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互文性角度看用典修辞手法的运用
2014-04-29韦扬波
摘要 互文性是所有文本的共同特性,任何文本既是由对其他文本的援引而构成的镶嵌图案,也是对其他文本的吸收和转换。本文以互文性为出发点,分别阐述了用典修辞手法和互文性理论的概念,探究互文性理论下的用典价值,挖掘互文性与用典的契合性,并结合匠心独运的诗歌典籍,尝试从中发现典故中的互文性现象,最终实现从互文性角度看用典修辞手法的运用。
关键词:互文性 文本 用典 运用 古诗词
引言
在中国诗歌发展史上,互文性理论所论述的文学现象早已在诗歌创作中普遍存在。但是,在刘勰和钟嵘之后,用典修辞手法一度成为中国古典诗歌学中争论不已的焦点问题。
互文性作为当代西方举足轻重的文论概念,着眼于不同文本之间的相互引用、借鉴以及改造的关系的研究,强调多个语篇之间的重新组合和转换的内部过程。而用典则属于语源研究,是为了解释某个文本的意义,去寻找和确认与其相关的文本或现存文献的研究方法。从定义上来说,用典是引用与过去有关的人、地、事、物的历史故事或语言文字,并以此为比喻,以增加词句的含蓄和典雅的修辞手法;而互文性中涉及的“引用”手法类似于中国诗歌中的“直接使事用典”,即用典。中国诗歌辞赋中常引入古事旧辞,属于文本间的相互引用和借鉴,较为明显且直接地体现了互文性。
本文从用典和互文性的概念出发,从互文性的角度研究用典的价值及其与互文性的契合,挖掘典故中的互文性,从而为用典修辞手法运用的研究提供一个全新的视角和方法。
一 用典的概念
“用典”一词,最早在元人王构的《修辞鉴衡》中出现,但直到20世纪30年代初,才被金兆梓重新提出。之后,除20世纪80年代初,赵克勤在论及古代汉语修辞手法提出“用典”一语外,便无人再提及“用典”。直至20世纪90年代,吴礼权在其作品《委婉修辞研究》中对用典进行了明确定义:“用典,是一种运用古代历史故事或有出处的词语来说写的修辞手法。”此后,罗积勇在《用典研究》中进一步明确指出,作为一种修辞手法,用典主要是通过在某言语作品中引用古代的著名故事,或者是有出处的成语和现成话,从而达到文章所期待的修辞目的。概括而言,用典即指运用典故来借古论今,在诗歌辞赋中引用先在文本中的语言形式和史实,以此作为比喻,进而增加语句的含蓄和典雅。
用典又被称为用事,作为诗歌创作手法的一种,使事用典具有浓厚的中国民族色彩。典故即指“典例故实”,在古代诗歌中占据至关重要的地位,能够实现不同的文本之间的相互联系,通过不同的文本之间的互相碰撞和交流,生成文本的深层蕴义。它不但包括神话﹑传说、故事、民俗、寓言,还包含典籍中的古书成句,其中,“典”指经典,泛指历代别出心裁的典籍中的言辞和成语;而“故”的意思就是故实,其内容较为广泛,包括古今事类。因而,用典也被称为是引用古代或者现今的事类成辞来表达作者真情实感的创作方法。如唐代著名诗人李商隐的《牡丹》,整首作品连续使用了“卫夫人”、“越鄂君”、“荀令香炉”、“垂手”、“折腰”、“石家蜡烛”、“梦笔”,以及“朝云”八个典故,用典虽为频繁却不乏精妙之处,表面上看似繁杂,实际上典故之间相互衔接,如链子般环环相扣,最终将诗人意乱情迷的复杂情怀跃然纸上,达到“情态毕出”的效果。
二 互文性理论的概念
“互文性”源的概念是法国朱丽娅·克里斯蒂娃于20世纪60年代向西方介绍俄国巴赫金的对话理论时提出的。她指出:“每一个文本都是由对其他文本的援引而构成的镶嵌图案,每一个文本都是对其他文本的吸收和转换。”按照朱丽娅·克里斯蒂娃的理解,不同的文本之间存在着相互作用,也就是说,每一个文本都不是孤立存在的,而是与其他文本互为参照物,从而形成一个十分庞大并且公开的文本网络。
罗兰·巴特自朱丽娅·克里斯蒂娃之后,进一步发展了互文性理论,他主张“所有文本都是互文本”,认为互文性是任何文本的共同特性,在进行文学研究时,需要把单个文本置于整个文学传统中和整个社会的历史文化语境中进行准确的参照和全面的对比。
互文性包含共存关系的互文手法和派生关系的互文手法两类手法。其中,引用、粘贴、合并等属于共存关系的互文手法,这一类手法都是多篇文本共存,如黄庭坚提出的“点铁成金”法。而派生关系的互文手法,如化用、用事、戏拟或仿作等,相比共存关系的互文手法,较为隐晦。
三 从互文性角度研究用典的价值
1 使用典修辞手法得以理论支持
互文性意味着任何一个文本都与其他文本存在相互作用的关系,同时对它们进行浓缩、移置、强调,并实现进一步深化。互文性理论不但揭示了文本的生产过程,而且重新定义了文学继承与创新的含义。典故的本质是文本之间互动的产物,在研究用典修辞手法的运用中,引入互文性理论能够使得中国诗歌文本中的用典现象得到理论上的支持、肯定和说明。
2 理清古诗词中的共存和派生关系
要完成对诗歌文本真正意义上的解读,首先必须理清楚古诗词中的共存和派生关系。如前文所述,互文性手法包括共存关系的互文手法和派生关系的互文手法。在互文性理论不断深化和进步的环境下,互文性理论已然成为一种重要的方法论,并能够为诗歌文本的分析提供较为可靠的理论工具。随着互文性在中国诗歌中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诗歌文本对现实经验材料的依赖度日益降低。古诗词中的共存和派生关系有助于读者寻找文本之间的相互联系,即便是文本中某个意义甚微的细节,也可能与互文性相关。总而言之,对于那些潜藏在古诗词中的共存和派生关系,如果读者能够从互文性的角度出发,就能够较为容易且有效地理清它們。
四 互文性与用典的契合
近几十年来,互文性理论逐渐从纯粹描述静态的互文关系,扩展并延伸到企图对人类的社会意识形成动态的说明。互文性的运作机制可以概括为通过重复、记忆、修正,产生扩散性影响并作用于其他文本,进而实现互文。简言之,即互文性的运作机制主要在于不同文本之间的相互吸收、拼凑和转化。与之相比,用典的运作机制存在明显的相似之处,同样是借助于互文性定义中的“吸收和转化”来实现,与此同时,用典中经常使用的词语,如“脱化”、“剪裁”等,与互文性中常用的“拼凑”、“吸收”、“转化”意思相近。
在中国古代文论中,常见互文性与用典的契合之处。以钟嵘《诗品》为例,该作品尤其注重对句法和诗法辗转因袭的渊源关系的深入考察,其中,对他人言说进行改造以自铸新句论述的分析,显然涉及到不同诗歌文本之间的相互交织和相互作用的问题,与此同时,又与互文性理论中对于转换手法的研究存在相通性。以成語“以故为新”中的“故”为例,“故”即指典故,这个成语所表示的意思显然与互文性理论所提出的“任何文本都是在其他文本之间进行相互吸收和改编”的主张存在异曲同工之处。
依照互文性的概念,文学的重要特性之一,是要求文学文本能够自然而然地进入整个文学网络和语言系统中,并通过与其他文本的相互作用,生成深远而长久的意义,这也是文学发展的主题。而古代诗歌作为一种重要的文本类型,其中存在的大量用典现象,形成多个文本之间的相互联系和相互融合,进而造就了诗歌文本与其他文本之间的互文关系。
五 用典中的互文性
在中国古诗歌及其他文学历史上,能够形成浓厚的互文性审美意义的诗句举不胜举。如王安石《金陵怀古》中的“至今商女,时时犹唱,后庭遗曲”,可谓是对“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的巧妙重造,使得诗歌所表达的怀古情调更为深厚。
1 再现典故
用典中的互文性大致可以被分为三类:转义引用、同义引用以及反义引用。在中国古诗词文化中,关于典故中的互文性例子可谓是不胜枚举。
首先,我们来观察一下转义引用现象。所谓转义引用,简单来说,就是改变原先典故的意思。试以庾信《和赵王送峡中军》为例,诗中写道:“赤蛇悬弩影,流星抱剑文。”这里的“赤蛇悬弩影”典出《风俗通义》第九卷,即:“时北壁上有悬赤弩,照于杯,形如蛇。宣畏恶之,然不敢不饮。”与之相应,庾信仅仅借用了“赤弩照于杯中”的场景,而并没有将典故中的其他义项一并引用进来,因此,这属于转义引用。
其次,关于同义引用,以盛唐“诗仙”李白的著名诗歌《行路难》为例,诗句“昭王白骨萦蔓草,谁人更扫黄金台”中的“黄金台”,引用自《战国策·燕策一》中的典故,即:“于是昭王为(郭)隗筑宫而师之,乐毅自魏往,邹衍自齐往,剧辛自赵往,士争凑燕。”李白在引文中并没有对原先典故的意义作出修改,因此,这属于互文性中的同义引用。
又如,阮籍在其《咏怀十七首》之三,写道:“嘉树下成蹊,东园桃与李。”这一诗句暗含《史记·李将军列传》中所引的“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然而,相比之下,典故中所表达的意义却与原文中互不相同,因此,这个就属于反义引用了。
2 组合意象
通过对不同意象的组合使用,能够使诗歌达到一个意境更为优美和高远的状态,在这个过程中也往往能够出现诗歌意象推陈出新的绝佳效果。如南宋民族英雄文天祥在其《南安军》中所描绘的“山河千古在,城郭一时非”的意象,实际上暗自使用了杜甫的“国破山河在”以及丁令威所描绘的“去家千年今始归,城郭犹是人民非”中的意象。在中国历史中,“物是人非”常常被作为一种用以引发万千感慨和无尽悲凉之情的意象,出现在众多古诗歌中。而《南安军》则不同,虽然只是用简短的十个字组成“物是人非”的象,却能够让读者将其与其他文本联系起来,并在不同的文本之间构建起丰富的联想,进而引发无限感慨。
3 重造诗句
诗句的重造在很大程度上是为诗歌起到了锦上添花的作用。明末洪承畴曾为表自己忠君守节的志向,撰写了如下对联:“君恩深似海,臣节重如山。”世事难料,他在后期背叛了明朝,降服于清朝,人们为了批判他的这种行为,将其亲自写的原对联改成“君恩深似海矣!臣节重如山乎?”。前后对比,可以发现人们只是在原对联上加上了“矣”字和“乎”字。然而,即便是这一点点微乎其微的改动,原对联的意思就发生了完全不一样的变化,形成了巨大的颠覆性和意想不到的互文性审美意味。
结语
综上,通过对用典修辞手法和互文性概念的仔细解读,本文综合分析并总结了从互文性角度看用典修辞手法的应用。用典这种创作方式不但在中国的古诗歌及其他文学中数不胜数,而且在现当代诗歌中也可以说是屡见不鲜。用典不只是一种简单的“据事以类义、援古以证今”的创作方法,更多的是作为一种互文性的独特的审美效果,因此,正确掌握从互文性角度看用典修辞手法的运用的相关知识十分重要。
参考文献:
[1] 蒂菲纳·萨莫瓦约,邵炜译:《互文性研究》,天津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
[2] 马克·昂热诺,史忠义、田庆生译:《问题与观点——20世纪文学理论综论》,百花文艺出版社,2000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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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杨胜宽:《用典:文学创作的一场革命》,《复旦学报》,1994年第6期。
[7] 钱钟书:《谈艺录》,三联书店,2001年版。
(韦扬波,河池学院教师教育学院讲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