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败”的导演

汤园林

她是港大硕士，又留学英国，在伦敦国际电影学院就读，毕业后就担任大导演胡金铨的助手。专业对口，起点又高，很多人对她寄予厚望。

她果然不负众望，3年后，从助理跃为导演，拍出的第一部电视剧《狮子山下》就大受欢迎。然后，她又拍出电影处女作《疯劫》，同样好评如潮。接下来，她作品不断，无论是电视剧还是电影，居然都很卖座，要口碑有口碑，要票房有票房，一时间，红得发紫。

这样一位站在成功山顶上的名导演，一定非常有派头吧？奇怪的是，影迷常常看到她拎着个大袋子挤地铁，剪着利落的蘑菇头，穿帆布鞋，衣服很随意，站在人堆里，就是一个普通大妈。她没有名车没有豪宅，简朴得根本不像名人。偶尔被影迷认出来，要找她签名合影，她总是摆摆手，逃一样地离开。

别人都卖力夸耀自己的电影，希望多拉拢一些观众，她却正好相反。对于自己那些好评如潮的影视剧，她总能找出缺点，觉得这部“拍得很粗”，那部“同时代脱节”，这部“无精打采，有气无力”，那部“不理想，很失败”……仿佛，她是当下最失败的導演，拍出的全是烂片。

稍微出名点的导演，都追求大制作，似乎钱越多，拍出的东西就越好。她却常常叫穷，不是假装，是真穷，因为她从来不肯拍赚钱的商业片，很多时候，她靠到港大授课或者拍广告维生。她的每部片子都很难找到投资人，因为太文艺，别人都怕投资失败。于是，她的计划常常胎死腹中，平均5部戏中只有一部能顺利拍出来。

她想要吸金，当然很容易，她却从来不这么做，她就是要让自己穷，让自己处在一个特别失败难堪的境地。她常说：“太舒服的生活要小心，不能沉迷。”

由此，她的特立独行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她低调，不断批评自己，让自己穷，所有这一切，只是想让自己永远处在失败里。只有这样，才会有欲望努力向上，才会认真地选片，认真地拍片，力图让每一个画面、每一句台词都完美。

让自己永远处在失败里，就永远不会停下攀爬的脚步，就会创造一个又一个奇迹。果然，在她踏入60岁之际，她凭着一部120万元投资的小成本电影《天水围的日与夜》，击败了投资超过3亿元的《赤壁》，第三次捧得香港金像奖最佳导演奖。两年后，一部讲述主仆情的小成本电影《桃姐》更是横扫港台电影颁奖典礼，成了电影史上的传奇。

而缔造这个传奇的，就是让自己永远处在失败里的女导演许鞍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