飞埃。有成州同谷山逸人,戴一巨笠,跨一青牛……因称同谷子,不显姓名。直诣行朝,上书两卷,论十代兴亡之事,叙四方理乱之源。帝览其书,数日减膳……同谷子惟吟太康失政之诗,又说褒姒惑君之事。同谷子《咏五子之歌》诗曰:‘邦惟固本自安宁,临下常须驭朽惊。何事十旬游不返,祸胎从此构殷兵。”[14](p13)国势危如累卵之际,昭宗夫妇尚行如此招恨之事,难怪山野逸民作诗讽刺。

昭宗被弑后,唐王朝已名存实亡。平心而论,作为事实上的亡国之君,昭宗的历史名声并不太坏,其施政或个人行为所引起的文坛创作,见大义者多,拘小节者少。在细枝末节上,虽对唐末文坛有一些负面影响,但总体上却能触动文人胸中大义,并写就大量忠义诗文,这应是昭宗之于唐末文坛创作的正面效应。

三、昭宗创作与文坛风尚

昭宗好文学,内庭所设文章供奉一职,有记载的是诗僧尚颜所任,且颇受昭宗宠幸。齐己《寄尚颜》诗云:“满身光化年前宠,几轴开平岁里诗。”[15](p5160)可见尚颜不仅唐亡前受宠,唐亡后于后梁开平时,仍受朝廷重视。那么,尚颜文章如何呢?颜荛《颜上人集序》道:“颜公姓薛氏,字茂圣。少工为五言诗,天赋其才,迥超名辈。”[3](p3875)作为文章供奉,职责是与帝王切磋文章技艺,昭宗与颇有文才的尚颜久处,自然会有一定的创作水平。在昭宗任用的官员中,也多有以文名世者,如宰相李磎,人称“李书楼”;翰林承旨赵光逢,人称“玉界尺”;正字刘象,人称“刘仙掌”,俱是当时名望甚著者。在这样的文学氛围中,昭宗本人的创作如何呢?翻检史料,昭宗诗文创作阙如,但创作词曲多首。《南部新书·辛》载:“光化四年正月,宴于保宁殿,上自制曲,名曰《赞成功》。时盐州雄毅军使孙德昭等杀刘季述,帝反正,乃制曲以褒之。仍作《樊哙排君难》戏以乐焉。”[16](p132)此处言昭宗制曲事,惜未见曲词流传;所作戏文也无见,不过已能体现昭宗才气。现在唯一能见到的是昭宗所作《菩萨蛮》二首:

登楼遥望秦宫殿,翩翩只见双飞燕。渭水一条流,千山与万丘。野烟遮远树,陌上行人去。何处有英雄,迎归大内中。

飘摇且在三峰下,秋风往往堪沾洒。肠断忆仙宫,朦胧烟雾中。思梦时时睡,不语长如醉。何时却回归,玄穹知不知[17](p671)。

关于昭宗此二词背景,《旧唐书》卷二十《昭宗本纪》载:“七月甲戌,帝与学士、亲王登齐云楼,令乐工唱御制《菩萨蛮》词,奏毕,皆泣下沾襟,覃王以下并有属和。”[1](p762)《中朝故事》载:“昭宗皇帝……虽运钟艰险,智量过人。每与侍臣言论,商较时政,曾无厌倦。乾宁三年,凤翔李茂贞与朝臣有隙,将欲构乱,干犯神京。上乃顺动,欲幸太原。行止渭北,华州韩建迎归郡中。上郁郁不乐,时登城西齐云眺望。明年秋,制《菩萨蛮》词二首曰……。”[18](p1782)可见二词是昭宗被军阀所劫形同软禁情形下写的,非为平常尚文之作,而是渴望脱却牢笼的期盼之语。昭宗另作有《杨柳枝》、《思帝乡》词。《北梦琐言》卷第十五“天子赐勋臣诗”:“德宗皇帝好为诗,以赐容州戴叔伦。文宗、宣宗皆以诗赐大臣。昭宗驻跸华州,以歌辞赐韩建,以诗及《杨柳枝》辞赐朱全忠。所赐一也,或以敬,或以惮,受其赐者,得不求其义焉。”[19](p1927)所赐《杨柳枝》词未见流传下来。该书又记天复三年(903年),朱全忠毁长安宫室,强迫昭宗迁都洛阳,“既入华州,百姓呼万岁,帝泣谓百姓曰:‘百姓勿唱万岁,朕弗能与尔等为主也。沿路有《思帝乡》之词,乃曰:‘纥干山头冻杀雀,何不飞去生处乐?况我此行悠悠,未知落在何所?言讫,泫然流涕。”[19](p1928)词意哀婉,预示了自身不祥的结局。

唐代帝王自太宗始均喜好文学,且修养不低。太宗李世民文武全才,不仅能跃马沙场,还能驰骋诗坛,所作诗歌,引领诗坛革新方向,唐诗为之振兴。但嗣后帝王,不过是顺应潮流,诗文创作特色平平。中晚唐以后,词体逐渐流行开来,成为市井闾巷风靡的新体文学样式。从宣宗喜好《菩萨蛮》[19](p1835)、昭宗所作《菩萨蛮》词可以看出,太宗以后帝王再无引领文坛风尚之才华和魄力,反而深受世风文俗影响,特别是宣宗、昭宗二帝,明显对词作更为偏好。人们往往认为,“诗庄词媚”,这在晚唐词坛大家温庭筠笔下体现得非常明显。温词多写男女艳情,其诗却大多庄重严肃。但至昭宗时,男女艳情仍主要表现在风靡一时的唐末艳情诗中,用词来写男女艳情反倒没有诗多。这种现象只有到了唐亡后的五代十国时期才有了大的改变,男女艳情内容专以词来表现,诗又一度变得雅致起来。王国维评李煜:“词至李后主而眼界始大,感慨遂深,遂变伶工之词而为士大夫之词”[20](p109),实际上指的是李煜词一改五代词专写艳情做法,而不应指李煜词开创了词体抒写个人遭际、具有明显士大夫痕迹的词作新领域。李煜将身世之感写入词中改变了词风,且成就突出,文学史上功不可没;但至少在唐末,昭宗的词作已将身世之感和家国之恨写入词中,只是没有李煜词成就高、影响大而已,但是,开启之功亦不应忽略。昭宗时,大臣薛昭蕴好词,《北梦琐言》卷第四“薛澄州弄笏”:“每入朝省,弄笏而行,旁若无人。好唱《浣溪沙》词。知举后,有一门生辞归乡里,临岐献规曰:‘侍郎重德,某乃受恩。尔后请不弄笏与唱《浣溪沙》,即某幸也。时人谓之至言。”[19](p1833)薛一边唱词,一边弄笏上朝,时人看不顺眼,表明人们将词仍归入俗类,如果其一边吟诗,一边弄笏上朝,或许人们就认为他是忧心国事,由此可见,诗词分野在唐末已见端倪。这样一位看上去不太庄重的官员,昭宗仍任命其知贡举,执文柄,见出昭宗对词流行于唐末文坛的认可和接受,而其词作与文坛之互动关联亦可深见。《全唐诗》中,薛昭蕴有《浣溪沙》《离别难》《喜迁莺》诸词多首,特别是表现及第喜悦的《喜迁莺》三首词,与唐末词坛大家韦庄《喜迁莺》二首写及第之喜词有异曲同工之妙,可见词之内容在唐末表现范围还是相当宽泛的,这也正是昭宗词作之文学背景。

从上文分析可以看出,昭宗词体创作,非为文学目的,而是将家国兴亡之感以词体写就,政治意味远浓于文学旨趣。可惜的是,亡国之君昭宗词作成就再高,文学意义和价值再重要,面对朱全忠、韩建、李茂贞等乱臣贼子,不过是在魔鬼面前吟咏乞怜,其政治目的自然不可能达到。

四、昭宗遇弑与文坛反响

昭宗好文学,有主见,励精图治,较之于其父兄懿宗和僖宗之荒淫,不知强了多少倍。即位之始,人多仰之,以为中兴可期。韦庄《题安定张使君》:“中兴若继开元事,堪向龙池作近臣”[21](p249),杜荀鹤《投宣谕张侍郎乱后遇毗陵》一诗云:“闻道中兴重人物,不妨西去马路轻。”[22](p158)黄滔《喜侯舍人蜀中新命》:“谋及中兴多少事,莫愁明月不收关”[5](p133),这些诗作,均充满了对昭宗扭转乾坤的期待。但随着时局的不断恶化,人们的失望情绪越来越浓:“无人说得中兴事,独倚斜晖忆仲宣”[21](p127),由昭宗即位引发的文坛创作激情如同时代大潮中的一束浪花,很快被严峻的现实所湮没,昭宗自己也惨遭弑逆。《资治通鉴》卷二百六十五“昭宗天祐元年”载:

全忠方引兵西讨,以帝有英气,恐变生于中,欲立幼君,易谋禅代。乃遣判官李振至洛阳,与玄晖及左龙武统军朱友恭、右龙武统军氏叔琮等图之。

八月,壬寅,帝在椒殿,玄晖选龙武牙官史太等百人夜叩宫门,言军前有急奏,欲面见帝。夫人裴贞一开门见兵,曰:“急奏何以兵为?”史太杀之。玄晖问:“至尊安在?”昭仪李渐荣临轩呼曰:“宁杀我曹,勿伤大家!”帝方醉,遽起,单衣绕柱走,史太追而弑之。渐荣以身蔽帝,太亦杀之。又欲杀何后,后求哀于玄晖,乃释之[2](p8635)。

这段记载,千载以下,读起来仍令人触目惊心。昭宗遇弑后,朝中大臣大多出自保全性命和家族计,顺应时变,无奈接受朱梁统治,但也有文坛败类,助纣为虐,典型者,如苏楷和罗衮。目不知书的苏楷混入科场想巧取名第被昭宗斥黜后心怀不满,于昭宗被弑后意图加恶谥于昭宗身后,而其所作驳文便是罗衮所代拟。《旧唐书》卷二十下《哀帝本纪》:“全忠弑逆君上,柳璨陷害朝臣,乃与起居郎罗衮、起居舍人卢鼎连署驳议。楷目不知书,手仅能执笔,其文罗衮作也。时政出贼臣,哀帝不能制。”[1](p800)这里对罗衮文学活动稍做梳理,便可见出这一文官蜕变心迹。《北梦琐言》卷第五有载;“罗衮不就西川辟”:“唐罗员外衮,成都临邛人,应进士举,文学优赡,操尚甚高。唐大顺中策名,不归故乡。”[19](p1847)昭宗甫一即位就整治科场,罗衮于其时登第,无疑是政策的获利者,其人品和文学亦为世所称道。光化二年(899年),保大节度使王珙因治下过于残暴被杀,罗衮上《请削夺王珙授赠官爵疏》,虽为职事文章,不过也有打“死老虎”之嫌。天复三年(903年),昭宗联手朱全忠、李茂贞诛尽宦官,罗衮随即上《请褒赠刘蕡疏》,为文宗朝勇斥权阉仇士良而被迫害致死的刘蕡求追赠,辞虽正义,仍为事后考量安全所为。昭宗遇弑后,天祐二年(905年),罗衮与苏楷、卢鼎连署驳议“昭”字谥号,欲以谥法中排名靠后的“襄”替换靠前的“昭”字,达到贬损昭宗讨好朱氏新主的目的,其巧于仕宦、见风使舵的“贼臣”行径,一目了然。《旧五代史》评曰:“唯苏循赞梁祖之强禅,苏楷驳昭宗之旧谥,士风臣节,岂若是乎!斯盖文苑之豺狼,儒林之荆棘也。”[23](p812)所言虽仅及苏楷,而观罗衮所为,同样亦可当之。

昭宗遇弑后,文坛虽有苏楷、罗衮辈鼓噪欺侮,企图污昭宗身后名声,但终未得逞,忠孝节义仍在人心,文坛正义的声音自然不会为此等宵小之辈所混淆。昭宗遇弑的噩耗从洛阳传往四方,许多文人纷纷以诗文或行动表达哀痛。同年,徐夤在闽,有《寄卢端公同年仁炯,时迁都洛阳,新立幼主》诗,有句“上阳宫阙翠华归,百辟伤心序汉仪。昆岳有炎琼玉碎,洛川无竹凤凰饥。”[15](p5269)翌年,即天祐二年(905年),韦庄在蜀为王建掌书记。朱全忠使者入蜀宣谕,韦庄建议回绝,并作《为蜀高祖答王宗绾书》:

吾蒙主上恩有年矣,衣襟之上,宸翰如新。墨诏之中,泪痕犹在。犬马尚能报主,而况人之臣子乎?自去年三月东还,连贡二十表,而绝无一使之报。天地阻隔,叫呼何及。闻上至谷水,臣僚及宫僚千余人,皆为汴州所害。至洛果遭弑逆。自闻此诏,五内糜溃。方枕戈待旦,思为主上报仇。今使来,不知以何宣告[21](p466)。

这是昭宗遇弑后由文人首次发出的报仇之语,意义非凡。朱全忠弑昭宗后,为了篡逆更为顺利,一次次地制造恐怖事件,大举屠刀,杀唐室诸王、除昭宗数子、于白马驿大杀朝臣,洛中人士已是噤若寒蝉。韦庄能够劝王建首议复仇事,尽管实际难有作为,但也能使气节留存,正气弘扬。罗隐于昭宗遇弑后,作《京口见李侍御》诗,言其“屈指不堪言甲子,披风常记是庚申”[12](p49),其中“甲子”指昭宗遇弑之天复四年(904年),“庚申”指昭宗被权阉囚禁的光化三年(900年),表达对昭宗遭遇的同情和个人忠心。同时,罗隐还是另一位思为昭宗报仇的文人,《资治通鉴》卷二六六载:“镇海节度判官罗隐说吴王镠举兵讨梁,曰:‘纵无成功,犹可退保杭、越,自为东帝;奈何交臂事贼,为终古之羞乎!镠始以罗隐不遇于唐,必有怨心,及闻其言,虽不能用,心甚义之。”[2](p8677)韦、罗二人是昭宗遇弑后文坛仅见思为复仇者,忠义之心可嘉,但实际上却难以办到。即使不言二人职位有限,仅就当时情形而言,朱全忠在唐末,虽声名狼藉,但就军事实力和才干而言,无人能出其右,料韦、罗二人提出建议时,亦应虑及于此,只不过是出自忠义本心而不吐不快。

在唐末文坛名家中,司空图、罗隐一直远离朝廷,与昭宗并无多少交集;杜荀鹤中举后游走于藩镇之间;郑谷、韦庄虽为朝官,与昭宗直接接触并不多;吴融草昭宗反正诏后,亦未见与昭宗有多少接触。只有韩偓,深受昭宗信任,倚为心腹,所出谋略,公忠体国,诚有古大臣之风。历代对其气节多有称赞,兹不一一引述,且看其于昭宗遇弑后所作诗篇,《故都》:

故都遥想草萋萋,上帝深异亦自迷。塞雁已侵池籞宿,宫鸦犹恋女墙啼。天涯烈士空垂涕,地下强魄必噬脐。掩鼻计成终不觉,冯谖无路学鸣鸡[9](p61)。

诗人本为北人,现在却流落南国。赖以安身立命的长安城已在战乱中荒芜破败,昭宗的怨魂在地下难得安宁。自己身为唐室大臣,却报国无门,空自垂涕,反倒让那些耍弄阴谋者一朝得逞。限于时势,诗人不可能直言为昭宗复仇,但沉痛之语,已足见其忠贞气节。韩偓还有《感事三十四韵 丁卯已后》,详述自己在朝见闻及昭宗遇弑后的悲痛:

紫殿承恩岁,金銮入直年……唯理心无党,怜才膝屡前。焦劳皆实录,宵旰岂虚传。始议新尧历,将期整舜弦。去梯言必尽,仄席意弥坚……本是谋赊死,因之致劫迁……只拟诛黄皓,何曾识霸先。嗾獒翻丑正,养虎欲求全。万乘烟尘里,千官剑戟边。斗魁当北坼,地轴向西偏。袁董非徒尔,师昭岂偶然。中原成劫火,东海遂桑田。溅血惭嵇绍,迟行笑褚渊。四夷同效顺,一命敢虚捐。山岳还青耸,穹苍旧碧鲜。独夫长啜泣,多士已忘筌。郁郁空狂叫,微微几病癫。丹梯倚寥廓,终去问青天[9](p71)。

此诗较长,仅录与本论题相关部分。韩偓首先叙写了昭宗对自己的信任,接着写军阀混战中昭宗的遭遇及朱全忠的野心。一句“溅血惭嵇绍,迟行笑褚渊”, 写尽昭宗遇弑后的朝臣表现,将自己的忠贞和他人的变节做了鲜明的对比。“独夫长啜泣,多士已忘筌”,同样是表达自己气节不改与他人随遇而安之状。这首诗以高度凝练之笔,将昭宗遇弑后,朝中士大夫阶层的各种表现进行了概括,昭示自己“谋身拙为安蛇足,报国危曾捋虎须”[9](p121)的矢志不渝的报国忠心。《四库全书总目》赞之:(韩)“偓为学士时,内预秘谋,外争国是,屡触逆臣之锋,死生患难,百折不渝。晚节亦管宁之流亚,实为唐末完人。”[24](p1302)

五、结语

唐末之际,天地闭,贤人隐。罗隐《叙二狂生》所谓:“夫汉之衰也,君若客旅,臣若豹虎”[12](p202),用于此时,亦足当之。懿、僖二朝君臣荒淫无度所积累的社会矛盾,至昭宗时呈火山喷发之势。昭宗好文学,有气度,于政事之余,整治科场,希望发现文坛有识之士为中兴大业所用。可惜他才及中人,所用非人,仅凭一韩偓,哪能抵挡得了权阉和强藩的内外欺压?《旧唐书》卷二十下《哀帝本纪》道:

史臣曰:悲哉!土运之将亡也,五常殆尽,百怪斯呈,宇县瓜分,皇图瓦解。昭宗皇帝英猷奋发,志愤陵夷,旁求奇杰之才,欲拯沦胥之运。而世途多僻,忠义俱亡,极爵位以待贤豪,罄珍奇而托心腹。殷勤国士之遇,罕有托孤之贤,豢丰而犬豕转狞,肉饱而虎狼逾暴。五侯九伯,无非问鼎之徒;四岳十连,皆畜无君之迹。虽萧屏之臣扼腕,岩廊之辅痛心,空衔毁室之悲,宁救丧邦之祸[1](p812)。

昭宗的努力付诸东流,自身也惨遭弑逆。但不论昭宗和唐王朝结局如何,至少昭宗看清了一点,就是乱世中人才的重要性。封建时期的人才主要来自文人群体,所以,昭宗整治科场不公,以期获得士人支持,只是限于历史局限,这种治标不治本的做法难免人亡政息。但昭宗较之于懿、僖二帝,人格品位强之数倍,这才有其行实的文坛正面表达,哪怕是一些出自细枝末节的批评,也是爱深恨切的忠心显现。昭宗的文学创作以词体为主,《菩萨蛮》《思帝乡》《杨柳枝》词的写作,深受唐末文坛词体创作逐渐兴盛风尚的影响,特别是他首将家国兴亡之感写入词中,下启李煜词作,文学史意义不容低估。昭宗遇弑后,文坛反响以韦庄、罗隐、韩偓为主,然限于当时恐怖气氛,未能形成口诛笔伐的文坛讨逆行动。但唐亡后,许多文人志士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不食强藩之禄,以自身的行动诠释了他们对唐王朝的忠贞关于唐亡后文人忠贞气节表现,可参见拙文《唐遗民文人乱世心态与人生选择》,《北方论丛》2013年第6期。,昭宗作为这些志士仁人的同时代君主,其人格品行的感召力起了最为重要的作用。基于上述分析,昭宗与唐末文坛的关联和互动越发清晰,昭宗在其中所起的正面积极影响才越发值得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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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系广东农工商职业技术学院副教授,文学博士)

[责任编辑吴井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