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顾城诗歌亲近的陌生化
2014-04-29卢贝贝
摘 要:“童话诗人”顾城的创作受童年经验的影响,以童心体悟世界,其诗歌中的视角、意象、语言都具陌生化特点,但陌生化中又具有源自大地与生活的亲近感,展现了“童年质情节”的诗人对世界的体悟。
关键词:顾城;童年经验;陌生化
作者简介:卢贝贝(1990-),女,广西河池人,广西大学文学院文艺学,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文艺理论。
[中图分类号]: 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4)-17-0-02
顾城是保持着童心而“拒绝长大”的“童话诗人”,他在论及朦胧诗时提到:“用小孩子的方式来表达痛苦期待,这所经历的感情瞬间,和人类远离的天真时代无意相合”[1]167。顾城用孩子的方式来表现诗歌,这与其童年经验有密切联系。年少的顾城随父亲下放到渤海的村落,“喂猪是我们父子流放生涯中最大的乐趣”[2]2,童年经历被顾城有选择的保存于脑海,并对其创作产生深远的影响。
心理学家马斯洛认为,个体一旦从环境中获得安全、爱和地位,个体的发展才开始。“每个人以自己的独特形式开始发展,这时的发展就变得更加依赖内部而不是依赖外部[3]29”年少的顾城融入到自然中并开始个体的发展,这种发展在主体的内部凝成诗歌。这使顾城保留如孩童一般对人生、环境如初见的惊奇感,这份惊奇感以陌生化体现在诗歌中。
一、视角的陌生化
顾城诗歌的陌生化并非刻意斧凿,而是童心、惊奇感的外化。但不能否认顾城对陌生化手法全然不知,在20世纪初,俄国形式主义家什克洛夫斯基在论述陌生化时称:“那种被称为艺术的东西的存在,正是为了唤回人对生活的感受,使人感受到事物,使石头更成其为石头”[4]6。艺术陌生化技法使感受主体对事物的感觉即为所见的视像,而不是已知的事物。顾城诗歌所展现的正是对事物犹如初见般的新奇,而非早已为人们熟知的天地。
由童心生发的惊奇感,使诗人以陌生的角度焦距事物,从不同侧面了解世界。在《眨眼》中,以那个“错误的年代”为背景,描述“我”眨眼后的错觉。作为特殊时期的见证者,诗人并没有焦距暴力冲突场面,而是被鲜亮的彩虹、红花所吸引,彩虹与蛇影是两个差异极大的意象,彩虹鲜艳,蛇影危险,在那个“错误年代”里,真实的彩虹与错觉的蛇影,哪个才让诗人“目不转睛”?在特定环境下产生的错觉往往直达更高层次的真实。诗人焦距于孩童所喜爱的彩虹,继而发现错觉中的蛇影。以这样陌生的角度展现特殊时期真假颠倒的荒谬,延长读者的感受过程,在揣摩真实与错觉的置换中获得陌生化体验。
二、意象陌生化
朦胧诗的朦胧之处在于通过象征手法促成意象的陌生化,顾城擅长组合看似意料之外的意象群,但回归诗歌却发现意象群又在情理之中。在《早发的种子》中,“种子”与“炮火”、“小旗”和“军营”等密集的军事意象联系,硝烟弥漫,氛围徒然紧张,早发的种子犹如加入一场反抗寒冬的斗争,在寒风中挥舞旗帜、冲锋陷阵,而早发的种子是孤独的战士,在春寒中夭亡,早发的种子是为了春天的信仰而战斗牺牲的无名英雄。嫩芽本给人纤弱之感,而与陌生的军事意象组合,则被塑造成前线的“列兵”,无畏前行,使人耳目一新。
意象是融汇创作主体意趣的形象,顾城诗歌中意象群组合的特点是超越一般人的思维习惯,意象群不仅是图像式的呈现,还是“一种在瞬间呈现的理智与情感的复杂经验,”是“各种根本不同观念的联合”[5]202,这使意象有丰富的内涵和表现方式,通过暗示和象征等手段让读者领会意象群联系,感受意象的时间被延长,在陌生化中重新认识意象,获得诗歌审美体验。
三、语言陌生化
日常语言是一种传达工具,而诗歌语言则是对标准语言规则的违背。形式主义文论认为,为强化诗歌的可感性,对自动化的语言进行革命,“通过疏离、变异等陌生化手段,使语言变形、扭曲、反常化”[6]156,顾城的诗歌语言是清新、纯净的,并非粗暴地摔打语言再重新组合,其语言陌生化主要体现在简洁而多义,看似稚语却不乏深意。
顾城的诗歌句式短小,韵脚流畅响亮,语言天然纯净。这与政治口号式的诗歌形成鲜明对比,语言清新如春风拂面,柔软人心,使人恢复对生活的感觉。《安慰》是简明易懂的童话诗,是孩子对妈妈的安慰,也是理想对现实的安慰,在黑夜里,成人为生计为物质烦恼,孩子则想到早晨的红太阳能让生活变暖变甜,尽管生活清苦,但理想照亮的未來是充满希望的,“红太阳”用“甜甜的”修饰,使代表希望意义的太阳增添了味觉,甜的不仅是太阳,也将是妈妈发愁的心。在语言的运用中,顾城通过天马行空的想象使语言陌生化,显示他作为“孩子”的奇思妙想。“影子从他们身体里流出/我是从一盏灯里出来的”(《分布》),影子是光线投射的结果,在诗人笔下,仅用动词“流出”就赋予影子液体的质地,朦胧诗的多义是语言陌生化的结果,顾城的奇异想象使内心生发的诗歌语言脱离大众化的语言模式,使人摆脱机械化阅读,使语言重新成为审美对象。
四、亲近的陌生化的实现
若一味追求诗歌陌生化而任意肢解语言,则陷入难以解读的危险,成为艰涩的能指链。而亲近化则是“对不必要的变形进行抵制,同时对原始语言的琐碎和芜杂进行刈除,以最低限度的变形取得最大限度的诗意效果”[7]8。诗歌中的亲近化与陌生化是一对相互作用的力,使诗歌既有生活气息又蕴含艺术魅力。顾城诗歌的陌生化没有遮蔽亲近化,这源于诗人的本真童心对生命的真切体验,其诗歌扎根于民间土壤,贴近大地。
首先,陌生视角距离读者不遥远,这是人在童年时期认知事物时都经历的奇异旅程。成人习以为常的事物在儿童看来是未知、全新的,顾城诗歌以陌生角度焦距事物是相较于成人的自动化、机械化视角而言,而人与物的视角交换,能唤起读者的童年记忆,这是对成年人暌违已久的童心地深情召唤。其次,陌生化组合的意象群来自生活。意象的陌生在于看似不相干的意象群组合,它们不是用变幻莫测的意象堆积吓唬读者,意象群有着内在的、深刻的联系,它们有着同样的指向,朝同一方向运行,以便在诗中形成整体组合。顾城诗歌的意象是寻常物,“雨水”、“种子”诗人以心取象,亲近亲切。另外,陌生化的语言贴近童语。语言的陌生化是在陌生的视角、意象以及孩童般的想象的基础上形成,也是较于特殊年代的政治语言而言,但诗人向生活与心灵探索,童真与深刻结合,语言天然纯净,看似稚语又不乏生命体验的哲理。
诗歌的陌生化与亲近化如浮力与重力,使诗歌艺术高于生活又不脱离大地,二者之间的张力之弓拉得更大,射向读者之箭就更有力。顾城因其“一念之本心”对世界保留着孩童般的惊奇感,诗歌是其心灵的真实写照,这个“始终没有长大的孩子”一如他的诗一般,对这个世界亲近而陌生。
注释:
[1]顾城.大游戏小人间[A].赵毅衡,虹影.墓床[C]北京:作家出版社,1993.
[2]顾工.顾城和诗(代序)[G]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8.
[3] A·H·马斯洛存.在心理学探索[M].李文湉,译.云南人民出版社,1987.
[4]什克洛夫斯基.作为手法的艺术,见《俄国形式主义文论选》[G].方珊等译,北京:三联书店,1989.
[5]韦勒克、沃伦.文学理论[M].刘象愚,译.北京三联书店,1984.
[6]周瑞敏.诗歌含义生成的语言学研究[M]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9.
[7]李凯霆.诗歌语言的陌生化与亲近化[J].诗歌报月刊.19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