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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太史公自序》目录学思想发微

2014-04-29杨文丽

青年文学家 2014年17期

杨文丽

摘 要:《太史公自序》是一篇目录,它体现了司马迁的目录学思想,具有辨章学术、考镜源流的功用,作为群书目录开启者,对后世目录学著作《别录》、《七略》等有着深远影响。

关键词:《太史公自序》;目录学思想;《别录》

[中图分类号]:G25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4)-17-0-02

清代学者钱大昕用目录学的观点看,认为“古人书目录,皆在篇末。太史公之《自序》、班梦坚之《叙传》,即目录也。”还说“太史公之《自序》,即《史记》之目录也。” 此外,章学诚、余嘉锡、王重民、张舜徽等学者也早已看出《太史公自序》为一书之目录,但并未进行专题论述。现代学者对此写过专题论文,如李慧《目录学与<史记·太史公自序>》 中谈到《太史公自序》在著述形式上的目录学影响,但未系统论述《太史公自序》包含的目录学思想;黄子房《太史公自序:古籍目录的典范》 也仅就其“条其篇目、撮其旨意”的一方面价值进行了论述;刘洪全《试论太史公目录学—读<太史公自序>》 论述的较为全面,通过对《太史公自序》承启作用、学术价值和导读职能三方面的论述,探讨了司马迁的目录学,但也只是把《太史公自序》作为一书之目录研究。他们并没有看到《太史公自序》作为群书目录开启者的性质和价值,本文试图以后世公认的目录学思想为标准,考量《太史公自序》,并将《自序》与《别录》等目录学著作对此进行论述。

一、以类相从,部次条别

《史记》的编撰遵从着以类相从的原则,这在七十列传中体现明显,司马迁能发现不同人物之间的内在联系,从而将两个或多个人合为一传,如:《廉颇蔺相如列传》,《太史公自序》的小序中载:

能信意强秦,而屈体廉子,用徇其君,俱重於诸侯。作廉颇蔺相如列传第二十一。①

廉颇和蔺相如同为赵惠文王的大臣,彼此的生活相互影响,负荆请罪的故事就发生在这二人身上,所以司马迁将廉颇、蔺相如合传是符合历史事实的。但是即使两个历史人物不生活在同一个时代,也可以合传,如:《屈原贾生列传》,《太史公自序》小序载:

作辞以讽谏,连类以争义,离骚有之。作屈原贾生列传第二十四。

屈原和贾谊虽然不是同时期的人,但二人的遭遇却有许多共同之处,他们都才高气盛,又都因忠被贬,政治上不得志,但文学成就卓著。贾谊在《吊屈原赋》中以屈原自喻,吊古伤今,表达自己和屈原同样的悲愤之情。所以,司马迁将屈原、贾谊合为一传。《史记》中还有因为人物拥有同样的身份,而将多人合传,如《酷吏列传》,《太史公自序》的小序载:

民倍本多巧,奸轨弄法,善人不能化,唯一切严削为能齐之。作酷吏列傳第六十二。

因为郅都、宁成、周阳由、赵禹、张汤、义纵、王温舒、尹齐、杨仆、减宣、杜周等都是以凶狠残暴著称的官吏,所以合传。这种以类相从的方法在《别录》《七略》中也可以看到,《七略》分为六大类三十八小类,六大类分别是六艺略、诸子略、诗赋略、兵书略、数术略、方技略。而《太史公自序》又载:

礼乐损益,律历改易,兵权山川鬼神,天人之际,承敝通变,作八书。

八书为礼书、乐书、律书、历书、天官书、封禅书、河渠书、平准书。二者虽然划分的具体类别不同,但都用了以类相从的方法使其部次条别,兼顾了书籍的整体性和系统性,由此可见,《太史公自序》包含着传统目录学的分类思想。

二、条其篇目,撮其旨意

《太史公自序》包含《史记》一百三十篇的解题、篇名和编次,即小序。小序的篇名和编次都用了同样的方式,如吴世家第一、齐太公世家第二、周公世家第三等。《别录》《七略》在编写过程中广罗异本、相互校补、条别篇章并确定书名或篇名,也采用了篇名加编次的方式,如《别录》的《列子八卷》中载:

天瑞第一、皇帝第二、周穆王第三、仲尼第四(一曰极知)、汤问第五、力命第六、杨朱第七(一曰达生)、说符第八。②

这样的形式相当于现代书籍前面的目录,便于查阅。

而《太史公自序》小序的解题与《别录》叙文也有着相同的作用,例如《项羽本纪》,《太史公自序》一文中的小序载:

秦失其道,豪桀并扰;项梁业之,子羽接之;杀庆救赵,诸侯立之;杀婴背怀,天下非之。

这段简要的文字高度概括了项羽的一生,项羽作为秦末农民起义军中的一员,继承了项梁的事业。因其杀掉庆子冠军宋义,受到诸侯的拥戴,但是项羽又杀了秦降王子婴,并背叛怀王,成为他人生的转折点,遭到了政治上的失败。这是《项羽本纪》一文的要旨。再如《孔子世家》,《太史公自序》一文中的小序载:

周室既衰,诸侯恣行。仲尼悼礼废乐崩,追修经术,以达王道,匡乱世反之於正,见其文辞,为天下制仪法,垂六艺之统纪於后世。

解题高度评价了孔子的历史价值,但其写法与《项羽本纪》解题明显不同,《孔子世家》的解题并未论及孔子生平的具体事件和周游列国的经历,而是概括了孔子生活的历史背景、孔子的思想和对后世的贡献,这是《太史公自序》中小序的另一种写法,此外,还有其他的写法,但无论哪一种写法,小序都是《史记》中每篇文章内容的提要,也就是一百三十篇的“旨”。虽然《别录》《七略》早已亡佚,但从现存较为完整的篇章可以看出,其与《太史公自序》中的小序有着相似的作用,如《晏子叙录》中载:

晏子名婴,谥平仲,莱人。莱者今东莱地也。晏子博闻强记通于古今事齐灵公、庄公、景公以节俭力行、尽忠极谏道齐国君得以正行百姓得以附亲。不用则退耕于野用则必不诎义不可胁以邪。白刃虽交胸终不受崔杼之劫。谏齐君悬而至顺而刻。及使诸侯莫能诎其辞。其博通如此盖次管仲。内能亲亲外能厚贤居相国之位受万钟之禄故亲戚待其禄而衣食五百余家处士待而举火者亦甚众。晏子衣苴布之衣麋鹿之裘驾敝车疲马尽以禄给亲戚朋友。齐人以此重之。

这是对晏子生平的介绍,赞扬了晏子的才能和品格,也是晏子八篇(内篇谏上、内篇谏下、内篇问上、内篇问下、内篇杂上、内篇杂下、外篇重而异者、外篇不合经术者)的主要内容。《孙卿叙录》、《管子叙录》、《列子叙录》、《韩非子叙录》、《邓析子叙录》同样是对人物生平的简介和其历史价值的评价,也是刘歆在各篇所列书目的书籍中心内容。虽然《太史公自序》的小序相对简洁短小,《别录》的叙录更加具体丰富,但两者都有撮其旨意的作用。

《太史公自序》是司马迁为《史记》写的自序,而《别录》中的一些篇章如《山海经叙录》则是刘向为《山海经》写的他序,二者具有相似之处,即介绍书籍的成书背景、主要内容、写作目标和意义。因《太史公自序》产生时代更早,刘向、刘歆无疑受到了司马迁目录学思想的启发。

三、辨章学术,考镜源流

目录的重要意义在于“辨章学术、考镜源流”。《太史公自序》全录了《论六家要旨》,其作用相当于后世目录中的序。先秦诸子是我国思想文化的源头,对我国文化有着深远影响。《论六家要旨》就是对先秦诸子的评论,在此之前有《庄子·天下篇》《荀子·非十二子篇》。《庄子·天下篇》分“邹鲁之士”为儒、墨、道、法、名五家,并列举出各家的代表人物,但是并没有标出各家的名称。《荀子·非十二子篇》将十二子分为六派,除去子思、孟轲,仍是《庄子·天下篇》所论及的五家。司马谈的《论六家要旨》将先秦诸子概括为阴阳、儒、墨、法、名、道六大学派,并明确标出各家的名称,首次提出了阴阳一家,这是由于司马谈从事文史星历研究,认为阴阳“四时之大顺,不可失也”,人要遵从自然规律,不可改变。在后来的目录学著作《七略》诸子略中保存了阴阳一类、数术略保存了五行一类,《汉书·艺文志》也保存了阴阳、五行两类,对此,章学诚曾说:“《汉志》最重学术源流,似有得于太史《叙传》及庄周《天下篇》、荀卿《非十二子》之意。此叙述著录所以有关于明道之要,而非后世仅计部目者之所及也。” 《论六家要旨》还对阴阳、儒、墨、法、名五家进行了评论,都是先论其缺点,再肯定其优点。评论儒家时,司马谈先批评其“博而寡要,劳而少攻”,然后肯定儒家“序君臣父子之礼,列夫妇长幼之别,不可易也”。对其余四家也是如此,但只有道家独善,这与其学习经历和时代背景有关。司马谈曾“习道论于黄子”,而当时汉文帝,窦太后都热衷黄老之术,政治上主张无为而治,道家的思想正与其政治要求相符合,所以,尽管汉武帝时统一思想,独尊儒术,但是司马谈更认同无为思想,在《论六家要旨》中仍给予道家高度评价。

在《太史公自序》中司马迁还写了自己的漫游经历,搜集资料的过程,他本着实事求是的态度开展写作前的準备工作,这种思想与《史记》中所表现的实录精神相统一。例如汉武帝虽让司马迁承受刑罚,带给他巨大的痛苦,但是在《今上本纪》中,司马迁还是如实记载了汉武帝的功绩是非,并不因私怨,而歪曲历史事实。同样司马迁也不会因为自己对一些历史人物的偏好而评价时有失分寸,例如他着力最多的人物项羽,司马迁欣赏他的英勇,万夫莫挡,但也看到了他的残暴,焚烧咸阳,坑杀俘虏;既写他爱人礼士,又写他妒贤嫉能。太史公的这种实录精神也在刘向的《别录》中得到发扬。刘向、刘歆父子在编撰《别录》、《七略》的过程中,广搜异本、相互校对,对于无法确定的文字,他们据实提出自己的观点,但不妄改,而是抄录下来待后人甄别。如《别录》的《晏子叙文》载:

盖晏子盖短。其书六篇,皆忠谏其君。文章可观,义理可法,皆合六经之义。又有复重,文辞颇异,不敢遗失,复列以为一篇。又有颇不合经术,似非晏子言,疑后世辩士所为者,故亦不敢失,复以为一篇。凡八篇。其六篇可常置旁御观。谨第录。臣向昧死上。

这种实录精神使许多中国古代的文献得以保存原貌。

司马迁虽然没有明确提出目录学的理论,但是在编写《史记》的实践中做了大量工作,《太史公自序》体现了其目录学思想。按照余嘉锡的观点“目录是目和录的合称,目谓篇目,录则合篇目及叙言之也。”, 《太史公自序》符合目录的体例。自古,刘向、刘歆的《别录》、《七略》就被公认为群书目录的典范,但其编写显然受到《太史公自序》目录学思想的启发,又因为,中国古代的书籍都是单篇发行流传的,“别本单行者,古人著书,本无专集,往往随作数篇,即以行世。”所以,《太史公自序》具有群书目录开启者的性质和价值。

注释:

①《太史公自序》引文均出自(汉)司马迁.史记[M].北京:中华书局,1982:3285—3322.

②《别录》引文均出自(汉)刘向、刘歆撰,(清)姚振宗辑录,邓骏捷补校[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14 15 22.

参考文献:

[1]钱大昕.十驾斋养新余录[M]:卷中.上海:上海书店,1983:495.

[2]李慧.目录学与《史记·太史公自序》[J].文学选刊,2010:(6).

[3]黄子房.太史公自序:古籍目录的典范[J].湖北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6:(4).

[4]刘洪全.试论太史公目录学—读《史记·太史公自序》[J].内蒙古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2:(4).

[5]王重民.校雠通义通解[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47.

[6]余嘉锡.目录学发微[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4:20.

[7]余嘉锡.目录学发微[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4: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