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赛尼的阿富汗故事
2014-04-22吴宜华
吴宜华
走在阿富汗满目疮痍的街道上,抬起头,除了美军的监控汽球飘浮在蓝得不真实的天空中,便只剩下偶尔从低空轰鸣掠过的小型巡逻机。阿富汗的天空那样洁净高远,想想都心疼。
贫瘠的远山依旧矗立,一个风筝都看不到。追风筝的孩子在哪里?
我随身带着卡勒德·胡赛尼的两本书——《追风筝的人》和《灿烂千阳》,那时候他的第三部小说《群山回唱》还未在中国出版。当我身处阿富汗,听到那些不同的语言,那些之前从未听到过、来自阿富汗不同族群不同省份所持有的不同语言时,几乎能凭直觉找出这些陌生语言的特征,猜出地毯店的老板是塔吉克族,而榨柠檬汁的伙计是普什图人。
这样的小聪明迅速让当地人喜欢上我:“这个中国姑娘可不就是我们的哈扎拉姑娘吗?”他们围着我,伸出右手与我相握。
他们并不知道,我几乎是带着胡赛尼的乡愁而来。我向每一个交谈的阿富汗人说起这些小说,他们从未听说过,亦不好奇。谁知道呢,为何每当我走在喀布尔的街上,却如同走在那因长途旅行而磨损了封面的小说里,那些街道和匆匆而过的人们穿越历史被一一验证。
“他们走进一个叫小鸡街道的地方。它是一个狭窄而拥挤的市场......他们漫步走过一些地毯店、工艺品店、点心店、花店,也经过几间出售男人穿的西装和女人穿的裙子的商店,隔着带花边的窗帘,玛丽雅姆看到有些少女在里面缝纽扣和熨衣领。”
那是战争前的喀布尔,苏联人、军阀和塔利班还未给它烙上伤痕。至今小鸡街道仍然存在,仍然是喀布尔最为繁盛的市集,若不曾读过小说中那不可宽恕的年代,尸体横陈、流离失所、战乱中的苦苦挣扎和微小的希望,或许我不会历经艰辛来到千里之外的阿富汗,在没有风筝的天空下,再次打开膝上的书,为悲情的异乡,泪流满面。
这感觉就仿佛小说中重返故土的阿米尔一样,对这片多灾多难的土地,无法抑制地感到悲悯。“一阵悲哀向我袭来。重返喀布尔,犹如去拜访一个多年未遇的老朋友,却发现他潦倒凄戚,发现他无家可归、身无分文。”
《追风筝的人》中,那个背叛友谊的懦弱少年在多年以后走上一条艰难的自我救赎之路。风筝隐喻了人格中的缺陷,需要执着地、勇敢地、无畏地向前奔跑追逐,直到追上。
作为女性,我更喜爱胡赛尼的第二部小说《灿烂千阳》。两个原本命运不同的女人因故嫁给同一个男人,战争以及家庭暴力使她们后半生的命运紧密相联,最终以忍耐、信念以及爱做出选择,勇敢地对抗惨绝人寰的生活。
胡赛尼无疑是个会说故事的人,而这些故事之所以打动人心,我想不仅仅因为故事发生的背景在陌生的阿富汗,而是在那噩梦般的年代里,在那分崩离析沧桑不堪的土地上,他依旧让人看到辛酸背后的温情与希冀,人性与救赎,信念与情谊,原本悲剧的故事因此而变得温暖细腻。透过文字,我们分明感受到那些善良隐忍的人们身上柔和的光所散发出的融融暖意。
循着胡赛尼的小说,开始我的阿富汗旅途。我似乎正透过面纱,寻找着小说中的人们,哈桑、莱拉、玛丽雅姆,我知道他们在那里,“将会像一块河床中的岩石,毫无怨言地忍受着流水的冲刷”。
这些小人物卑微而坚强的一生,在战火中无足轻重,在历史的变迁里不见浓墨重彩荡气回肠,但千千万万的阿富汗人曾经如此或正在如此度过生命,在苦难中坚韧、善良、觉醒,充满救赎的力量,如一千个太阳破晓的希望。
胡赛尼的阿富汗故事,在我看来并非煽情的悲剧,它甚至是一种礼赞。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