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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寺陶板为板瓦说存疑

2014-04-27陈春君

衡阳师范学院学报 2014年4期
关键词:陶寺纹饰考古

陈春君

(重庆师范大学 历史与社会学院,重庆 401331)

2002年在山西襄汾陶寺遗址出土的陶寺中晚期陶板残片引起了一些学者的关注。陶板共计104片,出土于ⅠT5026与ⅠT5126的中晚期 (距今约4100—3900年前)堆积中,其中的绝大部分又出土于这个区域的ⅠHG8中 (95片)。陶板正面有纹饰者居多,约占总数的84.6%,素面较少,约占总数的15.4%。(如图一)此外,约64.4%的陶板背面粗糙,特意保留了细砂毛面;35.6%的陶板背面经过抹光处理。一些陶板的背面或侧面附着有黄泥垢或白灰浆,附着力强,难以清除。

图一 陶寺陶板

发掘者将其分为二型。A型:可分为二亚型。Aa型:89件。平行四边形片状,在中缝靠顶边处有一圆穿,系烧前用竹木刀片从表面向背面环切出来,多呈倒圆台形,切面光滑。已发现有穿孔者约占总数的7%。Aa型陶板复原长度约30、宽约20、厚约2、薄约1厘米,圆穿孔径在4厘米左右。Ab型:4件。由于都是残片,仅能根据一侧直角边推测为直角梯形,是否有圆穿不能肯定。复原尺寸大小和厚度大概与Aa型陶板基本相同。B型:10件。夹砂灰陶,少数陶质夹砂很少,看似泥质陶。整体呈等腰梯形片状,多数底边微弧,底边唇缘多戳印纹饰。多见有三条完整边,顶边总为断茬,未见完整者,原似与另外的部件相接。B型陶板背面均没有白灰浆或泥垢附着。[1]

根据以上材料中陶板所具有的特性以及陶板所在出土单位出土了大量建筑垃圾的状况[2],我们认为陶板是作为一种建筑附件粘贴于主体建筑的某个部位。然而,陶寺陶板究竟贴在建筑的哪一个部位还有待于进一步研究。

对于这些陶板的用途,刘军社先生提出为砖说;[3]而何驽、李乃胜等先生则认是盖屋顶的板瓦。[4]从此,众多学者都以板瓦相引用。笔者在查阅了原报告及各位学者的文章后,对陶寺陶板的用途有新的思考,认为它似不可能为板瓦而可能是砖,但不可能为地板砖,而很有可能是厨房用墙、案、灶护面砖,特作此文,请同仁指正。

一﹑陶寺陶板似不可能为板瓦

何驽等先生认为陶寺陶板为板瓦,覆盖于屋顶草拌泥之上,可解决屋顶渗漏的问题。其使用方法是Aa型平行四边形陶板全部或大面积错缝排列铺盖屋顶,Ab型直角梯形陶板补齐屋檐,B型等腰梯形陶板或作滴水、瓦当之用。[5](如图二)

图二 陶寺陶板作板瓦使用推测图

我们认为板瓦说存在如下几方面的问题:

第一,陶寺陶板无凹槽或弧度,当不为瓦。瓦是盖于房顶之上解决渗水问题的陶质建材。如果不能达到解决渗水的目的,那就可能不会为瓦。目前发现的所谓 “板瓦”只是与筒瓦相对而言要平坦一些,即没有筒瓦那样的半圆形状,但都带有一定弧度,即瓦沟,或凹槽。如郑州商城宫殿区出土的板瓦[6](如图三)、周代赵家台遗址出土的板瓦[7]就都有一定的弧度,陕西凤翔姚家岗出土的 “凹”字形板瓦瓦面虽平坦,但两边都有挡,皆可挡水 (如图四),可防止雨水从瓦瓦接触区域渗入房内。但陶寺出土的陶板边缘均整齐平直,没有疏导雨水的瓦沟或凹槽。10片B形陶板虽然在其宽底边有些凸起,但其等腰梯形状更不适作瓦;用作瓦当,其凸起部分又很不够,难挡其丑陋。

图三 郑州商城宫殿出土的板瓦

图四 陕西凤翔县姚家岗出土的 “凹”字形板瓦

第二,不论如何安装,都不能解决渗水问题。

如果如图二所示的陶板A、B、C、D之间相互不叠压,而是平铺在同一草拌泥的平面上,拼接处用白灰浆或黄泥腻缝。那么,这就忽略了白灰浆 (石灰质)与黄泥皆溶于水的特性,不用多久,缝隙必然自然分开瓦块,从而导致渗水。就算是用现在的建筑材料如水泥、沥青来腻缝都还是会漏水,更何况是泥土、灰浆之类的材料。再说,草拌泥平面是有弹性的,很难防止瓦瓦之间不断开。

如果陶板之间相互叠压:如上下叠压,左右不叠压,即A、C叠压在B、D之上,A与C、B与D仍旧在同一平面,中间用白灰浆腻缝。这样上面比下面高,上下之间不会漏水,但左右之间的缝依然会漏水;若陶板之间是上下左右都叠压,即A、C叠压在B、D之上,A与C、B与D又相互叠压,这就使瓦片不能处于同一平面,瓦片出现斜坡状,整个房顶成了波浪形。这样做的话左右叠压的陶板的一端势必会翘起,而另一端被叠压又嵌入到另一块翘起来的陶板下面,这样一个斜坡,雨水就更易渗漏进屋内了。

第三,陶板的圆穿不是瓦的象征。我们发现有约占总数7%的陶板表面有圆穿,但如果是作瓦使用,有圆穿的瓦必有带瓦钉的瓦与之配套,但我们未见带瓦钉的瓦。再说,从赵家台周代遗址等地所发现的条砖及空心砖来看,都带个穿孔,可见带孔不是瓦独有的特征。

最后,即使盖于房顶部分地方 (如屋脊或天沟)的瓦也是有弧度的。岐山凤雏村西周建筑甲组基址发现的屋顶主要使用草拌泥的营造方式,其屋顶也只在屋脊和天沟盖瓦,并不是满屋顶覆盖。[8]同样只用瓦盖屋脊和两侧歇山或前后屋檐附近易被风吹松动或开裂部位的现象还发现于郑州商城宫殿区,[9]其瓦的厚度虽多在1~2厘米左右,但是都有一定的弧度,不像陶寺陶板那么平直。平直的陶板盖于屋脊会被风吹下来,更不能用于天沟排水。

综上所述,陶寺陶板由于平直没有弧度或凹槽,似不能作为屋顶用于防漏的板瓦使用。

二、陶寺陶板可能为厨房用砖

刘军社先生认为 “陶寺出土的陶板完全具备了砖的基本要素,应当称其为砖。”[10]我们认为很有见地。但是,砖有墙砖与地砖之分,虽然指出陶寺陶板为砖,却并未说明这种砖具体应用在建筑的什么部位。我们在刘先生的基础之上再作些具体论证。

根据考古发现的材料,陶寺中期陶板02IH42:127的表面饰弧线形附加堆纹配以小泥饼 (如图五),02I H42:128的正面有一圆形纽或钉粘结残迹。[11]若将这两块陶板作为铺地的砖来使用,很明显这些附加的纹饰不利于行走,我们认为,至少这两块陶板不能作地板砖来用。

图五 陶寺中期陶板02ⅠH42:127

另外,我们对比陕西岐山赵家台遗址出土的条形砖(如图六),其厚度多在6厘米左右[12],而陶寺陶板的厚度约在1~2厘米之间。很明显,陶寺陶板的厚度不能满足作为铺地砖承重的要求。

图六 陕西岐山赵家台遗址出土的条形

再者,考古报告里也指出陶板素面者表面光平[13],何驽先生也说 “所有陶板的表面,没有踩踏磨蹭的痕迹,多数纹饰保存清晰,素面者也保留着原始光面。”[14]

因此,陶寺陶板不能作铺地的地板砖来使用。

那么陶寺陶板究竟是贴在哪里的呢?根据陶板所在灰坑、灰沟的其它出土物及其本身的性质来看,我们推测陶寺陶板可能是一种厨房用砖,贴在厨房的墙壁、灶台、灶身、案板等地,用以装饰墙面、灶与案板,便于清洁与打扫,并起到防水防潮的作用。

考古工作者发现,陶板出土最多的一个单位是横跨ⅠT5026与ⅠT5126的灰沟ⅠHG8,其三层堆积中共出土陶板95片。而此灰沟中的堆积以生活垃圾为主,但也包含了部分建筑垃圾,如可能是排水管的陶管形器和陶 “烟囱”形器,而且在附近几个出土陶板较少的灰坑中,也都发现有灶等厨房用的建筑垃圾:如在ⅠT5126H38②中就出土了一堆红烧土灶块,其中还包含一块中期宫殿的质量上乘的大灶。[15]灶与陶水管、陶烟囱都是厨房设施,且在各个相关的出土单位中都堆积有一定的生活垃圾。再者,陶板ⅠT5126HG8③:47原本可能是夹砂黑灰陶,但经二次过火表皮氧化脱碳转成红色而成为夹砂红皮黑胎陶,且由于二次过火时火候不均,导致表面黑红颜色斑驳,背面表皮呈黑色。[16]有可能是这块陶板被放置在灶的某处能与火接触得到的地方,经火焰的烘烤而形成的。因此,我们认为陶板所在出土单位中发现的建筑材料堆积应该属于厨房用材。这样的话,陶板也应该是厨房建材的一种。

考古发掘的材料显示约占总数84.6%的陶板正面都有纹饰,约64.4%的陶板背面粗糙,还特意保留了细砂毛面。而且一些陶板的背面、侧面都保留有难以清除的黄泥垢、白灰浆。这就好比现在的墙砖,正面非常光滑,有各式各样的花纹,但背面为了便于黏连材料的黏贴都制作得比较粗糙。

对于这些陶板的具体使用方法,我们推测有纹饰的平行四边形Aa形及直角梯形Ab型可以配套使用,并可能是贴在厨房的墙壁或是灶身、案身周围的砖,它起到美观和保护墙面、灶身的效果,同时起到防潮的作用;而没有纹饰的则贴于灶台或案板上,由于没有纹饰,那么清洁起来就较方便,不会使污垢藏匿在纹饰的凹缝中,比较卫生。

至于部分Aa形陶板为什么会有穿孔?我们认为带有圆穿的陶板估计也是作墙面贴砖来使用的。这些圆穿大多在3厘米左右,刚好可以在其中打入木楔、陶楔之类的东西。留孔,可能出于两方面的需要,其一,可在孔中打入楔子,并凭楔子稳定墙面砖。1971年,在扶风云塘制骨作坊遗址东侧,发现了两件可以复原的砖,其正反两面均有粗绳纹,两对角各有完整的上小下大的砖钉1个,砖长36,宽25,厚2.5厘米,砖钉高2、顶部直径2.3厘米,系一西周晚期灰坑出土。[17]对这一类砖,刘军社先生曾名之为四钉砖。[18]四钉砖可证在现代水泥及墙砖发明之前,古代墙砖要靠楔子或砖钉才能与墙牢固结合。因此,我们认为这个穿孔是为了钉楔子以稳定墙砖之用。其二,已发现的厨房用墙砖中有7%有穿孔,这个穿孔也可能有意留着钉楔子以悬挂抹布等器物之用。

至于B形陶板,根据其为等腰梯形并底边略呈弧形的特点,我们认为它可能是大圆灶的灶面砖,因为用十余个这样的陶板正好可组成一个圆。陶寺文化是大青山下老虎山文化南下晋南与当地原文化融合形成的一种新文化,它与陕西神木新华遗址、内蒙古准格尔旗永兴店遗址为代表的龙山时代文化也有相似之处。我们在新华遗址及永兴店遗址发现了灶面多铺有大块石板的现象。永兴店遗址灶为圆形地面灶,微鼓出地面,灶面多铺有大块石板,其房址F1的灶为圆形地面灶,灶面微凸,铺有两块石板;F2的灶为椭圆形地面灶,灶面微鼓,灶面中部铺有三块石板。[19]因此,我们推测陶寺B形陶板可能就是灶面砖,只是陶寺用陶板来代替石板。B形陶板又可根据表面特征分为两类,一类是表面光滑的,另一类是表面有粗糙纹饰的。陶板ⅠT5126HG8③:47等二块为表面有粗糙纹饰的等腰梯形陶板,我们认为是安放支垫处的灶面砖,可能还有一块未发掘,因为,三块这样的陶板成三角形贴在灶面可以增加磨擦力从而方便安放支垫,以承受大锅,不至于让支座滑动。目前尚未在陶寺发现这样的支垫,但在永兴店发现了这类支垫,标本H27:2,底部圆平,器表有刻划纹,顶部残,残高5.6厘米。[20]我们发现陶寺遗址出土了许多釜灶,但那都是小家庭使用的灶,我们已经在上述提到的遗址中发现了高质量的大灶,这可能是宫殿大灶,用的当是大锅,因而需要特殊的支垫。

不过,陶寺大灶也可能在永兴店圆灶的基础上又吸收了仰韶文化晚期大灶的特点,例如大地湾F901内的大圆灶,其灶分三层,第一层原本也在地下挖坑,深为6厘米,与永兴店圆灶相仿,后在其上层层加高两次,其上层灶底高出地面25厘米,灶台用33~43厘米高的坚硬的红褐色土围成圆形泥圈,中间凹陷部位是平整坚硬的褐色灶底,基部外径南北252、东西267厘米,由基部往上,泥圈逐渐变小内收。灶表皮厚0.8~1厘米,是和室内墙皮、柱皮完全相同的硬质光面[21]。陶寺遗址大灶比大地湾大灶大约晚数百年上千年,灶身贴上陶板是完全可能的,而B型陶板则正好适合圆形灶面用砖的需要。当然,这种灶也可能与大地湾901号房子一样,在 “大殿”内设置,以便祭祀等活动时集体用餐。

综上所述,我们认为陶寺陶板可能是一种厨房用砖,贴在厨房的墙壁、灶台、灶身、案板等地,装饰保护墙面、灶与案板,利于防潮。

(注:此文是在我的导师刘俊男教授指导下完成的习作,衷心感谢刘老师对我的悉心指导。)

[1]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山西队,山西省考古研究所,临汾市文物局.山西襄汾陶寺城址2002年发掘报告[J].考古学报,2005 (3).

[2]解希恭.襄汾陶寺遗址研究[M].北京:科学出版社,2007:522-523.

[3]刘军社.陶板为砖说[J].中国文物报,2005 (11).

[4]解希恭.襄汾陶寺遗址研究[M].北京:科学出版社,2007:522;李乃胜,何努.陶寺遗址出土的板瓦分析[J].考古,2007 (9).

[5]解希恭.襄汾陶寺遗址研究[M].北京:科学出版社,2007:529-531.

[6]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郑州商城宫殿区商代板瓦发掘简报[J].华夏考古,2007 (3).

[7]陕西省考古研究所宝鸡工作站,宝鸡市考古工作队.陕西岐山赵家台遗址试掘简报[J].考古与文物,1994(2).

[8]陕西周原考古队.陕西岐山凤雏村西周建筑基址发掘简报[J].文物,1979 (10).

[9]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郑州商城宫殿区商代板瓦发掘简报[J].华夏考古,2007 (3).

[10]刘军社.陶板为砖说[J].中国文物报,2005 (11).

[11]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山西队,山西省考古研究所,临汾市文物局.山西襄汾陶寺城址2002年发掘报告[J].考古学报,2005 (3).

[12]陕西省考古研究所宝鸡工作站,宝鸡市考古工作队.陕西岐山赵家台遗址试掘简报[J].考古与文物,1994(2).

[13]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山西队,山西省考古研究所,临汾市文物局.山西襄汾陶寺城址2002年发掘报告[J].考古学报,2005 (3).

[14]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何驽.陶寺遗址出土陶瓦略论[J].中国文物报,2006 (6).

[15]解希恭.襄汾陶寺遗址研究[M].北京:科学出版社,2007:523.

[16]解希恭.襄汾陶寺遗址研究[M].北京:科学出版社,2007:527.

[17]罗西章.扶风云塘发现西周砖[J].考古与文 物,1980(2).

[18]刘军社.周砖刍议[J].考古与文物,1993 (6).

[19]内蒙古文物考古研究所.内蒙古文物考古文集第一辑[M].北京: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94:235-236.

[20]内蒙古文物考古研究所.内蒙古文物考古文集第一辑[M].北京: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94:243.

[21]甘肃省文物工作队.甘肃秦安大地湾901号房址发掘简报[J].文物,1986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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