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阳花少妇》:藏奇诡于淡定之中
2014-04-29王紫薇
摘要 《紫阳花少妇》是日本经典推理小说女作家小泉喜美子的一篇力作。小泉喜美子在她的推理小说中表现出的是女性的温和与淡定。小泉喜美子偏好于一种叙述上的冷静与直白、语言上的平铺直叙、情节上的顺序发展。其所描写的故事虽然也涉及到命案,但读起来却不太血腥,没有阴森恐怖的氛围和暗藏杀机的压抑,却有一种包藏于柔软里的坚韧,一种暗寓于平淡中的奇诡,一种深藏于直白中的狡诈。
关键词:小泉喜美子 日本推理小说 《紫阳花少妇》
《紫阳花少妇》是日本经典推理小说女作家小泉喜美子的一篇力作。小泉喜美子于1934年生于东京,曾在日本时报社的英文版工作,具有雄厚的英文功力。1959年,二十多岁的小泉喜美子对推理小说产生了深厚的兴趣,并开始创作推理小说,她的第一篇作品就发表在《艾勒里·昆恩推理小说杂志》的日文版上,受到了艾勒里·昆恩的重视与充分的肯定。随后,小泉喜美子又出版了长篇推理小说《律师的证人》,被推崇为日本推理小说的优秀作品之一。20世纪80年代,艾勒里·昆恩亲自参编、日本EQJM委员严格审定的《日本推理小说精选》丛书中,女作家小泉喜美子的作品仍然被艾勒里·昆恩视为“当前最活跃的推理小说作家”而入选其书中。并且艾勒里·昆恩还对该书发表评论称,日本推理小说水准之高,对世界文坛做出了突出贡献,号召欧美文坛确定“向日本学习日”,以便欧美文学与日本文学之间进行更好地沟通,并言称“我又从日本推理小说作家身上学到许多事物”,由此可见小泉喜美子推理小说的水准之高。
身为女性的小泉喜美子,在她的推理小说里表现出的是女性的温和与淡定,小泉喜美子偏好于一种叙述上的冷静与直白、语言上的平铺直叙、情节上的顺序发展。其所描写的故事虽然也涉及到命案,但读起来却不太血腥,没有阴森恐怖的氛围和暗藏杀机的压抑,却有一种包藏于柔软里的坚韧,一种暗寓于平淡中的奇诡,一种深藏于直白中的狡诈。短篇小说《紫阳花少婦》是小泉喜美子的代表作之一,小说的叙述者是一位大学二年级的摄影爱好者,因为每天去拍摄一户住着老夫少妻的小院里的紫阳花,从而使男主人从他拍摄的照片中发现了妖艳的女主人出轨的线索,进而产生了一起伤害案。叙述者采用了倒叙的手法,以事发20年后的语调顺序平静地讲叙事件,所以故事读起既不“刺激”,也不紧张,情节推进缓慢,悬念设计也比较低调。然而正是在这种平静之中,小泉喜美子的推理功力如冰下暗流般缓缓行进,显示出一种淡定的力量。
一 平静缓慢的故事情节
平铺直叙一直是一种传统的小说叙事方法,这种方法的特征就是在创作语言上不加任何修饰,也没有起伏之感,是一种顺着时间的顺序一直往下铺陈的最简洁的叙事方法,因此它顶多也只能算是一种消极修辞手段。平铺直叙的优势是直白易懂,人人都可以看得懂作者说出的话,人人都懂得作者叙事的线索,人人都看得出事情发展的走向,人人也都可以预料故事的结局。但正是因为这些优势,却使得整个故事没有诱惑读者读下去的“可读性”,使一个故事变得平淡而“不可读”。具体到推理小说来说,平铺直叙简直就是它的大敌,因为推理小说就是靠着曲折离奇的情节、错综复杂的线索、迭宕起伏的高潮、变幻莫测的结尾来吸引读者,使情节充满了迷惑性、惊险性与曲折性。而“平铺”的叙述手法会使“悬念”无处安身,“淡定”的情节会缺少诱惑力和情节张力。所以,小泉喜美子敢于使用平铺直叙的风格来创作推理小说,本身就是一种风格上的挑战。
《紫阳花少妇》在故事里,作者的叙述非常拉杂,尽管在故事的开头作者已告诉读者她所要讲叙的是一个关于谋杀的往事,但冗长的、与谋杀气氛毫不相干的生活细节的叙述却让读者失去阅读的耐心。作者似乎抱着一种“请勿追问”、“请耐心看下去”的韧劲,有意用慢吞吞的口气去讲述各种生活细节。例如,故事一开头就把时间设定在案发二十年之后,故意给人制造出一种黑白片似的回忆感。二十年岁月无疑抹除了那件命案的血腥,也使人们可以站在更理性的角度来看待一对偷情的男女,如同叙述者刚刚看过的一部由理·瓦米斯导演的微暗现实主义风格的电影,发黄的记忆呈现出一种平静的时光与阴抑的基调。
为了保持故事淡定的叙事风格,作者故意从自己居住进姨妈的画室时写起,写姨妈和自己散漫的日常生活,写自己作为摄影爱好者的热情,以及对未来的植物摄影的期待,还要写平庸的街景,“丘陵和杂木林经过清理后形成的宅地接连不断,看上去乱糟糟的,到处都在兴修着那讨厌的住宅”,平淡的叙述像慢镜头般把景色缓缓地拉到了一户盛开着紫阳花的小院里。接下去,作者又在不厌其烦地用大段的文字描写盛开的紫阳花“这里种植的既有西洋的绣球花,也有日本古有的大瓣紫阳花”;“我知道紫阳花根据其生长土壤的酸性或碱性太小,色调可分为天蓝色系或粉红色系,但却忘记了它们各是什么样的”;“每朵花的颜色都变得更加艳丽,变成—种很微妙的晕色。几天前的淡蓝色变成了深蓝色,深蓝色变成了紫色,紫色变成深紫色,粉红色则转向了深红色。”这大段的虽然切题却毫无推理感的叙述竟然占据整部小说的一半篇幅,往往会使缺乏耐心的读者有一种难以卒读的无聊感,更会使期待悬念与种种恐怖场面的读者失去读下去的信心。
但正是在这种平淡的叙述里,作者已埋进了许多合理性的元素:正因为紫阳花的美丽,才会吸引拍摄者“我”这位摄影迷恋者的眼光,让“我”日复一日地拍摄紫阳花的变化;也正是因为花的细微变化,才使得拍摄者只关注花朵本身而没有注意到其它的内容;也正是因为紫阳花花期很长,才使得拍摄时间也变得很长,从而给予了故事情节向纵深发展的时间。于是,一种平铺直叙的叙事手法,暗流般地把读者的目光引入到故事的核心地带,使美丽的紫阳花、专注的拍摄者与可怕的凶杀案一点点实施了对接。这是一种由平静向高峰推进的暗流,在解构着读者的阅读信心的同时,作者已默默地挖出一个陷阱,等待着读者的陷落。
二 不经意的悬念与伏笔设计
可以说,悬念是推理小说的生命,在任何一部推理小说中,作者的高明之处都体现在对小说悬念的设计上。“悬念”是指在故事情节中,读者对故事和人物发展的关切程度,也是读者对推理小说的阅读期待。推理小说中的悬念分为主线悬念、关节悬念和枝节悬念三种,《紫阳花少妇》显然采用了主线悬念的方法,即在故事一开头就设下了悬念,并伴随着情节直到完结。
而悬念的安排手法最能显示出作者的设计功力,最让读者满意、最有阅读效果的悬念往往放在不经意的情节叙述之中,只有当读者看到谜底时,才会明白这个细节的深刻用意。《紫阳花少妇》的作者就有着这种埋藏悬念的功力。在故事的叙述过程里,作者顺理成章地、不露声色地埋下了几处伏笔,例如,“我”第一次按响门时的,女主人发出的那一声“是你吗,怎么这么快”的问话,表面上看没有什么深意,事实上却暗藏着许多的玄机;再如,“由于选择的角度不好,以至把庭院中晾衣绳上的洗涤物等—些令人发笑的东西也拍了进去。二楼的窗栏杆上沿着一条白手绢,只有它是干的”;又如,街上闲杂人对女主人的议论,看似无心,又包含着深刻的用意;又如,男主人对拍摄紫阳花的青年人的关注,表面上看来是出于对紫阳花的热爱,其实是有一种别样的目的。因此在他得到了紫阳花照片的时候,他才会表现出的别样的专注,这种专注绝对不是对拍摄者的拍摄技术的褒奖,而是对呈现于照片上的另外一种内容的联想。
站在推理小说的角度来观之,读者甚至可以把《紫阳花少妇》的前半部分的所有叙述都看成是一种伏笔。作者正是在这种淡定的叙事里,让读者以为这里的生活是平静的,是没有任何风波与凶险的,平静的小院里人正过着平静的生活。但当结尾出现时,读者会看到其实有许多伏笔与悬念早已埋好,只是因为作者将悬念埋得过于自然,让人没有产生任何不祥感和猜测。例如,那条偶然闯入镜头的白手绢,在作者进行了一系列的院子里晾曬着衣物的描写之后,这条挂在窗户上的白手绢完全是一个不经意的细节,它合理合法地存在于自己的位置上,不会引起读者的任何注意。还有“途中,一辆小轿车从医院侧面全速开了出来,紧接着我的身边飞驶而去”,也是最重要的伏笔,却放在了最不显眼的位置上。也就是说,作者有意有将一个个重要的线索用不经意的方式放置在小说情节的进程里,骗过了早就昏昏欲睡、没有多少阅读兴趣的读者,这才是最高明的埋设悬念与伏笔的方式,才可以反衬出《紫阳花少妇》里结尾的陡峭与机智。
三 令人意外的谜底揭示
结尾是推理小说最激动人心的部分,作者往往会在结尾处揭露自己埋伏下的一切,把一个惊人的结局推到读者面前。推理小说的结局常常具有如下特征:结局离读者的推测很远,甚至完全相反,推理小说的结局越不容易被读者拆穿,才越有价值。《紫阳花少妇》就具有这样的一个出乎意料的结局:一个看似自然的拍摄紫阳花花期的活动,偏偏记录了一对男女偷情的过程,并成为后来杀人案的主要证据。在男女双方都被家人严密监视的情况之下,“女方绝对不能给男方打电话,但男方却能注意到女方家二楼的窗户。女方在丈夫坐出租汽车出门后,便在二楼的窗栏杆上拴一条手帕,给男方发出信号。”这是一种艰难的约会,男女双方需要面对的不仅仅是内心的煎熬,更是多重的窥探目光和充满敌意的环境,所以,这时的紫阳花和毫无恶意的拍摄者都成了阻挡这对偷情男女的障碍。
在故事结局出现之后,再回想前面的许多伏笔与悬念,才发现作者其实早就安排了一条合理的链条:从拍摄紫阳花开始、到与男女主人的对话、再到“白手帕”与“来自于医院方向的汽车”等细节,情节只在作者的掌控之中,作者的推理能力和高明的写作技巧在结尾处才让读者窥见。结尾处那段“我拿出照片,刑警们一张一张地仔细地观看起来。他们目不转睛,同当时那位老人的姿势简直是一模一样。有一位刑警甚至准备了放大镜,让人觉得就象是歇洛克·福尔摩斯”的描写,让人感受到作者的锋利和推理的逻辑力量,小泉喜美子的智慧如同一把藏在棉花里的利剑,渐渐地露出它的锋芒,她的每一处细节的安排、每一段议论的存在、每一个场景的设计都有着深藏不露的寓意。读者在恍然大悟中,体会出小泉喜美子的淡定平庸中所包含的智慧力量,这种力量同法国莫里斯·卢布朗推理小说的曲折与奇诡、美国爱伦·坡的神秘恐怖、英国柯南·道尔的逻辑推理相对比,形成了别样的风采,这就是日本女作家小泉喜美子能在世界推理小说之林中存在的原因。正如世界推理小说大师艾勒理·昆恩所评价的那样:(日本推理小说)是“珠玉般的杰作,透过这些充满才气的作家的作品,我们可以了解日本现代推理小说创作的活力”。
参考文献:
[1] 艾勒里·昆恩编,林规之译:《日本推理小说杰作精选》,林白出版社,1983年版。
[2] 小泉喜美子,尤之译:《紫阳花少妇》,广西人民出版社,1989年版。
[3] 孟庆枢:《二十世纪日本文学批评》,吉林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
[4] 魏大海:《日本当代文学考察》,青岛出版社,2006年版。
(王紫薇,东北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博士研究生,吉林建筑大学城建学院讲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