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药者往自己身体里藏“炸弹”
2014-04-29
不间断抽血24小时吃完午饭后,24岁的姜晗宇感到四肢乏力,在潮热的病榻上不知不觉睡着了。几个小时后,他睁开眼睛看看墙上的挂钟,已是下午5点。他想要直起身,却被护士按住了身体。“乖乖躺着,绝对不能起身,我要抽血。”话音刚落,血液已经顺着导管缓缓流出。按照每次2毫升、5分钟一次的频率,从早上8点开始,过去9个小时里,抽血已经重复了一百多次,即使在他昏睡期间也未停止过。
如此漫长而频密的采血过程,他此前从未经历过。医院要求,一周之后,试药者需要回到医院,再次经历24小时不间断抽血。按照事先签署的《知情同意书》,他们虽然有权随时中止试验,但大多数人还是心怀忐忑地完成了这后半部分——此时退出,就等同于主动放弃酬劳。
用粉底遮针眼在文化程度普遍不高的试药者圈子里,出生于北京本地一个知识分子家庭的姜晗宇的确是个异类。
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在网络论坛上看到了一条过敏性鼻炎新药测试的招募信息。报名后,姜晗宇和另外3名试药者被分配在同一间病房,开始了人生第一次试药。姜晗宇好奇地向他们请教,却总换回躲闪的眼神。
晚上9点,护士走出病房,关上灯。脱离了护士的看管,试药者们卸下了白日里的防备。一场漫长的卧谈会里,姜晗宇明白了白天遭到冷遇的原因:他们不愿在医生面前暴露自己的过去——为了排除其他药物对临床试验药物的干扰,试药者必须在两次试验期间间隔相当长的时间,使旧药物的药效能够完全排出体外,留下一个“干净”的身体用于新药的试验。
第二天清晨,他的临时室友們从包中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粉底,小心翼翼地遮去手臂上的针眼,这是一次次试药在身体上留下的印记。实际上,对于试药者频繁参加试验的状况,制药方和医院早已心知肚明。
心中的恐慌此后,每一次接受试药前,他都会反复查阅药物相关信息,评估试药的安全系数。他为自己定下一个严格的标准——只有已经在国外有过临床试验记录,并且未曾发生过不良反应的药物,他才会考虑尝试。
一个月后,姜晗宇再次走进另一家医院,接受一种降压药的临床测试。新一轮的深夜卧谈里,他发现大部分试药者缺乏最基本的医学常识。他们难以确定自己的行为是否安全,但迫于生计,他们又接二连三地接受新的试验。一名已经数不清自己参加过多少次试验的试药者,总是在黑暗中不停自言自语:我觉得身上绑了一个不定时炸弹,随时可能会爆炸。
试药中介的生意经姜晗宇尝试着用尽可能通俗的语言向他们解释不同药物的风险指数,获得了众人的信任。令他感到些许意外的是,除了试药者,一位常常打交道的名叫岳明的试药中介也对他热络起来,有时还会向他承诺比其他试药者更多的报酬。
姜晗宇后来才慢慢明白,中介每次招募试药者,都要付出巨大的沟通成本——在试药者眼中,中介并不值得信任。某种程度上,姜晗宇在试药者圈子里积累的信任感,替岳明做了他想做却做不到的事。
2012年4月,姜晗宇参加了一次戒毒药的试验。试药期间,医生打开了办公室的几台电脑,供他们消磨时间。姜晗宇偶然地在电脑里发现了一份关于这次试验的文档,其中明确地写到:此次试验应向每位受试者支付受试费用人民币3万元。
姜晗宇握着鼠标的右手剧烈颤抖起来。他清楚地记得,几天前签署的知情同意书上,所写的报酬是两千五百元。在此之前,他虽然知道试药者拿到的报酬会经历医院和中介的层层盘剥,但从未想到差别会如此之大,他觉得自己不过是别人赚钱的一个工具。综合摘自《智族GQ》、《看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