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工:以“格”穷尽事物之理
2014-04-22尚晓娟
尚晓娟
郭工,1966年生于中国山西,1988年毕业于山西晋中学院艺术系。现为职业艺术家。早年创作以架上绘画为主,近年将视野转移到当代艺术领域,是当下活跃在国内外的中国装置艺术家。他的作品具有十分可贵的精神能量和精确形式,以对东西方艺术和文化的深刻理解为基础,对装置艺术的创作进行了极富深度和个性的实践。
艺术与财富:2013年,您做了一个很有影响力的展览《一棵松》,后来带着这个作品参加了第55届威尼斯双年展,至今这个作品还在欧洲巡展。我们就从这个作品切入来谈,好不好?
郭工:好的。《一棵树》是我在2011年的作品,当时用的是槐树,2013年做的作品《一棵松》正是从《一棵树》深化而来的,它们在一条脉络上。几千年来,松树被中国传统文人赋予了文化层面上的意义,甚至成为一种文化符号,作品《一棵松》就是基于松树本身被赋予的文化象征意味。对于这个作品,人们感兴趣的是它的形式,我将一棵松树的中间部分进行旋切,使它呈现出卷轴一样的样式。我把树的物质性进行了转换,没有脱离树的物质性,但是转换了它的形式,让一棵松树重新拥有了第二个属性,它的物质能量又被发掘了。事实上,我是以还原与解构的方式,消解了它被几千年来所赋予的文化意义,以呈现它作为一棵树的全新视角。
艺术与财富:您的装置作品差不多每年一件,速度放得非常慢,每件作品打磨得都很细。目前您手上正在做的是什么作品?
郭工:手上正在做的这件作品叫做《钢筋肖像》,材料是我从工地上找来的废钢筋。选择这个材料有我自己的态度,我所说的材料不是物质材料,而是指元素材料。在今天,我们国家的综合国力的提升是建立在不断的摧毁之上,钢筋作为现代建筑的一种核心材料,它在这种拆建的过程中显得非常突兀。我在工地上看到这些钢筋时,偶然发现,它被一种非自然的力量施加作用之后,却荒诞地呈现出一种东方性的线性变化的的审美情趣。这是我最初的创作冲动。在形式上,我从一个相反的角度进行解构,用乌木作材料,进行反塑。我们知道,中国人都有一个恋物的癖好,我们把玩一块玉、一个核桃、一件黄花梨家具,我们将把玩这类物件称之为“养”。我把乌木这种材质技术性的转化为钢筋的形式,其实是提供了一种思考,将人们对钢筋的观看抽离出来。乌木只是一个介质,它所呈现出来的这个物件是不能把玩的,只能远远的观看,我把他称为“格”。
艺术与财富:从前几年作品《倒计时》、《白光》、《一棵树》、《心经》,《天下》、《二分之一木梁》,到去年的作品《一棵松》、现在正在做的《钢筋肖像》。在这些作品中,您一再强调“格物”这个概念,我们如何理解它对您的创作的意义?
郭工:艺术家的思考根源离不开他的土壤,宋明理学对我的影响很大,它帮我确立了认知这个世界的方式。“格物”的“格”说的就是“分析”,逻辑的根本就是对比、分析总结规律。如同我们所说的未知之域的那些能量,前人已经把那些能量归类为“金木水火土”的五行,这也是对于这个世界的“格”。我不知道西方人和我们在“格物”上是否能最终走到一起。从对于艺术史的观看来讲,我所体验的成立的作品不是向外求得的,更多的是向内往灵魂深处探寻。如果我对一个物体、一个事件感兴趣,就会去琢磨这个物体、这个事件,这样的思考有时候能持续几个月甚至更长的时间。这就是体悟:这个物件来到世上的使命是什么?它最强大的属性是什么?它最大的弱点是什么?跟它相悖、相克的东西是什么?这个物体、这个事件和我的思考、我的空间、我的生存环境有什么关系?是过去的关系、当下的关系,还是永恒的关系?是形而上的认知,是接地气的生理要求,还是此刻生存的必需?这种思考仿佛是我每一天的功课。
艺术与财富:具体到作品本身,您的语言形式是如何建立起来的?
郭工:语言形式是艺术家的直觉和本能。也就是说,直觉是自身经验在瞬时被调动起来的超感知力,它并不遵照理论的推导和演进。说得更远一点,这种直觉需要时间把理论作为一种过往经验抽离、消化掉。在创作中,我会不断揣摩推翻重来,但最关键时刻要感谢的还是直觉。
艺术与财富:谈到当代艺术,大家都在讲中国性的当代转换,您如何看待这个问题?
郭工:我对东西方文化差异性的认知,可能和其他人不同,但是我用我自己的方式在解构。中国人认知世界和西方人认知世界的方式截然不同,西方人是二元论体系,中国人讲的是天人合一。中国人的认知理论尤其艺术界,是寄情于山水,山寄人,人寄山,人与自然是不分的。
很多年轻人,他们对传统很感兴趣,可能三天就把一部《尚书》读完了。其实,你虽然看着中国传统文化书籍,但却是西方式的体悟和用西方式的解读方式读,并没有进入中国方式。天人合一、知行合一在我理解是没有东西之别的。如果硬要把东西方对立起来,其实你感觉我在做东方,弄不好你是用西方模式做东方。
我的体悟是这两个东西压根儿就没有界限,没有界限正是界限,这个界限就是我的标准,就是我理解的中国方式。所以,不论东方的文明、西方的文明,东方人解构的西方、西方人解构的东方,我都综合在一起看。
对于我来说,艺术就是生活,我身体力行通过我的作品和我的生存方式去感悟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