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盘踞祈年殿（外一首）

辜义陶

哇！皂桷刺一样尖厉的叫声。狗东西

吓了我一大跳

思想比鸟儿飞得更快

你从哪里飞岀来

从小学的教科书中

从森严恐怖的神殿

你说：你是神宠着的鸟儿

乌鸦的年龄与岁月无关

每一根羽毛都是皇上的令箭

正以光的速度刺穿小小寰球

它经历了太多太多的风雨

每一个朝代，它都须填写

千篇一律的履历

乌鸦把自己扮成了歌唱家

乐坏了草丛中潜伏的狐狸

它一开口，教训深刻呀──

自己的肥肉掉进了别人的嘴里

咀嚼吧，你

后悔吧，你

在天空中摇摆不定的风筝

为乌鸦找不准自己的位置

暗自得意，而

古柏的叶片摇响千年的长叹

天坛的大殿太宽

天坛的墙院太深。乌鸦

飞不出皇权的怪圈

只能在高墙内乱窜。一阵哇哇乱叫

内心诅咒那该死的工匠，而

太监们正躲在墙角晒太阳

药渣一样的影子飘忽 晃动

遗留下一个王朝的悲怆

遭闪电雷击过的古柏

像威严的天坛一样陈旧、腐朽

一个沉默的历史老人

见证了乌鸦在血色黄昏里

一个世纪漫长的飞翔

乌鸦。坚持自己的哲学观点

黑色。是世界上最美的颜色

紫禁城的麻雀

叽叽复叽叽 麻雀头顶啼

你认识我吗？

当年敲锣摇竿一个劲暴吼的我

叽叽复叽叽 麻雀当街啼

认识不认识我不要紧。叹只叹

你与我的命运相似

是吗？

叽叽复叽叽的麻雀

自以为是 可以讨论天下

紫禁城是你随便说的地方吗

每一块方砖，都镌写着血腥

殊不知 专制者的一句话

就让它死无葬身之地

伟大的诗人也写下：《咒麻雀》

可憐呀！我的诗人

可悲呀！我的诗歌

在广场的入口处

我拒绝交出身份证

因为我是诗人

我的诗歌就是通行证

阳光、自由的风一样

在大地回荡

紫禁城的上空

有鸟飞翔和无鸟飞翔

完全不一样

君不见

亡灵拥挤的天空

腐尸的恶臭正败坏新鲜空气

几声鸣啼，把我从记忆的深处

拽回 你在喊冤吗？麻雀

先前 四害之首

如今 保护动物

人世间的事儿，好笑多

午门的阳光正刺眼

喂，麻雀，你要小心

粘竿处的太监们

随时随地都可能打个哈欠醒来

背对阴森恐怖的紫禁城

我再也抑制不住大声高唱

一名保安匆匆赶来

见状，我赶紧逃离

一转身，钟鼓齐鸣中

麻雀纷纷飞去，在它们纷乱的踪影中

下起了一场罕见的六月雪

白茫茫大地一片真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