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飞机

何红雨

那天，在收拾一堆旧物时，我看到了一架纸飞机。它已经完全发黄，甚至已经非常暗淡，是经历了岁月洗礼的一架纸飞机，但当我看到它的刹那，心却忽然一阵隐痛。那是一段多么难忘的记忆啊。

8岁那年，我终于见到了自己的父亲，那是我记忆中第一次看到自己的父亲。离家多年的父亲一放下行李就将我高高抱起，他那硬硬的胡茬扎痛了我的脸，我对他那么陌生，虽然他一声声地唤着“小雨”，可我却仍旧不愿叫他一声“爸爸”。我将小脸倔强地扭到一旁，然后一边用稚嫩的声音大喊“放我下来”，一边用力拍打他已经疲惫的肩头……

那时的我，并不懂得父亲是伤心的。或者，那时的父亲是不会和我这个不得不被他冷落8年的小丫头计较什么的。虽然在他回家的一周内，我始终都没叫他“爸爸”，可他却依然那么疼我、宠我，每天都将我抱在他温暖宽厚的怀中，给我讲外面的世界，教我背唐诗、画画，甚至会在黑黑的夜晚，在他已经困倦瞌睡的夜晚，还耐心地为我讲许多故事——从《西游记》到《水浒传》，从《三国演义》到《红楼梦》，再到后来的《封神榜》《七侠五义》……可以说，中国的古典名著就是那时候通过父亲的讲述走进我心中的。小学四年级时，我迷上了《聊斋志异》，总是喜欢一个人静静地细读那些“鬼狐”的故事，而我后来才明白，其实，自己最大的喜好——阅读和写作，都和父亲的教导分不开。

也是在8岁那年，一个美丽而清凉的秋的午后，父亲要我陪他玩。

“玩什么啊？”我说。

“纸飞机，我们叠纸飞机玩。”父亲笑着说。

于是，我们找来几张废报纸，折起了纸飞机。

那天，父亲一共为我折了十架纸飛机，并和我一起将纸飞机放飞了。那是在一片相对宽阔的郊外空地，天空湛蓝而高远，周围有高大笔直的白桦，秋风吹起，树叶轻轻纷落，撒在我们脚下。一架架可爱的纸飞机飞起来，又降落了。

“不好玩，我不要玩了，为什么它们总也不能一直一直飞呀飞的，不降落？”很快，我就厌倦了纸飞机的游戏，我放弃并拒绝再玩纸飞机，理由只有一个——我要我的纸飞机永远不降落，永远可以翱翔在天宇……

当我流着眼泪，撅着小嘴一路小跑回家时，母亲向父亲发了很大的脾气。

在母亲看来，无论什么原因，已经欠缺我太多疼爱的父亲都不该惹哭了我。我以为父亲亦会发怒，但他却笑着对我说：“小雨啊，爸爸告诉你，你的纸飞机永远都不会降落的，那架纸飞机它永远都飞在爸爸妈妈的心里头，它会飞得越来越高的，它就是你的最美丽的梦想，我们都愿你的纸飞机越飞越高……”

可8岁时的我，并未听懂父亲话语中的含义，也将父亲对我的那片深情炙热的期待，逐渐淡忘在了岁月中。

以为我的纸飞机早就全部丢落，再也寻找不到。以为曾经的美丽和记忆再也不能觅得回来，而自己永远都不会为已逝的往事落泪。可是，当我整理旧物的时候，当我看到这架早已泛黄也非常暗淡的纸飞机时，我的美好记忆却再次走回——我的眼泪，如珍珠般滴滴滚落，湿了衣襟。

我知道，父亲一生最疼爱的就是我。我知道，无论人生怎样艰难，也无论前路多么坎坷，我都该坚定勇敢，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好。我不要自己在跌倒后爬不起来，我也不要自己那么脆弱，我要父亲折给我的纸飞机永远地放飞着，越飞越高。我要我的梦想永不停止，我要努力着绝不气馁地去实现我的梦想，我要给父母，给疼爱我、关心我的人们最好的回报。

我的纸飞机啊，它永远都是我最骄傲的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