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再有刘嘉玲

张丹枫

大众怎么看待女人，全都反映在他们对待女明星的态度上。靓或不靓还是其次的，关键在于，你是张曼玉还是刘嘉玲？

代表作

说谎的女人（1989年）

导演：区丁平

主演：刘嘉玲/金燕玲/周美凤/夏文汐/罗美薇/关之琳

和其他情妇一样，每当男人回到老婆身边，张嘉乐会给自己找点乐子。一开始是半夜给自己打电话，假装有贼进屋，关上门，她演了一场差点被强暴的精分戏。后来她发现，几乎每一个情妇的背后都有一个小白脸，否则长夜漫漫，单靠精分怎么熬？张嘉乐最后选择离开富商曾江，和窝囊的小男人吴启华在一起，满足了女性观众对真爱的美好奢求。而这戏里聚集的几位美人，虽然都是情妇，但言谈举止和衣着品位，都显示着80年代都市女性的进步：女人一定找到自己的价值。

阿飞正传（1990年）

编剧：王家卫

主演：张国荣/张曼玉/刘嘉玲/刘德华/张学友/潘迪华/梁朝伟

欢场女子的身体是廉价的，嘴唇却不轻易被碰。旭仔用捏鼻子的手段吻了咪咪的嘴，击溃了咪咪的心，尽管一开始，诱惑她的是那对耳环，那辆拉风的车子，还有那间房子。刘嘉玲跪在地上擦地板那场戏据说拍了27次，直到她面色潮红，头顶冒烟，王家卫才收货。咪咪可以说是刘嘉玲至今为止感情最饱满的角色，将她的个人魅力发挥到极致。戏里张学友对咪咪这个尤物一筹莫展，而咪咪却为了张国荣饰演的旭仔收起了任性与虚荣，这种痴情原本应该属于纯情女苏丽珍的，结果却由舞女咪咪做了出来。

东邪西毒（1994年）

导演：王家卫

主演：张国荣/张曼玉/梁朝伟/林青霞/张学友/梁家辉/刘嘉玲

《东邪西毒终极版》出来的时候，刘嘉玲和记者说：“十五年后我终于看懂了”。当年刘嘉玲不太明白，为什么王家卫给她的对手是一匹马，但后来她懂了，导演想表现的是桃花对爱情的一种渴望，也是一种释放。桃花美丽又寂寞，她一直在等待但是又什么都没等到。她希望在桃花盛开的季节里孤独而美丽地死去。刘嘉玲趴在马背上抚摸马的一段戏，至今都是意淫美学的经典，王家卫是导演意象的才子。

大众怎么看待女人，全都反映在他们对待女明星的态度上。靓或不靓还是其次的，关键在于，你是张曼玉还是刘嘉玲？

两个只能选一个，不是偏激，张曼玉和刘嘉玲作为女性的两个典型，从九十年代开始，让我们看到女人的多样性。曼玉是漂流四野的氢气球，是T恤牛仔裤，是精神领袖；嘉玲是奶酪，是吊带低胸裙，是东方的物质女郎。《阿飞正传》里，苏丽珍代表精神，将就一时，将就不了一世；咪咪代表物欲，欲望有形式，在形式上建立的爱情，反而有更大的力量。

你叫男人怎么选？真的不能两个都要？

格局上，刘嘉玲更符合我们对一代尤物的期许。苏州姑娘的纤柔，在她身上被一定程度地弱化。十五岁那年，刘嘉玲穿着喇叭裤跟着父母来香港。十八岁，乡音未改，她就去TVB考艺员训练班。老师嫌她不会说粤语，劝她回家，她赖在办公室就是不走，“你不是说我各方面条件都不错吗，为什么不收我？”

各方面条件都不错是含蓄的表达，意思是，她年纪轻轻的，就圆润丰满，一笑，脸上立马有了春情。

刘嘉玲那届艺员训练班，堪称美女最多，蓝洁瑛或者曾华倩，独自都能称霸一个山头。出了道拍戏，遇上的又是关之琳、罗美薇、邱淑贞。她们时常在同一部戏出现，为了让自己成为最出众的一个，都极尽所能地打扮。许多年后，刘嘉玲上曾华倩的访谈节目，曾华倩说：“那个时候我靓过你好多。”刘嘉玲则说：“当年你和梁朝伟分手是正确的，因为当时他是个很难照顾的小朋友。”这种回答很女王，也很“刘嘉玲”。仿佛她们还是小女生的时候，她就是个泼辣、世故、通透的女人了。

刘嘉玲的春情，还表现在她的笑。

发现了没？她的床戏总是笑。《让子弹飞》里，她和师爷葛优的床戏在笑，和马贼姜文的床戏也在笑。笑得连爷们都抖了，她是那样的势在必得——谁做县官我不管，反正我就要做县官夫人！

刘嘉玲有点像尤物版的杨千嬅，在笑这部分尤其不负众望。但笑归笑，喜剧归喜剧，杨千嬅的笑是自我洗脑般做出来的，好像在说：“我不靓但我胸口有个勇字”。《新扎师妹》里吴彦祖爱上傻愣愣的女警方丽娟，《春娇与志明》里余文乐放弃大胸空姐选择港女余春娇，这背后隐藏着女权：看吧，男人爱我，不是爱我的容貌，而是我匹配得起的真性情。

可是美貌与性情又有什么冲突呢？

尤其在偶像越来越面谱化的今天，靓女很多，尤物很少。周迅在电影中是性感的吧，现实生活中却利落得像位公子；高圆圆即使上浓妆，还是一位文学女青年；章子怡是有个性的，但争强好胜的宫二小姐实在很难与尤物沾边。

如今中文是败落了，男人看见美女从面前走过，只会说：“哇！那个妞好正点。”万紫千红都是春，又岂能都用“正点”来概括呢。真正的尤物除了正点和漂亮，还有媚态呀。

夏梦是尤物，梦露也是，即使用高领毛衣将她们包紧，眼神里还是有媚态。刘嘉玲也有“眼儿媚”，她在《大内密探零零发》里饰演一个傻老婆，对着周星驰吃饭的时候，眼睛里也是媚态。

今时今日的张曼玉，也许是不穿内衣的吧。而刘嘉玲的内衣，似乎一直没有肩带。《现代应召女郎》的华女，《金枝玉叶》的玫瑰，《靓女差馆》的Madam雷，《说谎的女人》的张嘉乐，观众看不到她们的肩带，外衣里面是干净的锁骨，还有沉沉的胸部。

《说谎的女人》的张嘉乐，算是刘嘉玲早期最亮眼的角色，她日后艳丽和泼辣的形象多多少少来自于此。有好几个镜头，都暴露出刘嘉玲对内衣的偏好，连体马甲式的，或者二分之一罩杯式的。是女人都知道，二分之一罩杯是难穿的，抽掉肩带不露痕迹，但会轻易滑下来。那是大胸部的专利，飞机场只能恨恨地跺脚。

导演时常将摄影机对准刘嘉玲的背部，通过她的动作，看她的衣柜和她的男人。电影中刘嘉玲经常只穿内衣，或者很短的睡裤，也是年轻的缘故，虽然也有肉感，但皮肤紧实，即使不需要穿高跟鞋，小腿的线条依然漂亮。

《说谎的女人》让刘嘉玲第一次知道自己有女人味。这要感激美术指导张叔平。他给了刘嘉玲一种暧昧的暗夜气质，在幽怨中有一缕细微的豁达与彗皎。尤其在《东邪西毒》里，刘嘉玲饰演的桃花，只有几分钟的戏份，充分表达出意识形态的性感。

桃花作为一个求爱不得的女人，内心饱受寂寞的煎熬，她穿靛青衣裳，在幽暗的水塘牵着一匹马前行，但这样还不够，王家卫要把她的头发打湿，乱发遮住她的眼睛，人脸发生了巨变，意识上可以野合。桃花赤脚趴在马背上，脚踝和手指的肉色与马的黑色。电影真的很奇怪，演员的声嘶力竭，抵不过视觉上的一个冲击。这一刻桃花是性感的，刘嘉玲更是无可挑剔的尤物。

香港很难再出一个刘嘉玲了，正如很难有女明星会在只做颁奖嘉宾的情况下频繁换上各种大牌的服装，也很难再有女明星敢穿着无打底蕾丝长裤淡定地站在梁朝伟身边。

记得某次，刘嘉玲在镜头前主动牵手台湾富商郭台铭，事后她说，“今天我是主人家，他的太太逝世了，我应该照顾他一下吧？”这难道不是一个尤物对她的爱慕者的恩赐吗？梁朝伟先生在家中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