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情人

韩星鹭

1

我在七岁那年的冬天遇见你。

你翘着二郎腿坐在一屋子厚重的童话书上，用柔和的嗓音对我说着什么。我所在的城市没有雪，而你的故乡被白雪覆盖。你会告诉我北国的故事，故事里有火鸡，有火柴，有美好的圣诞节。那时的你像极了来自欧洲的混血儿，有着王室的贵气，却如同热烘烘的烤面包一般柔韧而温暖。

我多想把你留在我身边。

你说：“知道么？你一旦学会了书写，就会像鱼依赖海洋一样依赖我。”

但你会心甘情愿地被我依赖着，不是么？我知道你不会拒绝。于是从那天起，我开始笨拙地弄起笔墨，歪歪扭扭地写日记。天蓝色的日记本上满满的都是你。无论高兴的、伤心的、生气的事情，我都一笔一画地倾诉在日记里，像是浓稠的墨水一般扩散，直到覆盖了每一页空白。

你就在我身边，任凭我哭给你看，笑给你听，你也只是默默地倾听着，无声地安慰我。我有些不解，为什么远离童话书的你似乎变得有些天真、稚气？褪去贵族的骄傲和荣华的你，原来只是个和我一样的孩子。是不是我曾经把你神化，又或者沦为平庸是你陪伴我的代价？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你和我是青梅竹马。

2

我用眼睛收纳了无数我所爱的句子，只因为我想为你写情诗，写出更多更好的情诗。

来自郭敬明的：“原来你早就长大，变成头戴王冠的国王，而我却茫然不知地以为你依然是面色苍白的小王子。”

或是来自落落的：“你以前告诉我天上的星星是数不过来的，我信了。果然天上的星星是数不过来的。所以你的话我都信。”

再或者是来自野象小姐的：“我只能在宇宙的黑洞里为你种一朵花，等你转身后低头后闭眼后偷偷浇水。”

我把它们抄下来，抄在海蓝色的摘抄本上，每读上几句，心就会变得像糖浆一般甜蜜，因为想起了你。我想，它们的倒影一定会在某个熟睡的时刻从摘抄本中绵软地淌进我的蓝墨水里，黏腻地融合后滴落在本子上，滴落在所有被我书写过的地方。

你笑了，因为你在课堂上被语文老师夸奖，她说你有才情呢。我真为你高兴。

我要把你熏陶成我最喜欢的样子。

3

总有一天我会把你塑造成骄傲的王子，只是现在你依旧是陪我熬夜的夜猫子。

我关上窗户，拉上窗帘，坐在宝蓝色外壳的电脑前。屋子黑漆漆的，只有电脑屏幕在夜色里闪烁出蓝莹莹的光。我敲击键盘从傍晚到凌晨，固执地、偏执地听着指尖在“空格”与“回车”中跳跃出的“滴滴答答”的响声。这或许是某种潜藏的乐器发出的声响吧，让我在寂静的夜色里弹奏它，歌唱它，唤醒即将熟睡的你。

黑夜很可怕，像吞噬热量与精气的洞穴在周遭的空气中隐匿。我虽然没挣脱过黑夜，却也从没害怕过。因为没睡着的你总会安静地坐在电脑屏幕后面微笑，眼睛有些倦怠，但却是和Word文档一样发出蓝莹莹的光芒。这是你的游戏，也是你吓我的把戏，但透过你的眼睛看见蓝色的、揉眼睛的自己，我还是会觉得很温馨。

因为有你在，所以不孤单。

4

我经历过很多很多次的旅行，去过很多很多的地方，但每一个地方都不能少了你。有人说，爱一个人就是在旅行的时候也会想到他为什么不在身边。我想我就是这样。

没有你的地方，我还没来得及回味便会匆匆忘记。没有你的地方，我从来不会觉得它有多么美。没有你，我无法精确地辨识海和天的颜色；没有你，我无法感知要抵达未知地的航班在云端徘徊的虔诚；没有你，我无法让天空中的飞鸟、陆地上的兔子、海洋里的游鱼等一切短暂的事物长时间存留于我连绵的生命轨迹中。但是你可以。

只是……

只是你什么都听不见。你听不见任何声音，哪怕我牵着你走在大街上，你也只能用宁静如清水般的目光在一旁默默地凝视，凝视我的一笔一画落在蔚蓝色的笔记本里——那里有我的所见所闻和我对你的思念。我想把一切都告诉你，因为憋太多话在心底会让我窒息。

5

我时时和别人谈起你，谈起过去的你，现在的你和将来的你；谈起别人眼中的你和我眼中的你；谈起逗我开心的你和惹我生气的你；谈起诙谐幽默的你，浪漫柔情的你，深沉犀利的你。

这样一来，所有人都会把我和你联系在一起。

我是那样地容易激动，哪怕很难找到一个和我一样接纳你、欣赏你、爱慕你的知音。但即使这样，我也会转换着声调为你吟唱赞美诗。

他们说我是疯子，他们错了，我只是一个爱你的家伙。

6

你是我的小情人，是“文字”，是我想象中最完美的样子。总有一天你会变成我现实中的恋人，走向我、包容我，像鱼依赖海洋一样地依赖我。也许有一天，我会拥有真正的爱人，但我不会偏爱你们其中的哪一个，因为你是他的前身，所以你们并存，拥有着同样重量的存在感。或许有一天我会对他说：“我们会一辈子在一起吧？”

你听见了么？这也是我想对你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