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再写到牛羊了（外一首）

朱胜国

不要再写到牛羊了，牛羊已经离开草原

被固定在金属制成的隔栏里，连转身

也没法；甚至不要再写到猪了，终其一生

猪连到土地上奔跑一会儿的机会

也没有，它们的一生，只是

从一块小的肉到一块大的肉

不要再写到烛火了，城市已经很少停电

并且，即便停电，你要借助片刻的烛光

返回时光隧道，我只能含着泪水嘲笑你

在这个时代，烛焰及其源头何其含糊

她摇曳的不是思念，是一块工业的蜡

不要再写到月亮，望远镜澄清了真相

不要再写到江河，水电站扼杀了波涛

不要再写到深山，盘山路剿灭了清幽

不要再写到故乡了，你前脚走，后脚

就有人把故乡搬走了；不要再写到太阳

云彩，天空，不要再写到大地，植物

你睁眼看到的，一闭眼就被悄悄调换

面对站台，不要再写到等待

面对歧路，不要再写到聚散

面对玉盘珍馐，不要再写到

我们一起期盼的盛宴

失眠者的数学

他在数绵羊，一只，兩只，大地白起来

他开始数雪花，一朵，两朵，是棉或者云

都那样轻，随风飘荡，同样飘荡的，有风筝

还有人生，他开始自嘲，回顾自己的旅程

从春到夏，从夏到秋，从秋到冬，从冬到春

他开始数春天……模糊中，经历多少个春天了？

只记得繁花，蝴蝶，鸟雀，还有青草一样的

忧伤，他开始数忧伤。波浪汹涌起来，忧伤愈益

急剧，岁月之床摇晃不断，他不得不再次逃往大地

怀抱早年梦想，寻找走失的绵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