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靠背椅”
2014-04-29邵晓峰
邵晓峰
由于宋代靠背椅的形象多为侧面,叫人难以分清究竟是直搭脑还是曲搭脑。这种情况一般出现在“一桌二椅”的家具陈设形式中。
宋椅通论
在人类千余年间逐渐形成的起居概念中,椅和凳的最大区别在于椅有靠背,除了供人垂足坐,还可供人倚靠,所以早期的椅子也称为“倚子”。比如北宋欧阳修《归田录》卷二就记有:“今之士族,当婚之夕,以两倚相背,置一马鞍,反令壻坐其上,饮以三爵。”甚至到了南宋时期,赵与时还在其《宾退录》卷一中说:“京(蔡京)遣人廉得有黄罗大帐,金龙朱红倚卓,金龙香炉。”而有一段时期,椅则常被人们用来指代椅树或椅木,例如,北宋秦观诗《次韵邢敦夫秋怀》之九曰:“果欲鸣凤至,还当种椅梧。”这里的“椅”指的就是椅树。北宋曾巩诗《刘景升祠》曰:“乃独采樗栎,不知取椅檀。”这里的“椅檀”指的是椅木和檀木,泛指良材。
到了南宋,将有靠背的坐具称作椅子的说法逐渐增多。譬如,南宋陆游《老学庵笔记》卷四引徐敦立言:“往时士大夫家,妇女坐椅子、兀子,则人皆讥笑其无法度。”但是也有宋人对这一说法持有异议,而且说得颇有道理。北宋黄朝英(建州人,绍圣后举子)在其《靖康缃素杂记倚卓》中说:“今人用倚卓字,多从木旁,殊无义理。字书:‘从木从奇乃椅字,于宜切,诗曰其桐其椅是也。从木从卓乃棹字,直教切,所谓棹船为郎是也。倚卓之字虽不经见,以鄙意测之,盖人所倚者为倚,卓之在前者为卓,此言近之矣。何以明之?杨文公《谈苑》有云:‘咸平、景德中,主家造檀香倚卓一副。未尝用椅棹字,始知前辈何尝谬用一字也。”尽管如此,也许正因为宋初以后越来越多的椅子以木材来制作,早期的“倚”才逐步演化为我们今天所熟知的“椅”。
椅作为高坐家具的代表,在宋代有了更为成熟的表现。宋代椅子可分为靠背椅、扶手椅、交椅、圈椅、宝座、连椅、玫瑰椅等。其中,靠背椅是宋代使用数量最多的椅子。
靠背椅的造型尽管并不复杂,但宋人将其发展得丰富多彩。从现存绘画和出土实物看,宋代靠背椅的搭脑多为出头式,向两侧伸出很多,与宋代官帽的幞头展翅有一定联系,在形式感上也增加了对比性。以搭脑形状分,宋代靠背椅可以分为两大类:直搭脑靠背椅与曲搭脑靠背椅。
直搭脑靠背椅又可分为横向靠背与纵向靠背两种(靠背的横向与纵向指的是靠背与人的脊柱接触处主要木条的方向),其中以直搭脑纵向靠背椅为多。在众多的古画和墓葬品中,浙江宁波南宋石靠背椅可作为直搭脑纵向靠背椅的代表。南宋石靠背椅原为南宋史诏墓道前的随葬品,在浙江省宁波市东15公里的东钱湖被发现。原先石椅有两件,一件后被破坏,另一件于上世纪90年代由文物管理部门从农民家收集后归放原处。
石椅根据当时真实大小的木椅造型与结构雕制而成,是宋代典型的灯挂椅。石椅中间部分为实芯,大部分被椅披覆盖,下设足承。座屉下有牙角。水平搭脑有残缺,圆形断面,从残存痕迹看,搭脑应是向两侧挑出的。四足有侧脚,两后足略向后倾斜,使倚靠舒适。侧枨线脚使用了剑脊线,使此椅成为较早运用剑脊线的实例。椅子两侧座屉下部使用具有结构与装饰双重作用的牙板,此外在巨鹿宋椅、江阴宋椅、盐城宋椅上也使用了牙板,说明在宋代已广泛使用牙板,并为明清家具沿用。中国传统家具学者陈增弼先生认为石椅座屉使用的是“两格角榫座屉”做法,这为我们认识南宋椅类家具提供了较为直接的尺寸与数据。
至于直搭脑横向靠背椅,可见于江苏江阴孙四娘子墓出土木靠背椅、内蒙古林西辽墓出土木靠背椅、北京辽金城垣博物馆藏金代木靠背椅和宁夏泾源北宋墓砖雕椅等,北宋张择端《清明上河图》中的双人连椅也有如此特征。
宋代曲搭脑靠背椅
宋代曲搭脑靠背椅可分为横向靠背式与纵向靠背式。
曲搭脑纵向靠背椅有河北巨鹿宋城遗址出土木靠背椅、江苏溧阳竹箐乡李彬夫妇墓出土陶椅等,其形象还可见于北宋张择端《清明上河图》、宋佚名《十八学士图》、南宋佚名《五山十刹图》等宋画。
曲搭脑横向靠背椅实物在河北宣化下八里辽张匡正墓、张世本墓、张文藻墓,内蒙古赤峰辽墓,内蒙古喀喇沁旗娄子店乡辽墓等遗迹中皆有出土。
以内蒙古翁牛特旗解放营子辽墓出土木靠背椅为例。此椅通高50厘米,座面高22厘米,椅面长35.5厘米、宽36.5厘米。座面近于攒边做,中间部位为薄木板制成,与卯合的四框齐平,前大边与左右抹头两端的交接处向外突出,并做了一定圆角处理。前沿横枨上的镶板有两个桃形开光。椅背横靠背作弓背状,下附加两根三棱形细横枨。
河北宣化辽张文藻墓出土的两件木椅和前述椅子虽然出土地点不同,但是在造型与结构上是一脉相承的。张文藻墓木椅被发掘时是置于桌旁的,应是桌子的配套家具。其中一件木椅,高78厘米(足高32.5厘米),座面长42厘米、宽35.5厘米。座面也近于攒边做,只是前大边与左右抹头两端的交接处向外突出的部分未做圆角处理,而是呈现原有的方形截面。前后边框凿铆,中置串带两条,带上托椅座面,座面和横带用四枚木钉楔合加固。另一件木椅已散架,但可复原,形制同上,靠背为弓形。
除了以上两墓,内蒙古赤峰辽墓、内蒙古喀喇沁旗娄子店乡辽墓等其它辽墓也出土了较为类似的靠背椅,其鲜明特征是椅面前大边与左右抹头两端的交接处有向外突出的部分,呈十字形。这反映了一定的区域特征,也和审美心理有关,也许由于椅面前端的这种十字形突起没有实际的功能价值(甚至妨碍臀部的活动),所以并没有被继承下来。
曲搭脑靠背椅在搭脑的弯曲造型上也有较大的变化,例如著名的河北巨鹿宋城遗址出土的木靠背椅,其搭脑就呈现出一定向下弯曲的弧形变化。而南宋佚名《五山十刹图》中的径山化城寺客位椅子在搭脑上则呈现出三段变化,中间一段最高,且边端作弧形变化,两侧的两段偏低,其两边也作弧形变化。
这一时期,一些重要人物所坐的靠背椅曲搭脑末端出现了龙头的造型变化。例如四川大足南山第5号窟南宋三清古洞群像中的靠背椅、宋佚名《女孝经图》中的靠背椅、宋佚名《宋代帝后像(南熏殿旧藏)》中十多位帝后所坐的靠背椅等。
宋代靠背椅实物
由于宋代靠背椅的形象多为侧面,叫人难以分清究竟是直搭脑还是曲搭脑。这种情况一般出现在“一桌二椅”的家具陈设形式中。例如:河南安阳小南海北宋墓壁画、山西平阳金墓砖雕、山西闻喜寺底金墓壁画中的靠背椅均是如此。由此可见,河南地区对于“一桌二椅”的家具陈设形式的运用最多也最成熟。在高坐起居方式的家具中,桌和椅是最重要的家具品种,在这里它们的组合已经定型,说明高坐起居方式已经在这一地区开始普及。
宋代靠背椅出土的实物较少,占比重最大的是明器。若论当时的实用椅子遗物范例,当属河北巨鹿北宋遗址出土的木靠背椅,其背后有明确的墨书题款纪年,显示为:“崇宁叁年(公元1104年)叁月贰拾肆日造壹样椅子肆只”,另一处墨书显示为“徐宅落”3个字。说明当时的工匠共为徐宅制作了4件这种款式的椅子。
河北巨鹿北宋木靠背椅沉睡于泥沙之下八百余年,出土时虽已散架,但构件基本保存完整,通体髹饰过桐油,后经修复,藏于南京博物院。中国明式家具研究所所长濮安国先生在其《中国红木家具》中对它进行了重新绘制。此椅高115.8厘米,坐高60.8厘米,座屉宽50厘米,椅深54.6厘米,出头搭脑向外挑出,并呈下弯的弓形,为灯挂椅式造型。座屉由两块面板拼合而成,面板端头与短抹使用落槽拼合法,但在大边处不入槽,与其只是平合拼接,采用的也不是“攒边做”手法。由此可见,我国家具中的这一做法在北宋晚期尚处于形成阶段。此件北宋实用木椅的出土可谓是北宋末年宋徽宗时期民间木家具的珍贵实物资料,为研究我国宋代家具树立了标准,对研究我国古代坐具有重要价值。
1980年,江苏省江阴县北宋“瑞昌县君”孙四娘子墓出土,墓中有一件杉木靠背椅。椅高66.2厘米,坐高33厘米,座屉宽41.5厘米,椅深40.5厘米,椅面厚3厘米。座屉结构方法与前述的巨鹿木椅大致相同,也为“两格角榫座屉”,可以看作是北宋后期流行制作程式的产物。椅背设一横档,向后微弯。特别值得注意的是这件木椅的两后腿均钉有双手合拢于腹前的侍俑(此墓出土的木桌也是如此),这种家具设计应是当时当地特定风俗的产物,别有含义,寄予了当时的某些丧葬观念,譬如即使到阴间也有众多仆人进行周到的伺候。
另外,北京辽金城垣博物馆藏金代木靠背椅、内蒙古林西辽墓出土木靠背椅、内蒙古解放营子辽墓出土木靠背椅、河北宣化辽张文藻墓出土木椅、江苏武进南宋墓出土木靠背椅均是现存十分可贵的宋代靠背椅实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