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如尘的生命里，风景如歌

曹泽倩

看到高三的室友更新微博说：“通往梦想的道路不止一条，重要的是不要因为害怕而停下脚步。”这样的话很多人说过，而我是因为她说才会去想一些事情。

在没有拿到那张毕业证书之前，我一直觉得高中三年是一段很长的日子，长得一切皆有可能重来，却不知道时光的河，只能往前流，从来没有重新来过。在这样一个很容易把彼此当成竞争对手的尴尬年龄里，我们八个来自不同地区、有着不同性格的人同住一个屋檐下，有过争吵也有过冷战。从开始有人词句锋利到后来有人摔门而去，这些都是因为那时的我们不懂得如何去守护彼此之间的感情，总在拥抱时亮出个性的锋芒，在赞美时责备，在倾诉时要求。那段日子把一间小小的宿舍晋升成战场。

忘了是多久以后，我们八个人坐在操场的看台上吹风，嘲笑彼此当初的幼稚，用傲骨嶙峋来掩饰内心的贫乏和弱小，在举止起落之间执拗以隐藏言语的笨拙。嘲笑完各自的愚蠢之后又开始庆幸时间最终让我们都变得平和，那些偏执、邪念、怒骂、怨怼都被它软软地握在手里。同时它也将一块硕大的高考倒计时牌带到教学楼，安了家。第一次看它的时候被吓到了，高考明明在遥远的六月，让它一算就只剩下一百多天了。我们开始掰着手指计算着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还有多少。没有人再去计较我们曾经用多么恶劣的语言相互伤害。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即使被提起也并不尴尬。我们躺在各自的床上互道晚安，渐渐地我们多了很多“卧谈会”，开始聊各自不同形状的想法和稀奇古怪的梦想。老五说，为着那嘹亮雄壮的知识进行曲，她要成为一个击鼓的人。吖思为着那深厚柔美的笔墨田地，便痴迷着要荷锄。彼时我晃着双脚坐在床上对着正在开夜车的她们说：“喂！如果有一天我成了作家，我一定要在每本书的第一页都写上你们的名字！”大鱼抖着她刚洗完的头发从浴室里走出来说：“大姐，麻烦把你的吹风筒借我用一下。”鸭子捂着嘴偷笑道：“大姐，把你的吹风筒拿出来比较实际，我们不要名字，要吹风筒！”琳琳突然冒出了一句：“如果上帝偷听到我们的谈话，一定会被我们对生活的热情感动到，然后赐我们以幸福的。”大家都笑了起来。这样的日子以后不会再有了吧，也许以后脑海里浮现最多的会是彼此的笑容吧？

高考越来越近，我们从困倦中醒来，又在疲惫中睡去。每个人都变得异常脆弱，也都经历着一些低谷时期，那个时候大家都会互相说些激励的话，约好谁都不准在第二天早上继续哭泣。当初我几乎得了数学恐惧症，琳琳便耐心地为我打开心结，甚至为我分析每道题的思路和能总结出的规律。二模过后，我常黑沉着脸，跟谁说话都一副死相，心里烦躁时更是没法儿看。大鱼搂着我的肩膀唱陈升的歌：“因为你对我温柔，所以我懂得对别人好……”我扑哧一声乐了，眼淚又忍不住汹涌而出。她突然正色道：“有些梦想我们可能实现不了，有些我们认为很重要的东西，总有一天会变得不重要，很多年以后我们回想起来，也许让我们觉得骄傲和真实的是我们昂首挺胸用力走过的人生。”我总觉得她们都是我人生中的清喜水泽，总在我山穷水尽处悄然出现，她们教给我的，让我变得平和而轻松，其实完善的性格比知识本身更能影响一个人的一生。

当倒数到最后一天时，我坐在高考的考场里，周围是钢笔划过纸张的声音，窗外有一片云。而那时的老五正在韩国转搭美国的班机，她最终放弃了高考，到国外求学，她真的远离了这片土地而我连目送都没做到，山回路转不见君，甚至连雪上空留的马行处都没有，留下的只是一道轻飘飘的航迹云。

当结束钟声敲响的时候，我抬头看了看窗外，那朵云已经飘远，放下笔的时候长长地叹了口气，压在心头的大石块也随着“咚”地一声轰然落地。

宿舍凌乱不堪，课本、饮料瓶、扔掉的衣服、没用的练习本、试卷……属于我们的喜怒悲欢会在这里沉淀，积攒成为灰尘覆盖下来，然后安然等待下一届学生一扫而空，往复循环，像一个万劫不复的咒语。大鱼走过来抱了抱我，我拍了拍她的后背，感觉到她越抱越紧，一瞬间，我推开她，故作嫌弃地说：“哎！快收拾东西走啦走啦！”转身的那一秒眼泪还是掉了下来。

最后一次坐着校车，车驶离了校区，转出了栖居了三年的地方。记忆抽丝剥茧般，一丝一缕抽离身体。车里是一首接一首的歌，不知道是谁起了个头，大家跟着唱，不知道哪儿来的劲儿，一路上啸歌不尽，好像青春没完没了。而三年过往的一切却像一个丁零作响的闹钟，轻轻一按就停了。

高考成绩出来后，我们就像朴树在歌里唱的那样：“我曾以为我会永远守在她身旁，今天我们已经离去在人海茫茫……”

毕业典礼上校领导在礼堂的大舞台上讲：“不管你们的愿望有没有达成，也许你们中以后有人会过上富裕的生活，也有人会过着非常潦倒的生活，希望你们记住，不管将来过得是怎样的生活，都要做个自问是喜欢自己的人，不自欺欺人，不蒙混过日子，坚持自己的信念。但愿你们的道路漫长，愿如尘的生命里，风景如歌。”

如今我们带着彼此的约定行走在大学，不敢堕落，不敢放松。那三年一路走来，我才彻底明白了朋友的重要。友情是会伴随着人一辈子，但只有那种曾经一起为人生而努力过的友情，才会在时间的磨砺下愈见厚重，在岁月的沉淀下愈见澄澈。愿我们都道路漫长，愿未来充满奇迹，充满发现，即便遭遇坎坷、风暴、流言，都不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