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陵江，与一条停泊晚清的盐船

李自国

“故天运当以日光明。是故阳因而上，卫外者也”——《黄帝内经·素问》

1

如同天地俱生，万物以荣

那时的嘉陵江……

那时的果城、绸都一幅山水、渔歌唱晚

那时的釜溪河……

那时的灯城、盐都天车林立、花谢花开

掌灯时分，当夜晚被一只只鹤鸟放晴

当嘉陵江拖着晚清长长的辫子，舞动宽宽的水袖

在一抹辽阔无尽的流水中，月亮、画桥与乡愁的波澜

浪出一段水上古丝绸的软语

或寸断衷肠，或烟雨翩跹

2

行走的嘉陵江，行走的两页书简

一如行走两岸的凌云山峰，满江飞鱼与红颜

被那匹水中绸缎裹护千载万载的蚕梦，充盈于

故国之桑湄，充盈于在山之南的——南充

而我来时已晚，我原本的职业是太医

我的前世今生也如一介船夫，挟两袖雷霆

上溯你的源头，你的上源让白龙江、西汉水怒目圆睁

在朗木寺镇的若尔盖草原，留得万世芳菲

留得九曲回肠之伤感，又让多少豪杰立马横江

在你的秦岭西南，锄禾躬耕于云水之间

多少怀念汉唐的雨，被嘉陵江水唤回而浣纱浇园

你破釜沉舟挥斥鸦片，身佩的宝剑抽刀断水

一雨成灾、一语成谶，竟使多少朝廷的官兵，落水

而逃之夭夭

3

安身立命的船夫，让江水如刀，刀刀刻岁月

九死一生的船老大，使嘉陵如谷，谷谷荡清风

一江春水何处流，一世船工江水里暴走

月浅灯深，越走江水越荒芜，当我从身体之外的流浪涌途

醒来。满滩的江水不知去向，却留下时光的斑点

我一生一世的浮沉，竟被你一次泅渡，或因

你的一次颠簸而成为命运的捉弄吗？

野码头！野码头！更远的江面，渐远渐近的

拉纤号子声中，缓缓驶来一条自流井的盐船

不敢轻翻熙熙为名而来，攘攘为利而去的那张

被命运安排的底牌。在我早年习中医、识人间百病的

漫漫长路，阴阳五行学说渗透着我，此使志生

《黄帝内经》《神农本草经》打通我的筋骨

与血脉，打通一条条盐商开启的灵河

而我与生俱来、与盐洁身、无遮无拦

那时晚清已晚，民国不民，南充的内心已空

唯有阆水与渝水润泽万物而映照乾坤

完成水中最后的长篇。哦，盐帮菜带来的

潮水暗涌，贡井老白干如千载盗梦者的炊烟

袅袅呼号朱雀山下那个婉约的柳姓女子

留下弱水三千之后，内心的情愫纤尘不染

一抹云烟中的盐场，一泓秋风里的川北绸缎

携载千卷朝霞涉江而来，月亮的巫师一脸潮红

高掛中天，酿造出一个个人间童话

与分离时的苦难

5

哦，嘉陵江，嘉陵江，依旧沉睡在古老渔光曲里的

嘉陵江，你鲸吞了我半床的相思、半生的磨难

如果我已从晚清的荣华故梦里，蛰伏

我的咆哮我的呐喊，直至生命与骨血的

沦陷，那么就让我的魂魄从那条斑驳盐船上的

旧时光里，盗走尘世眼泪中珍藏的

——那把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