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族珍档 瀚海撷贝
2014-04-29许巧云
许巧云
魏启君博士的新作《十七世纪前中期汉语词汇研究——以顺治朝内阁大库档案为例》(后简称《研究》),以满族入关后的内阁大库档案为对象,史料详尽,考据精当。作为官府正式公文,顺治朝档案记述了当时地方治安方面发生的大量事件,反映了当时的社会万象,真实可靠。在涉及社会下层俚俗人物的陈述禀白的内容中,往往直录了大量的方俗口语,在社会历史和语言研究方面具有弥足珍贵的文献价值。[1]为推进满民族研究亦有很强的借鉴意义,笔者仅就民族学视域略加评论。
一、准确考证满语音译词的词源
该书解释了一批满语音译词,对于探寻满族入关后的历史演变提供了线索,以“苦独力”和“摆牙喇”为例,《研究》一书以原始档案为出发点,通过点断标注“遂以我们为贼,不问根因,知县喝令人役殴打,将摆牙喇壹名、苦独力贰名拿进县去。(顺治朝内阁大库档案序号:27/15362c,第一个数字表示《明清档案》的册数,第二个数字表示总页数,英文字母表示单页的栏数,a表示右上栏,b表示左上栏,c表示右下栏,d表示左下栏,下同)”,在释义的基础上,不但揭示该词的满语语源,还系联了“库图勒”、“库特勒”、“库图扐”等异形词,为解读其他相关民族文献提供了线索。
《清蒙古车王府藏子弟书》里亦有相关用例,可以此推演:
《家主戏嬛》头回:又问道库图勒想必跟车去,丫头说没有去饮摩麟。
《赛仪卫叹》:若要是库秃勒勒得带秃啥了马,得话是花了一个原来是步行。
《连理枝》:不多时二人来到书房内,枯秃勒先向姨娘把缘故说。
《司官叹》:只一辆破车儿沿着街跑,枯他勒手拿坐褥又背包。
《鸳鸯扣》:跟来的枯成勒也无人敢喧嚷,单听那茶房传话他就献尽了殷勤。
满族人善骑马,与马相关的词汇大量进入汉语词汇,是必然的语言接触趋势。可见《研究》一书对该类词汇的挖掘训释,富有启发意义和探究价值。
二、记录满族习俗
《研究》按语义场分类研究,有助于摆脱一般研究的碎片化窘境。讨论了一类“器械刀棒”词语,顺治朝天下并不太平,战乱频仍,一些带有满民色彩的武器一定程度上折射了当时的满族习俗。一般认为蒙古三宗宝是木碗、牙筷、解手刀,满族人也时常随身携带解手刀。
据杨滚子供称:黄京眼是小的解手刀子挖的,刀眼亦是小的解手刀伤的,枪也是小的与李百锁拿的枪。(33/18616d)
还做“解手刚刀”:
刘墓身带解手刚刀复至戏前哄说:“此是孟月红熟戏。”暗唤振生往楼下村看弄影去。(22/12181c)
《研究》还收录了与“解手刀”相类的一些刀具,为深入探讨满语习俗提供了参照。比如:【库刀(裤刀)】插于裤腿上的刀;【挂刀】佩于腰间的刀;【山坡刀】砍柴劈篾的刀;【顺刀】双刃刀;【铡刀】断草用的刀。等等。
三、管窥民族关系
韦庆远等先生在《清代奴婢制度》称:“所谓《逃人律》,顾名思义,就是有关镇压逃亡奴婢的法律。在康熙中叶以前,它的主要惩治对象是入关前后,特别是在征明战争中被强掠为奴的逃亡人口,是奴婢中的特定部分,当时叫做‘东人,妇女叫‘东妇。”[2]《研究》一书收录“逃人”、“东人”和“东妇”,真实地再现了满族入关之初紧张的满汉民族关系:
审据张万才供称:逃妇张氏系我女孩是实,被满兵抢去,这逃人张大带我女儿张氏来我家住了壹个月,张大向我说要往营内食粮,我就望高天上说了,将张大保着营内食粮是实。(23/13097a-b)
由上可知,凡战争中被强掠的人口,即使回自己娘家,也是非法的。谈迁《北游录?纪闻下?重禁》:“国法禁隐匿东人,如犯者,家徙满洲,籍其产给告讦者,邻右十家论如之,令甲久下,莫敢轻罹。”
《研究》还勾勒了“东人”的身份来源:关于“东人”的理据,“(顺治元年时)圈地和投充尚未大规模展开,所以逃人主要是指满洲贵族从辽东携来的奴仆,即所称东人。” 似可备一说。因为“东人”的身份原本是“牛录下人”,如“据此查得贰贼(王二、洼儿大)俱系旗下东人,随具文连人赃并失主马匹、弓箭、腰刀等物一并申解。等因。到部送司。”(27/15004a)上文云“审据王二供称:系镶黄旗胡十大牛录下人。又审据洼儿大供称:系正黄旗巴林牛录下人。”(27/15003c)
此外,《研究》一书对文献罕见的“网子”、“包脑”、“布头”等的论述,对于再现当时强制剃发高压政策下的民众反应,大有裨益。
总之,无论是在第一手语料的挖掘整理,还是在民族研究资料的加工研究等方面,《研究》该书以语料的原始性、分类的明晰性、释义的准确性等特征,拓展了民族学研究的广阔空间,贡献了其独有的原创价值。
参考文献:
[1] 魏启君. 十七世纪汉语词汇研究——以顺治朝内阁大库档案为例[M]. 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2013.
[2] 韦庆远等. 清代奴婢制度[C]. 载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清史研究室,《清史论丛》第2辑. 北京:中华书局,19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