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音乐随身携带
2014-04-25一禾
一禾
我会拉二胡,首先要感谢我的高中同学——马名玄。有一天,他叫我星期天到学校的乐队里玩玩,我说:“我什么都不会,没意思!”他说:“这不要紧,我们慢慢教你。”星期天我准时去了,音乐教室里好几个同学都在,马名玄给了我一对撞钟和木鱼,叫我先玩打击乐器。当时,我有点兴致不高,但对拉二胡挺感兴趣的,马名玄说:“你先敲起来,空余的时候,我们一起教你拉二胡。”
记得十月的一天,学校里请到上影乐队的一位琴师来教我们拉二胡,这位琴师教我们拉的是《良宵》和《光明行》。那时候,我们学校已搬迁到一个较好的校舍里,教室里灯火通明,室外是绿色的草坪,皓月当空,环境宁静而幽雅。那位琴师演奏得真好,《良宵》拉得流畅优雅,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发生在如诗夜晚里的故事。演奏《光明行》时,我们感到了琴师身上有一种坚定,音乐流露出来的雄壮感给人一种激励向上的感觉。琴师接着介绍了刘天华创作这两首曲子时的时代背景以及演奏时的方法、指法等,他反复向我们示范,然后一个个地纠正大家在演奏上的错误,给我们上了极其生动的一课,也使我对二胡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马名玄从乐队里找了一把二胡借给我,我一有空就开始练习各种曲子。后来,我看电影《春秋》(香港版),背景是用《病中吟》为主题音乐,把觉新的悲愤、反封建、向往进步自由的精神全部用音乐表达了出来,我对《病中吟》着了迷。
时间过得很快,我和其他三个同学被提前毕业,参加西北的国防工业建设。全班同学都来送我们,马名玄拿着一把二胡郑重地递到我手里说:“这把二胡送给你,你好好拉,希望你能成为一名出色的二胡手。”我激动地收下了这把二胡。于是,这把二胡跟随我,离开上海,到了大西北宝鸡。
刚开始的时候,我们集中在厂外营房里学习,空余时间较多,于是我一有空就拉起了二胡,尽管拉得不好,但是厂乐队还是把我吸收进去,让我演奏二胡。其实,我是个怯场的人,刚上台拉二胡时,两腿直哆嗦,不过慢慢地也就老练了。
二胡我渐渐拉得熟练了,对曲子也有了进一步的理解,这些曲子有的需要抒情,有的需要激昂,速度有时要快,有时要慢。那时候,我开始接触《二泉映月》,觉得很好听,拉起来也有难度,听老琴师说,把《二泉映月》拉好了,你的二胡就拉到家了。一次回沪探亲,我特地到无锡姨婆家住了几天,因为她家就住在无锡直街,进出锡惠公园方便。夜晚的我独自在二泉徘徊,想体会阿炳究竟是在什么样的心态下创作出《二泉映月》的。无锡,关于阿炳的传说有很多,大运河旁、三里桥、崇安寺遍及阿炳的足迹,但是我对阿炳的理解仍是模模糊糊的,对乐曲的理解仅在表面,并没有深入。
或许这就是一种缘分,1988年我调到了无锡。工作之余,我开始收集阿炳的资料,沿着阿炳的遗迹进行追访。之后我结识了黎松寿教授,他对《二泉映月》深有研究,他一句一句地给我讲解乐曲的含义,告诉我这首曲子应该怎样运弓,怎样表达感情,我获益颇丰。看了二胡演奏家闵惠芬的文章,我意识到,演奏乐曲的人要进入角色,演奏《二泉映月》就要进入阿炳的角色,用当时阿炳的处境、心情去演奏,才能取得成功。阿炳的身世是很悲惨的,他把自己所有的语言用音乐表达了出来,难怪指挥大师小泽征尔说:“听《二泉映月》应该跪着听……”《二泉映月》之所以成为二十世纪世界十大名曲之一,这完全是阿炳把他的一生苦难用二胡上的两根弦凝练出来了。
今天,我懂得了要拉好二胡就要首先理解乐曲的含义、创作背景,要进入角色,这样去拉才能拉出乐曲的原汁原味,丰满、充实、有生命力。
从赵寒松教授所写的文章中知道,拉二胡心态要好,人品要正。按他的意见,心术不正,搞歪门邪道的人是永远都拉不好二胡的。闵惠芬说:“要拉好琴,首先要做好人。”说得何等恳切,文如其人,字如其人,然后,琴声也如其人。王国潼为人正道,思维清晰、逻辑性较强,处事必须深思熟虑方付之于行动,因此,他的演奏严谨而沉稳,正直挺拔如青松;闵惠芬性格坚强,思维活跃,艺术联想极其丰富,因此,她的演奏热情而艳丽多姿,情感真挚,即兴性较强……这些大师和大师的演奏都加深了我对二胡的了解。
光阴如箭,现在我已是七十岁的老人了,而这把二胡我一直随身带着,因为它耐心地诉说着我的肺腑之言,琴声悠悠永伴我心。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