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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上广”,逃离还是逃回?

2014-04-21伯虎郑宇

党员文摘 2014年4期
关键词:大城市故乡生活

伯虎 郑宇

春节假期结束后,那些密集发往北京、上海、广州、深圳的航班或列车,它们所承载的复杂思绪远甚于平常。难以计数的年轻人结束了在中小城市的短暂居停,又要回到“万人如海一身藏”的超级都市。

他们刚刚经历了两种生活模式的比对,有的人怀着对老家各种流俗、老套生活观念及人际关系的厌弃,越发觉得一线城市的好;有的人迷恋于故乡熟悉的味道、浓郁的亲情和安逸的节奏,再次怀疑自己在一线城市艰辛谋生的意义;还有的人,则是两种感受兼而有之。

与此同时,网络上关于大城市与小城市的比较与激辩,异乎寻常地喧嚣起来。网络社区“知乎”上的一个问题引发巨大反响——为什么现在的年轻人,大多愿意到以“北上广深”为首的一些大城市打拼,即使过得异常艰苦,远离亲人,仍然义无反顾?

接近千人参与回答这个问题,其中最火的一个长回复,获得“点赞”14000多个。此回复的作者王远成曾在上海一家IT公司工作过几年,为了照顾生病的母亲而回到故乡乌鲁木齐。他历数了在上海打拼的艰辛以及苦中之乐,而回到家乡进入工作单位,复杂的人际关系和普遍谋求安稳的心态让他发现,自己已经难以融入故乡。

为何远离亲人

却义无反顾?

2008年,王远成带着仅有的两千多元钱,从就读的西安跑到上海。他热爱IT行业,觉得只有上海这样的城市才有足够的施展空间。

作家荞麦在自己的豆瓣主页上转发了王远成的长帖,并抛出自己的观点:“为何远离亲人却义无反顾?因为他们的目的就是远离亲人啊”,“现代文明就是要离开原生家庭获得独立”。

署名"安雅"的网友把“北上广深”比喻为水草肥美之地,“起初生活艰辛、远离父母都是为了更自由开阔生活可以接受的代价。而且,焉知远离父母可能不是代价,而是美好生活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

在微博名人、知名网络写手“和菜头”看来,选择在家乡还是在一线城市生活,本身就是选择不同的生活方式,这种选择与其说是基于能力,毋宁说是基于性情。“在小城市里生活,活在探照灯下,活在各种比较之中,活在千丝万缕的关系网里。你的价值取决于你对家族的价值,对于关系网的价值。在超级城市里生活,万人如海一身藏,没有人在乎你是谁,你在做什么……你的价值就是你个人的价值。这里是赤裸裸的买卖市场,你总有个价,它决定了你的生活质量”。

从事编剧工作的柏邦妮20岁就到北京闯荡,如今已十余年。她说,即使没有过上自己最期望的生活,她也可以“忍受北京”,“因为这座城市给了我们最珍贵的东西——可能性”。

中心城市的诸多诱惑,形成巨大的吸附力。新近的统计数据表明,“北上广深”的人口仍在持续膨胀之中。城市本身的喘息,外来谋生者的喘息,都变得粗重起来。

推力与拉力

曾经,“逃離北上广”成为几个中心城市最热门的白领话题,越来越多的人被身边同事、朋友回归中小城市的选择所触动。这种集体情绪与“大城市病”的日益严重不无关系,比如交通拥堵、空气污染、竞争残酷,尤其是,以住宅租售价格为主体的生活成本不断攀升,它们造成了“北上广深”比较难看的城市居民幸福指数。

“逃离潮”的目的地,大多指向原生地,具有向家庭文化回归的趋向。正如作家荞麦所言,原生家庭与现代文明存在着某种矛盾。遑论乡村,即使在中国的中小城市,也大量保留了中国传统社会的组织特征,以亲缘关系为主干织就的熟人网络,给予生活在其中的人以安全感和依赖感。

总体而言,在80后那一代人身上,既不乏拥抱现代文明的冲动,又有着未曾斩断的与传统文明的脐带,不那么宜居的超级城市稍稍体现出推力,原生家庭的拉力效应就显著起来。

学者秦晖认为,人的天性中既包含对自由的追求,也有对安全感的需要。通常,自由与安全的内心需求此消彼长。尽管80后那一代人的整体婚育年龄已大大后延,他们终究到了要寻求更稳定生活的年龄,既然大城市提供不了足够丰富的安居乐业的机遇,这一代“大龄青年”的倦鸟思归也就不足为奇了。

“回不去”的故乡

家境不错的王远成回到乌鲁木齐后,很快获得了令人羡慕的职位——事业单位的准正式员工。这是与上海那家IT公司完全不同的世界。有背景的人无须奋斗,他们躺进“编制”这把摇椅中,聊天、上网、打游戏,做着极轻闲的差事。“你努力上进根本没用,因为谁该受到重用和提拔就是领导说了算,人脉和后台就是一切”。母亲很认真地找王远成谈心,要他学会溜须拍马,不能太死板。

外出几年,居然成了故乡中的异乡人,这绝非王远成一人的感触。在“知乎”那个问题的近千条回复中,随处可以看到对中小城市“关系重于能力”的抱怨。

让王远成无法适应的还不止这些。他感慨于各种服务行业是如此缺乏服务意识,连公共汽车都不遵守运营时间表,周围的亲朋有着如此接近的价值观和乐趣,他们的谈资不外乎比较谁家条件好谁家孩子收入高谁家闹了矛盾……

小城市如此不适,要不要回到大城市?对于那些“逃离”者而言,与小城市积弊对比下的“北上广深”,似乎成了更美好的“北上广深”。

选择的烦恼

“我知道我有一天会回上海的,哪怕会变成房奴。我不在乎自己是否有房,因为我有理想。”由于牵挂母亲的病情,这样的念头还只能暂时存于王远成的内心。

继2011年的“逃离”浪潮之后,这个马年春节前后,重回“北上广深”成了新的潮流。很难预料,不久之后会否形成“再次逃离”的群体性选择。

即使留在故土的人,过的也是选择之下的生活,这真够父母一辈暗自艳羡的——年轻一代毕竟拥有了一些自主选择的权利,这是几十年前不敢想象的。

拥有选择权的人,就多出了一项烦恼——选择的烦恼。

在“知乎”那个引发热议的问题下面,一位用户表达了自己内心的巨大矛盾:“我经历了逃离‘北上广又逃回‘北上广的过程。逃离是想找回生活,但真的回到小城市发现工作没有挑战,感觉不到自己的成长,于是又逃回了。但回来看到拥挤的城市、匆忙的行人,又有点后悔了……”

古典是一位职业规划师,他觉得人的履历是一个打开再合拢的过程——你需要在年轻的时候看到足够多的可能,才有可能在而立之年从容地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好的职业生涯轨迹一般是20—35岁前以职业发展为核心,在大城市尝试各种可能,有机会就再往上。到了35岁前后,形成稳定的对生活的定见,然后进行职业—家庭—自我的平衡选择,“你只有一日看尽长安花,才敢在某一天平平淡淡才是真”。

“和菜头”在《迁徙为何》中流露出一种超然的态度:“为何留下,为何离开,更多的时候是考虑自己更能忍受哪一种生活。幸运的是,无论选择在哪一边,总能留下对另外一边更美好的想象。”

(摘自《南方人物周刊》2014年第4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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