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镯子

小妖寂寂

戴在奶奶手腕上的那只翡翠色镯子，

已经被光阴洗得泛白而粗糙了。

怨不得它的失色，

毕竟，

那只是一只塑料镯子。

奶奶对这镯子可是宝贝得很，近十年来，不管洗澡、睡觉还是干活，我就没见她摘下来过。连小孩子都不愿意戴的塑料镯子，还这般的老旧，常常会惹来家中的小辈们赤裸裸的嫌弃，但是奶奶却总能一笑置之。我不明白，便去问母亲。

母亲说，你可知道她镯子是哪来的？

奶奶的镯子是爷爷给她买的，这我知道。那时候我还小，却也记得赶集回来的爷爷把包裹在手帕中的礼物递过给奶奶时，她眼里有如获珍宝的欢喜。那时候崭新的镯子泛着温润的光泽，我们都以为它是一只价值不菲的真正的翡翠镯子，内心里都情不自禁为爷爷的举动感慨了一小把。只是随着时间行进，奶奶手腕上的漂亮镯子不知不觉变得黯然，直至后来被磨出不少粗劣的痕迹。岁月披露了这真相，我们才恍然大悟发觉被它骗了。

大家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奶奶的情绪，但是，她却好像并没有发现这镯子的真面目一样，依旧日复一日神情安然地把它戴着。直至爷爷长睡而去，那只镯子，一直都继续静静地呆在奶奶的手腕上，陪着她一起细数光阴。

奶奶弄丢过一回镯子，向来淡定的她在发现镯子不见后竟如丢了魂般失措。我们大大小小十几号人帮她把屋子都翻转过来，终于在她的老式木床的缝隙里找到。原来年过八十的奶奶在步向衰老的同时身体也在日渐消瘦，原本尺寸合适的镯子相对而言就变得松了。镯子的失而复得让奶奶欣喜不已，为了防止它再被弄丢，聪慧的奶奶找来了一截细红绳子，缠绕着镯子绑在自己的手腕上。看着老人如释重负的神情，这个时候，我们终于明白了镯子之于奶奶的重要，以及隐隐约约猜到了奶奶珍视这只镯子的原因。

是因为，奶奶在弄丢镯子后的神情，与爷爷去世那一天时是一模一样的。

我开始会在祖孙之间话家常时候问起有关爷爷的往事，在午后的柔和光线里，奶奶眯起眼，一边回忆一边对我娓娓道来。

爷爷比奶奶大十二岁，那是个还处于盲婚哑嫁的时代，十八岁的奶奶在下了花轿之后才见到了爷爷第一面。也是这个时候，才知道嫁的这个男人不但比自己年长了十二岁，而且是个干百家活吃百家饭长大的穷孤儿。唯一让奶奶觉得庆幸的是，眼前的青年长得高高壮壮，还算眉目分明，略带微笑的模样瞧起来就不是会欺负自己的人。

后来过的生活虽然苦，但爺爷确实一心一意对奶奶好，他们相濡以沫过着俭朴的日子，做各种的农活，生儿育女。

年轻时别人都笑话爷爷怕老婆，但奶奶说，其实在家里都是爷爷做主，只是爷爷的性格温和，老好人容易受欺负，她只好在外人面前端起架势佯装得凶一点。就这样，不知不觉到了儿孙满堂的年纪，买那只镯子时，还是爷爷第一次正式送奶奶礼物。原来啊，奶奶早就在第一时间知道镯子是塑料制的，因为这正是她要求的。那时候的爷爷并不是买不起一只真正的玉镯子，但奶奶坚持只要塑料镯子，说省下的钱可以留给儿孙用。在她的眼里心里，只要是爷爷买的礼物，无论价格贵贱都一样是无价之宝。

所以对失去了爷爷的奶奶来说，只有这旧镯子，才是她一去不复返光阴里最大的慰藉。

编辑/苗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