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对台政策新论述

王建民

2014年全国“两会”，中央对台政策的论述与表述，颇受海峡两岸的高度关注。3月3日，全国政协主席俞正声代表政协第十二届全国委员会常务委员会在会上作的工作报告涉台内容与3月5日国务院总理李克强在第十二届全国人大二次会议上作的政府工作报告涉台部分内容，构成“两会”对台工作政策方针与两岸关系发展的核心思想，“两会”代表涉台内容提案、讨论重要问题，则彰显了当前两岸关系发展的热点议题与努力方向。

“两岸一家亲”：对台政策新理念

“两会”召开前夕，中共中央总书记习近平在钓鱼台国宾馆会见中国国民党荣誉主席连战及随访的台湾各界人士时强调，希望两岸双方秉持“两岸一家亲”的理念，顺势而为，齐心协力，推动两岸关系和平发展取得更多成果，造福两岸民众，共圆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习近平总书记在发表的“两岸共圆民族复兴中国梦”的重要讲话中明确阐述了“两岸一家亲”的思想理念。他表示，“我们的血脉里流动的都是中华民族的血，我们精神上坚守的都是中华民族的魂”，“熨平心里创伤需要亲情，解决现实问题需要真情”。“两岸一家亲”理念的论述引起海峡两岸各界尤其是台湾岛内的热烈回响，给予高度肯定与支持，也成为今年“两会”讨论的重要两岸关系发展新理念。全国政协主席俞正声在政协会议发表的工作报告中明确强调“大力宣导‘两岸一家亲理念”，而且“两岸一家亲”也首次写进了政府工作报告。李克强总理在政府工作报告中明确强调要秉持“两岸一家亲”的理念，“维持骨肉情谊，凝聚同胞心力，为建设中华民族美好家园、实现祖国和平统一大业贡献力量”，“我们期待双方越走越近，越走越亲”。可以说，“两岸一家亲”成为中共中央对台政策的新思维，成为两岸关系发展的新理念，将两岸同胞视为一家人，一家亲，不是外人，不是仇人，更不是敌人，预示着在今后与未来对台工作中，在两岸关系发展进程中，中央将更加强调亲情、真情、感情，更加强调骨肉情、同胞情、民族情、家国情。这种对台政策新理念的形成，体现了中央对台湾同胞的软性诉求，搏感情，讲亲情，胜于生硬的政治口号，胜于教条式的政策说教，对未来两岸关系发展具有深远的思想影响与意义。这是中央对台政策方式的改变与调整，将成为以习近平总书记为代表的新一代党和国家领导人对台方针政策的长远战略。

维护“一个中国框架”的立场更坚定、更明确

在两岸关系发展进程中，两岸的政治基础与政治互信非常重要，是两岸关系能否实现和平发展与向前推进、不迷失政治方向的重要基石。近年来，在两岸互动中，在党与政府的重要文献中，大陆更多强调坚持具有一个中国原则思想的“反对台独，坚持九二共识”这一政治原则与政治基础，但台湾当局则更多强调“九二共识，一中各表”，显示了两岸在维护一个中国政策原则问题上的差异性。即两岸虽然共同坚持“九二共识”，但仍存在一定的表述差异，尤其是台湾当局的“一中各表”论述无法有效维持“两岸一中”的一个中国思想内涵，而且还有造成“两个中国”的政治风险。在这种形势下，中共中央在两岸政治论述上不断进行探求，寻求更好、更周延的表述。2013年，胡锦涛总书记在中共十八大报告中提出：两岸双方应恪守反对“台独”、坚持“九二共识”的共同立场，增进维护“一个中国框架”的共同认知，在此基础上求同存异，中央开始在纲领性文件中提出了“增进维护‘一个中国框架的共同认知”主张。此后，维护“一个中国框架”成为中共中央更为明确的对台方针政策的核心思想。2013年6月13日，习近平总书记在会见中国国民党荣誉主席吴伯雄时进一步明确强调，“增进互信，核心就是要在巩固和维护一个中国框架这一原则问题上形成更为清晰的共同认知和一致立场”。然而，台湾方面，除了国民党荣誉主席连战与吴伯雄在大陆有过关于依两岸各自法律规定的“一个中国架构”表述外，至今台当局还没有明确表达“一个中国框架”的论述与表述。因此，大陆方面更加强调维护“一个中国框架”的共同认知与重要性。习近平总书记不久前与连战会面中更将“巩固坚持‘九二共识、反对‘台独的共同基础，深化维护一个中国框架的共同认知”视为“两岸关系发展之锚”。李克强总理在第十二届全国人大第二次会议上作的政府工作报告明确强调，今年将全面贯彻对台工作大政方针，坚持“九二共识”，维护“一个中国框架”，巩固增进两岸政治互信。可以说，将维护“一个中国框架”首次写入政府工作报告，进一步表明了中共中央在维护“一个中国框架”问题上更加鲜明的政治立场与态度，表明了大陆在推进两岸关系发展中在政治原则问题上更加明确，更加坚定，不再只强调较为抽象的、缺乏一个中国框架明确概念的“九二共识”，而是更明确强调“一个中国框架”。只有如此，才能保证两岸关系发展的正确政治方向，不会迷失政治方向。未来大陆要坚定不移地将这一政治原则贯彻到对台工作中，贯彻到两岸关系发展的进程中，决不动摇。

倡导进一步拓展两岸交流领域

“两会”提出了进一步拓宽两岸交流交往领域与范围的对台工作思路，尤其是将扩大两岸民意机构、两岸社会组织与团体的交流提到一个新的议程。多年来，在两岸关系发展进程中，大陆更多地强调两岸经济、文化交流。事实上，两岸的交流合作也主要集中在经济与文化领域，政治领域难以突破，社会领域开展不足。随着两岸关系形势的发展变化，中共中央对两岸交流有了新的思考，新的思路，开始更加重视两岸社会、民意等层面的交流。李克强总理在政府工作报告中将“推动交流合作”列为今年重要的对台工作。全国政协主席俞正声在政协工作报告中更明确提出，“全面贯彻两岸关系和平发展重要思想，组织政协委员与台湾民意代表互访交流，加强同台湾岛内有关社会组织和团体的友好交往”，预示着未来在两岸关系发展进程中，更多了解两岸民情、社情的大陆政协委员与台湾的民意代表互访交流将更为普遍，代表着两岸社会各种不同群体的两岸社会组织与团体的交流会越来越多，将共同构成两岸社会交流的重要力量，这种交流更能反映两岸的社会民意与民情，对夯实两岸关系和平发展的社会基础具有重要作用。这一论述受到台湾岛内的普遍关注与肯定。台湾政治大学政经系教授周志杰就认为，俞正声的这一表述与主张“新鲜、意义更大”，从两岸民众与社会互信、大陆印象在台湾的正向建构等层面，对加强与台湾民意代表和基层民众的交流，对两岸关系发展意义重大。可以说，中央关于两岸交流工作的新思路与新主张，给对台工作提出了新的要求，新的任务，需要开展更多的社会交流工作，需要扎实做好与台湾基层群众的交流工作。

“促进经济融合”成为两岸经济合作新思路

两岸经济交流合作一直是两岸关系发展的重要内容，也是中央对台政策的核心工作之一，并取得了重大进展与成果。在这次全国“两会”上，不论是政协工作报告还是政府工作报告，有关两岸经济关系发展与两岸经济交流合作的论述不多，显示经济工作不是今年“两会”对台工作的核心议题。不过，李克强总理在政府工作报告中提出“促进经济融合”的重要口号，而不是以前经常讲的“两岸经济交流合作”的传统概念，显然有新的内涵与意义。长期以来，大陆主要强调两岸经济交流与合作，近年来在这方面取得一系列重大突破与进展，签署了10多个经济方面的合作协议尤其是包含经济自由化与一体化思想的ECFA，两岸经济合作出现一些新的变化与趋势，中央需要有新的经济合作思想与考虑。于是政府工作报告提出“促进经济融合”，作为对台经济工作的核心概念，需要认真思考与解读，这一概念包括了如下几层思想：一是两岸经济关系发展应逐渐从经济交流与经济合作向经济融合转变，经济融合较经济交流合作更具经济整合与经济一体化的内涵，就是要促进两岸经济实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相互依赖与融合。二是实现两岸经济融合是实现振兴中华、共同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重要一环。振兴中华，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的一个核心内容是两岸经济的共同发展，两岸综合经济实力的增强，两岸经济的高度融合。可以说促进与实现两岸经济融合是习近平总书记日前提出“两岸同胞要携手同心，共圆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的核心思想之一。没有两岸经济的融合与经济的共同发展，这一目标就难以实现。三是这一论述也有一定的针对性。近来台湾岛内出现一股对两岸经济关系发展的负面思维与思潮，认为台湾经济过度依赖大陆，主张分散大陆市场，台当局更是大力推动加入以美国为主导、有对抗中国大陆的《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议》（TPP），这些思维与作法不利两岸经济合作与两岸经济融合。因此，“促进经济融合”主张的提出，对当前及未来两岸经济合作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也是两岸应当共同努力的经济合作的目标与方向。

台湾财经界也非常重视“促进经济融合”概念。台湾《工商时报》社论指出，“我们特别关注‘促进经济融合的说法，因其建设性十足，将受到台湾方面的高度重视。而由此也可预见，今年大陆方面一定会以非常积极态度，来推进两岸 ECFA后续协商，及加速两岸产业和金融合作，俾早日完成两岸经贸紧密合作的机制与建构”。可以说，两岸经济融合将成为两岸经贸关系发展的新理念、新方向。

将“开展协商谈判”作为解决两岸问题的重要手段

李克强总理在政府工作报告中将“开展协商谈判”列为当前对台工作的重要内容之一。尽管“协商谈判”不是一个新的口号，讲了好多年，但过去更多的是讲“结束敌对状态的谈判”或“政治谈判”，或者讲两岸的“事务性谈判”，但这次讲“开展协商谈判”，并没有明确地指明谈判的内涵与内容，显然更有新意，也更有深意。可以说是在新的两岸关系发展形势下，两岸可能开展任何问题、任何形式的协商谈判，而且也意指“开展协商谈判”是解决两岸问题的重要手段，对破解两岸关系发展问题与难题具有重要作用。

今年“两会”期间，中央及“两会”代表、委员较少谈及近年来多次强调的“先经后政”对台工作思路，而且经济议题不再是核心议题，谈及更多的是两岸的广泛交流与合作，甚至是两岸两会的互访会谈、国台办主任张志军访台计划与两岸领导人的“习马会”等。李克强总理在政府工作报告中特别提出“开展协商谈判”，显示中央将两岸协商谈判作为新的对台工作重点。当然，两岸协商谈判是一个更广泛的概念，不只是持续进行经济方面或事务性的协调谈判，也不完全是日前海协会会长陈德铭在台北两会会谈时再次倡导的两岸文化协议的商谈，而是包括了两岸两会、两岸事务主管部门以及两岸领导人的会面、会谈。可以说，“协商会谈”将成为当前与今后中央对台工作的重要内容，也是两岸关系发展的核心议题，需要海峡两岸的共同努力，通过协商谈判解决两岸之间面临的一系列重大问题，包括政治性议题，不断将两岸关系推向一个新的阶段。习近平总书记在会见连战一行时表示：“至于两岸之间长期存在的政治分歧问题，我们愿意在一个中国框架内，同台湾方面进行平等协商，做出合情合理安排。我相信，两岸中国人有智慧找出解决问题的钥匙”。这一论述表明，两岸中国人进行“平等协商”，是解决两岸政治分歧的关键所在。可以预期，“协商谈判”将成为两岸关系发展的重要议题，也是解决两岸关系发展的重要手段与途径，即两岸的所有重大问题包括政治分歧问题，都可以也必须通过协商谈判来解决。

两岸热点议题讨论与前景展望

今年“两会”对台方针政策论述与两岸热点议题的讨论，反映了近期中央对台工作规划与安排。这里点评今年或未来一段时间两岸互动与两岸关系发展的几个热点问题。

国台办主任张志军的访台问题。新年伊始，台湾陆委会主委王郁琦实现了大陆之行。“张王会”达成了积极共识，确立建立常态化的两岸事务主管部门的沟通协商机制，实现了两岸关系发展的又一次重要突破。随后，国台办主任张志军访台，实现两岸事务主管部门负责人互访，成为当前推进两岸互动的重要工作。张志军在“两会”期间表示希望在上半年访台，表达了他急切的希望与心愿。若不出意外，上半年就会实现张志军访台，实现第二次“张王会”，将成为2014年两岸关系发展重要进展与成果。

张志军访台及“张王会”，会谈哪些重要议题？是否会有新的成果？则成为另一个关注焦点。双方可能就对日前在大陆达成的一些共识与重要议题进行进一步的沟通与协商，可能在两岸媒体相互驻点开放、两岸两会互设办事机构、大陆游客经台中转等问题上取得突破。尤其是台湾方面最关注并一直争取大陆支持台湾参加TPP与RECP问题上会不会有进展，格外受到关注。加入TPP与RECP，既是马当局当前推动的重大经济政策规划，也是考验两岸互动的重大敏感问题，两岸若能在这一问题上获得进展，将是2014年两岸关系的又一重大突破。

两岸领导人会面的“习马会”成为两会热点议题，讨论热烈，格外受到关注。去年下半年以来，“习马会”问题就成为两岸各界关注与期盼的重大事件。台湾方面一直希望能够在今年北京举行的APEC会议上实现“习马会”，但大陆则已明确表示不适合在国际场合会面，显示两岸在会面场合上有明显分歧，但双方都有期待，都在争取，大陆一直表示积极看待。张志军与王郁琦在上海餐会上谈到“习马会”，习近平总书记在会见连战时也表达了对“习马会”的看法。日前，台湾陆委会关于两岸领导人在APEC会面不是国际场所的表态，透露出更为灵活的策略。可以预期，“习马会”将成为今年两岸关系发展中最热门的话题。“习马会”讨论、酝酿过程，本身就是两岸互动的一种过程，是两岸关系发展的组成部分。如果今年或明年能够实现“习马会”，将是两岸关系过去近10年来又一重要里程碑。2005年，国民党主席连战访问大陆，举行了举世瞩目的“胡连会”，双方达成两岸和平发展的五项共同愿景，开创了两岸关系和平发展的新一页。如果今年或明年能够实现“习马会”，则是10年后两岸领导人的首次直接会面，若能发表两岸和平宣言或类似重大政治宣言，将谱写两岸关系和平发展的新华章，对两岸关系发展将产生深远影响。海峡两岸都在期待这一天的到来。

推进两岸更广泛、更大范围的交流、交往与互动已成为新共识，可能会有新的突破与进展。尽管推进两岸交流一直是大陆对台工作的重要主张与内容，但过去的交流与互动还是因种种因素受到一定的限制，广泛性不足，代表性不足。因此这次全国“两会”及“两会”代表、委员普遍呼吁与主张扩大交流范围与领域，让更多的人参与到两岸关系和平发展的进程中来。前国台办副主任、政协委员孙亚夫表示，两岸可加强包括在政治、经济、文化、社会各个方面的全面合作，叶克冬委员则提议加强两岸在“反恐”方面的合作，甚至主张两会认真研究这一问题。更值得关注的是全国政协主席俞正声提出的组织政协委员与台湾民意代表的互访交流更具新意。预计未来两岸民意机构与社会领域的交流往来可能会出现更大发展。

中央将会继续出台促进两岸经济合作与经济融合的政策措施。面对两岸经济关系发展与经济合作出现的新形势、新挑战，预计在“促进经济融合”的新思维下，中央会继续扩大推进两岸经济合作，除努力完成ECFA后续协议两岸货物贸易协议与争端解决协议之外，还会出台新的政策措施，支持大陆台资企业的转型升级、推进两岸金融合作、电子商务合作、产业合作以及经济功能区合作，促进两岸经济大融合、大发展。

总体观之，中央对台政策的长远目标与终极目标是实现国家统一，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就当前甚或较长时期看，中央对台工作的最重要目标与两岸关系发展的核心目标就是维护与推动两岸关系长期和平、稳定、健康发展，也就是李克强总理在政府工作报告中提出的“使两岸关系和平发展成为不可阻挡、不可逆转的历史潮流”。事实上，政府工作报告提出的对台工作思想与主张，均是为了实现两岸关系和平发展，都是在累积维护两岸关系和平发展的政治、经济、社会、文化基础，都是在累积维护和支持各种两岸关系和平发展的力量。因此，“全面贯彻两岸关系和平发展重要思想”仍将是当前及未来中央对台工作的核心思想与任务，需要动员一切可能动员的资源与力量，维护这一来之不易的两岸关系和平发展的大好局面，并将两岸关系和平发展不断推向新的阶段与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