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你

贾天荣

你想尽力掩藏自己的情绪，为我做个男人的榜样。我在成长中慢慢读懂你的缄默，你的愧疚，也暗自庆幸：如今，你还陪在我的身旁——我的父亲。

其实关于幼时的记忆，早就如同一张不算空白的纸，被不知从哪儿伸出的大手撕扯得粉碎，再也不能拼凑完整。只是依稀记得你刺猬似的青下巴在我儿时稚嫩的小脸上来回磨蹭的点点触感。那时的我看到你剃干净胡子一本正经去上班的样子，欣喜又有些不情愿。恍惚间竟有些怅然若失。

你告诉我男人要明白自己身上的责任，保护自己所爱的人。于是你努力工作，只为撑起这个曾经完整的家庭。可家里的天终究还是塌了下来，年幼的我对于“离异”二字的含义不甚明了，但那确实是我第一次看到你落泪。一个而立之年、高大挺拔的男人为了不让儿子看见自己肆意的泪水，用被子紧紧蒙住头，只剩肩膀不受控制地在颤抖。沉闷的被子压住了愈发艰难的喘息声，像在进行着一场无比痛苦的仪式。我这一生都无法忘记那样的场景，短短几分钟，像世界末日来临的前兆，我被惶恐不安所包围，呆立着手足无措。却也只是几分钟的时间，你站起来，勉强挤出一丝苦笑，没有说多余的话，只是拍拍我的肩膀：“没事，没事……”随即，便留给我一个苍老不少的背影走开了。我不知道，那时的你，该是用怎样一张失了光彩的脸庞在寒风中怅望望着前路。窗外渐渐暗淡的夕阳，正如你在我心中一样，如此悲凉。

成长的蜕变和成熟的担当在彼此之间生出无声的约定，正在发育的我与正在变老的你都在改变。以后的日子里，你早出晚归，更拼命地工作，只是为了重新撑起这个生活和命运给你的另一片天。我也曾有过极大的不满与怨恨，更是用过激的言行予以回报。只是，在某个黄昏放学回家后，发现提早回来的你已经沉沉入睡。我看着鼻息如雷的你，注意到你曾剃得干净的脸上又挂上了胡渣，没来得及脱下的衬衣一角还有工作留下的汗渍。刹那间，我感觉到如今的你，这个在我懵懂时豪爽快意伴我长大的男人，还是不可避免地老了。情感如开了闸的堤坝，侵泄而下。曾经的记忆闪着各自不一样的光芒缓缓流出，流到我的心底，在那里熠熠生辉。

时间真是个好东西，让放不下的都放下了，让过不去的都过去了。我想起那些阴郁得难以为继的日子，想到那些不得不面对的变故，一下子眼眶肿胀，内心却少了几分害怕，多了一些担当。只因为我逐渐读懂了你那份苦涩无奈的爱，原来，你一直陪伴在我身旁。

点评

当我们浸泡在生活苦海的时候，是什么让我们不自失？又是什么让我们坚强地成长？作者通过对父亲的解读告诉我们答案：爱和责任。作者以“我”为视角，细腻真实地再现了一个普通而又坚强的父亲形象。这种生活的真实，情感的真挚造就了本文感人的力量。 （指导老师：周晓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