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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性批评及古典诗话的文体意义

2014-04-29方婷

作家·下半月 2014年12期
关键词:诗话诗性文体

立场,是一个人面对人群和世界站立的方式,站立者的目光借由镜头探向时代、历史和无穷的远方。苏珊·桑塔格《在土星的标志下》开篇,不惜笔墨地描绘本雅明各时期面对镜头的变化,以及眼神流露出的终生都无法回避的深刻悲伤。对于批评者,这个站立的背景在日后漫长的时光中可能会发生置换,但目光只会日渐深邃与坚定,最后姿势将凝固为一个肖像。这个立场不止投影在言说的对象和问题上,言说的形式、风格、语态也成为批评立場的一个部分,并显现为一种批评的情态——诗性批评。在学院派科研论文体、风格装饰控和媒体时代的观感批评外,更紧要的是对批评的精神立场、方法及诗性批评文体会通的重新审视。本雅明也曾煞费苦心地用引文式文体和断片式写作谈论波德莱尔,及其所在的19世纪,既是为了在细节中阐明他与其时代精神气象的契合,还因为他在波德莱尔身上发现了隐匿的自己。批评并不只是写给同行们的资料索引,作为一种朝向公众的写作,批评本身是近距离对自我生存的返观,这就意味着它既是介入的又是个人的,唯其如此,批评才成为与自我和生活世界相关的行动,也才可能从沉思生活靠向积极生活。

诗性批评的实现,其落脚点是批评的文体创造和写作策略问题。然而,对西方文体批评传统的追问,文化语境、文艺理论和方法的平移,以及科研体制的变异并没有真正缓解汉语新诗建立自身批评传统的焦虑。尽管在诗歌的体例、旨趣追求上,汉语新诗较古典诗歌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回视古典诗论的文体范式仍然有其重要价值,尤其是对古典诗话批评的重新考量与剥离。诗话的文体意义不只在于体例上的变通,在文体解放的精神源头上也有其创生意义。

一、诗性批评

近年来,对当下诗歌批评品格的质疑与失望使得越来越多的诗人和学者开始大谈批评危机论,一些批评者认为“当前诗歌批评在现实意识上,在历史和审美视野、抱负上,呈现不断错位乃至萎缩的状况”[1] ,表面众声喧哗但实际自说自话,缺乏必要的学术态度和历史意识。甚至有学者提出批评与研究分离的问题,主张去批评化。[2] 想亲近学理的人抱怨研究的枯燥与冗长;想倾听批评的人质疑批评的意气与空疏,这种两厢负气逐渐对垒,共同构成了对当下诗歌批评与研究失衡的责难。法国诗人兼诗评人保罗·瓦莱里曾不无忧愤地挖苦过他的诗歌批评同行们:“那些对诗并不感兴趣的人,他们既不感到需要诗,大概也不会去创作诗,但不幸的是,其中不少人的职务或命运却是对诗进行评判,在诗的问题上夸夸其谈,刺激或培养对诗的兴趣;总之,就是去施放他们没有的东西,他们往往在这样的事情上投入了全部的聪明才智和热情:其结果却是可怕的。”[3] 这种不客气放在当下诗歌批评语境中依然应景。

在西方语汇中,批评(Criticism),即评论,是对作品品质高下优劣的评价和意见表达。而研究(Research)主要指通过对数据等资料的仔细梳理和分析,推求和发现新的事实与信息。现代汉语也基本沿用了这一区分的思维,形成了文学批评重鉴赏与评价,研究重史料与分析的认知格局。鉴赏与评价指向审美与思想,史料与分析指向事实与再现。乍看起来,批评和研究因其任务和目标的偏重不同,分野尚属情理之中,但仔细推敲,这种在感性与理性、见识与知识之间徘徊的想法多少受到了科学研究、专业分工和二元思维的影响,更重要的是忽略了无论是批评还是研究实际都是写作,既有写作策略的考量,又需言之有物的前提。科研论文体一旦铸就固定模式,学问的灵动就已不存。如果这种分野有利于各司其职,相得益彰,建立良性的文学批评语境尚可一试,但实际的情况却并不如此,部分批评存在品鉴已有,评价不足;而部分研究则重在整理,忽略发现。因此,问题就集中在不是批评和研究是否应该分离的问题,而是如何共同实现其诚即便现下当代诗歌研究已进入高校学院体系和研究机构,当代诗歌作为一种正在生长中的文学,还没有经历足够的话语权剥离和经典化的过程,其创作呈现出明显的实验和在场特性。急于摆脱对批评的召唤确立所谓的研究姿态并不利于当代诗歌的长线发展,反而可能带来诗歌批评的疲软,丧失其先锋的意味。在各个历史时期,诗歌批评总是先于其他艺术批评走在前端,表现出持续的思想和理论自觉,进而影响绘画、书法等其他艺术形态。保持诗歌批评的先锋意味,既有利于诗歌批评自身,也有益于大的当代艺术。尽管当下诗歌批评中确乎存在人才流失、炒作批评、商业批评等一些乱象,但以此就断定批评的去之而后快,实在操之过急,需要反省和清理的并不只是诗歌批评本身,还有诗歌批评的功利化语境,以及对诗性批评的重新召唤。

诗歌批评与一般性文学批评不同之处在于,诗歌作为文学中技艺性和抒情性最强的文体,其批评极为注重对修辞、语言策略和诗意内涵的探讨,同时,诗歌作为诗人心灵的密码,又常常由此辐射现实、历史与未知。这就意味着,诗性批评既不是耽美的,也不是耽文化的。批评者既要明晰创作,又要深谙传统;既要诠释诗意的发生,又要延长诗意的余味;从现实形态和精神形态上为诗人的创作和自我世界勾勒出一个形状。对具体的一首诗而言,除了对手艺的尊重,还必须伴以对诗人心灵世界的体贴,将目光投向诗人与这个世界的联系,它们的诗意如何眺望,如何生发。

值得一提的是,批评者对自我角色的重新认定,也为批评带来了转机。不少诗人自觉加入批评者的行列,以箴言、阅读札记、思想随笔、以诗论诗等多种形式的文体活跃于诗歌批评中,又有批评者兼写作者坚持批评之外的创作体验,拒绝隔靴搔痒。这种身份的多元更为“诗性批评”注入了新的能量。在批评实践中,不乏苏雪林、梁宗岱、李健吾、唐湜、废名、李长之、朱英诞等为当世诗人正名,向文学偶像存疑,他们批评的雅量和文体创造的胆识既基于真诚的阅读,细致的考察,又来源于自我诗情的满溢。当代诗歌中也有学者兼诗人尝试将多元的写作方式和视角融入批评,如陈超的历史—修辞学批评,耿占春的跨学科批评[4] ,敬文东的精神分析性批评[5] 等,在保持诗性写作的态势下,更多融入思想眼光和历史意识,拓展批评的文体修辞空间,将时代体验融入个性批评中,保持对诗歌鲜亮的触觉。

如此,当代诗歌批评更应立足诗性写作,拓宽诗歌的文体疆界,保持感受性直观和语言的可读性,吸纳研究的审慎、思辨色彩和历史意识,建立一种会通的诗学品格,使批评更为结实有力,也为将来长线的历史研究提供更多的素材与在场的痕迹。在西方人文批评和中国古典文学批评的双重视野下建立自身的批评传统和习得。在这一点上,诗话作为古典汉语诗歌特有的批评文体有其参照价值。

二、古典诗话的文体意义

诗话之“话”,本乎“话”乃言说最为自然的方式,有先于连篇累牍的余裕,后成为诗歌批评的文体。这种形式由佛经翻译和讲唱之风中脱胎而出,初起为文人聚会中口头谈论诗歌的形式,后慢慢成为一种书面的文体形式。其扩展与唐诗的兴盛不无关联,与六朝以后诗歌品读对灵心妙悟的追求有关,与释诗话语权的下移有关。更重要的是,它还试图回到诗歌批评的原点——“文无定体”的视野中,拆解文体之间的藩篱,重新打开诗性写作的空间。它先于研究,在鉴赏与批评之间开辟出一条阅读者发越写作者的道路。

这条道路自钟嵘《诗品》以品论诗开始,历经唐人释皎然《诗式》以格辨诗,孟棨《本事诗》以事系诗,司空图《二十四诗品》以诗释诗,渐成气候;直至宋代刘攽《中山诗话》和欧阳修《六一诗话》,首次以“诗话”定名,并以“退居汝阴,而集以资闲谈”阐明由来,诗话体蔚然成风;南宋以后诗话繁盛,不让前朝,《石林诗话》《白石诗说》《沧浪诗话》等,不乏其篇,晚明小品文的兴盛,更是推动了诗话向私人闲话独语靠拢,重个人鉴赏和意趣之见。也可以说,是对经学论诗等传统释诗方式的一种反拨和补充,探索如何從语言返向言语之路,呼唤一种更为闲雅、松活、自然的诗性批评笔调。自北宋末年《彦周诗话》最早以“诗话者,辨句法,备古今,记盛德,录异事,正讹误”[6] 来概括诗话的特点,至清人林昌彝,“凡涉论诗,即诗话体也”。诗话愈来愈趋向于一种开放的文体。与当代诗歌批评研究分工不同,它的意味并不在于专业领域的区分,而是重在感发和兴会,以及对诗本事叙述的介入。在批评形式上有意向修辞,叙事,细读,现场感等偏航。

《四库全书总目》以“体兼说部”溯源诗话的体例,也牵连出诗话与六朝笔记、小说、杂著的亲缘关系,向故事、话本倾斜,“说”亦可视为诗话的文体核心。说[7] ,有叙说和解说之意,但并非抽象义理的论说,而是以感动为先,发于一己之见,这种文体并非一尘不变的僵硬语体或论体,而是写作空间和信息的包容。作诗之法、赏诗之妙、典故逸闻,诗史诗事,一切皆可入“话”。诗话中,更多一部分为诗人、诗史、诗事的记叙。但这些记叙并不全是资料的摘录和汇集,有些是诗史和诗意上的参照或推求,有些是诗坛的耳闻,有些甚至是亲历亲见,心有所感。如《六一诗话》对梅圣俞的叙述中夹杂着欧阳修对二人交往的回忆,“梅圣俞晚年,官亦至都官,一日会饮余家,刘原父戏之曰:‘圣俞官必止于此。坐客皆惊。原父曰:‘昔有郑都官,今有梅都官也。圣俞颇不乐。未几,圣俞病卒。余为序其诗为《宛陵集》,而今人但谓之‘梅都官诗。一言之谑,后遂果然,斯可叹也。”诗事的过度演义,有时并不完全可靠,但恳切传神的叙述也增加了诗歌批评的现场感,对诗人和作品的评价也往往在诗事的叙述中展开。

诗话作为一种文体的发生,其当代意义并非借此确立一种可行的文体概念,而是批评文体本身的解放。但这种解放并不是漫无边际的,其本身也包含着传统批评精神的持守和批评形式的发明。南北朝时期,是中国古典文论自觉的发轫,《文心雕龙》《诗品》《文选》等文论和选本相继问世,它们主持风会、评议得失、辨难解疑。主持风会者如刘勰,力矫宋齐以来沉思翰藻之风,正本清源,初虽不为时流所重,终成金玉之言;评议得失者如钟嵘,带着发现和品评杰作的眼光,在喧议竟起中感而论作;辨难解疑者如萧统,在陶渊明谢世百年之后将其作品编入《文选》,做翻案文章,并亲自为其作序,言辞恳切,恨不同时。这些批评者兼具文学质素、历史眼光和承担精神,往往能在纷纭的文学现象和文本中拨云见日。古典诗话亦上承南北朝的文学批评精神,尽管诗话写作,大多都是语录体、闲话体或笔记体的写作,却有自己核心的诗学主张,如《诗式》以格调发微创作的法式,《中山诗话》认为“诗以意为主,文辞次之”,《珊瑚钩诗话卷》则以为诗以含蓄天成为上,《沧浪诗话》以禅境喻诗,“大抵禅道惟在妙悟,诗道亦在妙悟”,《人间词话》以“境界”为诗歌的最高宗旨等,呈现出主持风会,感发精神;点评批注,品味高下;折衷群言,推求己见;述诗事,明诗法,辨讹误的取向。这些视角或者有趣味的以偏概全,但不同诗话之间的相互补充恰恰构成了诗歌整体历史面貌的建构。

以发现和品评杰作为例。这个轴心在《诗品》那里就已确立,“嵘品古今诗为评,言其优劣。”(《南史·钟嵘传》)诗话本身就包含着品评高下,点评批注的意味,但对作品高下的评价并不是静态的、纯技术性的或纯粹审美的,相反,古典诗论极为注重伦理意义和审美意义的双重建构,是站在历史和文化的整体流变及文与人合一的高度上对作家作品进行定位。这一定位可能因权力话语、时代风尚等影响而发生短期遮蔽或些微升降,如对三曹父子、陶渊明、杜甫的评价,这种基于文本又超越文本的品评至今仍是中国文学批评的最高理想。品评虽为一家之言,却并非对前人批评一味认同。以对韩愈的评介为例,《六一诗话》以工于用韵称誉退之,《后山诗话》反言退之诗“虽极天下之工,要非本色。”《临汉隐居诗话》追索退之晚年境况及与白居易的往来故事。《竹坡诗话》辨别退之遗文的怪谲之处,《彦周诗话》则道出退之“种桃处处皆开花,川原远近蒸红霞”诗句的罕有。虽然面对的是同一诗人,但诗话的切入点却各不相同,这些吉光片羽式的批评从单个来看,虽然并不纯粹从文本分析出发,也不合于整体视角和评介,但正是这种真实的本于人的观看,以散点和多元的方式相互补充,丰富着对韩退之人与诗的认知,构成了一种内在的历史线索。

古之论“话”,原有二义:一者,会合;二者,善言。会合者,所论之语切近诗心要旨;善言者,言辞简约雅正而趣味无尽,大有以四两拨千金之意。古典诗话批评极为注重修辞策略,多以比喻、博喻等联想,将抽象的诗理赋予自然的形象,确立对诗歌的具体感知,尤其是唐宋诗话。《诗式》开篇“明势”,并不直陈何为“势”,而是以山川的形态发端,“高手述作,如登荆巫,睹三湘、鄢、郢之盛,萦回盘礴,千变万态。或极天高峙,崒焉不群,气胜势飞,合沓相属;或修江耿耿,万里无波,欻出高深重复之状。古今逸格,皆造其极矣。”极尽博喻之能事,将皎然心目中最高形态的诗势描述出来。《二十四诗品》更是列举出二十四种不同的自然与人生情态,比喻二十四种不同的诗歌风格与意境。这种直入诗心的批评方式以形象修辞的策略展开。

但对诗人技艺上的具体问题,又往往直言指陈来源何处,好在何处,坏在何处,误用在何处,区分在何处,偏颇在何处,并不作含混之辞,有时甚至直接提出应如何改作。以对杜甫诗歌的评价为例,《二老堂诗话》论稷契于韩诗和杜诗指向的不同,“子美诗:‘自比稷与契。退之诗云:‘诗业窥稷契。子美未免儒着大言,退之实欲践之也。”《优古堂诗话》明确杜甫诗句化用的来源,“杜诗‘思家步月清宵立,忆弟看云白日眠。又云‘别时孤云今不飞,时复看云泪横臆。盖取李陵别苏武诗云,‘仰视浮云飞,奄忽互相逾。长当从此立,且复立斯须。”《四溟诗话》论杜甫的七歌与后人仿习的毛病,“杜子美七歌,本于十八拍。文天祥六歌,与杜异世而同悲。李献吉亦有七歌,惜非其时尔。今之学子美者,处富有而言穷态,遇承平而言干戈,不老曰老,无病曰病,此摹拟太甚,殊非性情也。”或例举,或比照,均判明詩体的来源,又对诗法、诗体等具体问题条分缕析,明言要诀与高下。

对于当代诗歌而言,古典诗话的文体意义并不在于要仿制出一种类诗话的批评形式,而是如何充分吸纳诗话这一文体精神源头上的意识,拓展文体的界限,建立汉语新诗自身的诗性批评传统。事实上,当代诗人和批评者中也有以“诗话”命名的诗歌批评,如秦晓宇《七零诗话》;张德明《新诗话:21世纪诗歌初论2000—2010》,陈超《诗艺清话》等,但这些写作虽以诗话命名,文本的形态实际更接近西方箴言式或断想式的随笔写作,除秦晓宇《七零诗话》略有对溯当代诗歌人、事的钩沉外,较少吸纳古典诗话的叙述和感发精神,缺少对古典诗话文体潜能的充分发掘。与其根据古典诗话的形式要素仿制当代诗话,不若先打开“文无定体”的胸襟,回溯古典诗话的叙述、修辞与感发精神,在一种更为宽广的写作空间中,重新寻找诗性批评的可能,这种可能并不剔除笔端的悠游和痛感,亦不乏恳切的诗学态度和眼光,探求审美、文体创造和批判精神的合一,实现一种文学性书写和思想性书写的汇流。

注释:

[1] 转引自陈超:《近年诗歌批评的处境与可能前景——以探求“历史—修辞学的综合批评”为中心》,《文艺研究》,2012年,第12期。

[2] 2012年,贺仲明在《山东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2年第3期上发表《去批评化:对当代文学研究方法的思考》一文,文中将文学批评解读为对文学现场和文学作品较为感性的评述,是以现实为中心的文学活动,而文学研究的最终目标则指向历史,重在对历史的总结和还原,是理性而客观的。作者认为两者的混同,构成其发展的局限,当代文学迫切的任务是祛除批评化。

[3] [法]保罗·瓦莱里:《诗歌问题》,选自《文艺杂谈》,段映红译,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02年版,第242页

[4] 耿占春在《当代诗歌批评:一种别样的写作》一文中提出,一种够格的阐释与批评写作将成为它所阐释的文本的扩展了的语境,源于诗歌批评最深刻的理论动机,与其说它有着某种学科化的意图,不如说它更具有僭越学科界限的冲动。他在专著《失去象征的世界——诗歌、经验与修辞》也实践了这一社会修辞学批评的主张。

[5] 笔者认为敬文东的批评比较侧重对诗人和诗歌作品精神形态的把握。如《对一个口吃者的精神分析——诗人昌耀论》《“下午”的精神分析——诗人柏桦论》等。

[6] 文中所选诗话文本均参见《历代诗话》和《历代诗话续编》,北京:中华书局,2004年版。

[7] 《文章辨体序说》:“说者,释也。解释义理而己意述之也。”

(方婷,云南大学人文学院在读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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