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片时代

雀五言

我情愿用一部无声的黑白电影来比喻我们的主月春。在觥筹交错和暖昧不明的调笑里，我们开始习惯大段大段的沉默和对白，等待某有人能拒绝成长如同拒绝死亡。

①

没有人能拒绝成长如同拒绝死亡。

对于未来你有什么要说的吗？我亲爱的九零末。

在大气污染还没严重到爆表的时候，日光会沿着肌肤—寸寸延伸过去，记忆深处夏日的午后和那些斑驳细碎的树影。身架总是撑不开校服：或是永远喝不够易拉罐里的碳酸饮料。以前小心翼翼护着的红领巾成了现在的笑柄，笔迹模糊的日记本被当成废纸卖掉，大把大把的纸条小抄撕得粉碎后再也不见。

因为有长长的头发和拔节似的骨骼。于是开始装着潇洒地跟过去say goodbye，想的做的再也不是当初的自己，试着跌跌撞撞地成长，试着一层层的蜕变——可总有人扯着各种幌子把我们包裹成茧。我们浓妆艳抹，我们载歌载舞，我们关心所有关心和不该关心的。即使我们泪流满面心底荒芜，还要说着干杯青春。

比较这个世界而言我们又显得那样早熟，毕竟是拖着九零后的尾巴抢在了零零后的前面，似乎两边都不讨喜又似乎两边都不招惹。处在青黄不接的年纪，除了有三点一线的生活我们只剩网络来刺激眼球。世界大事不是不关心，是怕一不小心被愤青骂个狗血喷头。

好似看见一个高速旋转的球不断降落，反射着的斑斓光线投入瞳孔的倒影里，关于物质关于金钱关于梦想，混杂着各种各样的眼光，所有人都将被它吸引，手指伸向这个球一同旋转进物欲中央，才发觉是足以淹没一切的末世洪流。

为时晚矣。

②

去年夏天和我一起军训的那些人转眼就要说再见，可只是换了个空间和场景，我们依旧要啃着书本打着凌乱的算草横亘着没有希望的前途。啪地合上笔记本只是换一本学科的，就像到最后我们只是换了个方式，奔向同一个悲怆的目的一样。

把自己狠狠地扔进成堆的资料限时训练中，谁还会关心课桌上刻着什么？是哪一届留下的痕迹？你这样是在烦恼到底先做哪一科吗？你爱我还是我爱你到底又有什么关系呢？先考上大学再说不然都是扯淡。考虑好晚饭吃的煎饼果子要不要辣酱了吗？如果要辣酱也不会加钱，你也不会流泪。

有些东西在白炽灯光下慢慢蒸发，最后消失殆尽不留一点痕迹。这个年龄该有的到底是什么？我好像听到了梦想慢慢破碎的声音，清晰地从左边肋骨边传来，一声一声，如此悲伤。可我们早已缺乏流泪的冲动。

“要有最朴素的生活和最遥远的梦想，即使天寒地冻，路遥马亡。”我们可以拥有前者，但梦想这个词本身就是个奢侈。心底再多的呐喊只能被汹涌的题海淹没，在所谓的黄金时间里我们舍弃一切，甚至舍弃自身。

如果这个年纪只能眼神空洞表情麻木地刷着题，为了应试教有美好前程背负太多所不该背负的，那我们还有什么勇气提笔写下“在我们年少青葱的岁月……”就好像用尽了力气向前奔跑的夸父，追逐一个美好无比的愿望，却连轰然倒地的幻影都不可能拥有。不断有人推搡着向前，掩盖住我们的足迹，在杂乱无章的踏痕中只能任风沙滚滚。

干军万马。君不见独木桥下浊浪滔天。

父母总是伸手揩去脸上泪痕拍拍你要好好学习，把期望寄托在你身上连回旋的余地都没有。十六岁，十七岁，十八岁，我们向未知的命运一步步迈进，永远不知道明天等待我们的是什么，为高考改革担惊受怕害怕前功尽弃，一有风吹草动就蜂拥而至地打探消息。

连同整个八零九零后都不过是中国式教育前行道路的试验品，或成功或失败，受益最大的是正在成长发育的零零后，他们有足够的勇气否定胡乱的补课制度，在家长要求下德智体美全面发展成社会里的佼佼者。而那些步入社会的九零后面对的是更大的挑战，在人满为患的中国多少人浪费青春得来的一纸文凭只是一张废纸。少数人的成功摧毁了一代人的成长。

一将功成万骨枯。

③

我们的青春是如此美丽。

十六岁的朱丽叶对着月光下的恋人泪流满面，苍白的玫瑰枯萎后只能迎接腐烂。总有一天光滑的皮肤会爬满褶皱，眼角细纹堆积到不忍直视，我们变老变成一片荒芜。可是青春总是烧不尽，一代代春风吹又生。这一代即使如此也不肯暗自妖娆，定要开得明媚开到纷纷扬扬路人皆知。

尽管内心不看好接班人，也只能期望时间慢点再慢点，不要惊扰了日渐苍老的那颗心。即使可以整容打针永葆的青春，也无法阻挡感情的流逝和灵魂空旷感的扩大。内心对亲情友情爱情的渴望只能在夜晚显得更加落寞，在冰冷的城市里一场冰冷的雨就可以浇灭一切希望。

在漂泊的岁月中早失掉了信仰，更多地依靠习惯依赖皮囊过活。因为太过清醒而不相信一切，只要你看着我的眼睛我就明白你在怀疑。我们明白离别必然背叛必然，明白物质和爱情不能共存，明白必要的手腕和一些事情的代价，还明白如何打扮才不会泄露内心的惶惶。

《时光倒流七十年》中的男孩亚瑟转眼就白发苍苍老态龙钟，可我想他知道幸福是什么模样的。即使苍老也宁静自若，而不是凉薄地锦衣夜行。我们企图用各种精神鸦片弥补感情上的空虚，可是我们得到的只有虚无，随之产生不断循环的失望与愤怒。

这世界那么大，我们沉溺其中，无处可去。人人粉面薄敷，唱着心口不一的戏，缠绵动人得像个传说。仿佛我们的青春如此美丽。

④

“没有人永远年轻，但永远有人正在年轻。”当年为该不该小资情调掐架的八零后最终对这个时代沉默，比起现在九零后对零零后嗤之以鼻，八零后当年也只是简单略过对九零后的声讨。年龄的代沟其实也是时代的代沟，我们都已经过了那个青涩单纯的年纪。

不论是哪方先挑起的战争端倪，争论再多也改不了必须共存的现实。调整一下呼吸，零零后还是孩子，会有互相理解的那一天。

⑤

我情愿用一部无声的黑白电影来比喻我们的青春，在觥筹交错和暧昧不明的调笑里，我们开始习惯大段大段的沉默和对白，等待某个时间。

徒然成一片空白。

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