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新闻媒体对中医药报道现状分析与主题词研究

叶青 吴青

1971年7月26日，美国著名记者詹姆士·莱斯顿(James Reston)在《纽约时报》上发表了题为《Now，About My Operation in Peking》(北京开刀记)的文章，详细报道了自己在阑尾切除手术后接受的针灸康复治疗的过程和效果，引发了美国民众对中国针灸的极大兴趣。随着时任美国总统尼克松访华，中美两国了解的加深，美国各大媒体争先恐后地刊登针灸长篇报道，向民众介绍神秘和古老的中国传统医学，将美国和西方的针灸热推向了高潮［1］。如今距莱斯顿发表《北京开刀记》已过去四十多年，世界格局已大不相同，中国与世界的沟通和联系日益紧密，中医药的国际化脚步大大加快，中医药在美国的影响力也在不断加强，并逐渐融入美国主流社会和医疗保健体系，为美国民众的健康服务。

与此同时，以英语为媒介的大众新闻媒体已渗透到当今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美国主流媒体的新闻报道不但体现和满足了民众对中医药发展的关注和兴趣，其新闻话语主导着社会舆论，影响着民众对中医药的理解和态度，很大程度上推动或制约了中医药的国际化进程［2］。不同于政治新闻报道，有关中医药的报道更加深入、持久和广泛，内容涉及到针灸和中药治疗、保险政策、药品管理等各个方面，但是至今国内却鲜有针对中医药新闻报道的系统研究。本文通过自建中医药新闻报道专题语料库，采用语料库检索和分析技术，分析美国主流新闻媒体对中医药的报道状况，探讨美国主流社会对中医药的认识，为推动中医药国际交流和传播提供参考。

1 语料收集与整理

由于本文的研究对象是对社会和公众有着广泛影响的美国主流新闻媒体，因此研究者在语料的来源上做了严格的限定。本研究的语料全部来自于《纽约时报》(The New York Times)、《华盛顿邮报》(Washington Post)、《洛杉矶时报》(The Los Angeles Times)、《华尔街日报》(Wall Street Journal)、《今日美国》(USA Today)。这五份报纸在美国负有盛名，发行量大，拥有广泛的读者群体，享有较高的公信力和权威性，能够全面和深入地报道国内国际大事，其社论基本可以代表美国自由派和保守派两派的观点［3］。

研究者借助Communication ＆ Mass Media Complete(EBSCO)大众传媒全文数据库，以“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Chinese medicine，acupuncture，moxibustion，herbal medicine，Chinese herbs，alternative medicine，complementary medicine，complementary and alternative medicine，integrative medicine，oriental medicine”为检索词，搜索上述五份报纸2000～2013年期间有关中医药的全部报道，通过人工阅读剔除少量不相关的文本，最后收集到267 篇相关报道，并根据报道的具体议题分为针灸疗效等12 个类别，统计每年各类报道的数量，详细分布参见图1。研究者借助日本早稻田大学教授Laurence Anthony 研发的语料库检索软件AntConc 3.3.5 和可支持正则表达式的文本检索和处理软件PowerGREP 4，对文本进行整理和清洁，并应用北京外国语大学梁茂成教授研发的TreeTagger for Windows 自动词性赋码器对文本进行词性赋码，建立了“美国主流新闻媒体中医药报道”小型专题语料库(TCM Corpus-American Media)，语料总量为224907 个形符，16371 个类符，词汇密度达到标准化类符/形符比46.29，平均词长为4.94。

图1 2000～2013年中医药报道分类与数量

2 研究结果与分析

2.1 报道趋势和类别

自2000年以来，中医药相关报道数量在总体上呈现出稳步上升的态势，从2000年的7 篇报道逐渐增长到2013年的43 篇报道。报道的类别上也呈现多样化的趋势，其中最多的是针灸疗效报道，如“Acupuncture And Fertility”(针灸与生育)，共计92 篇;其次是中药疗效报道，如“Chinese Medicine Goes Under The Microscope”(显微镜下的中药)，共计51 篇;中医药介绍报道，如“Studying The Soft Sciences”(学习软科学)，共计38 篇;野生动物保护报道，如“Tigers'Fate Is Still Uncertain”(老虎的命运未知)，共计18 篇;中国医疗现状报道，如“Traditional Medical Techniques Remain Popular In China”(中国传统医学在中国仍然流行)，共计14篇;体育娱乐明星接受中医药治疗报道，如“Wizards Still Haunted-By Injury，Illness)”(奇才队仍被病痛困扰)，共计12 篇;社会治安报道，如“City Shuts Unlicensed Clinic Catering to Chinese Immigrants”(市政府关闭为中国移民治病的无照诊所)，共计10 篇;商业报道，如“MS Drug's Epic Journey From Folklore To Lab”(民间医药走入实验室)，共计8篇;保险政策报道，如“医疗保健考验患者收入(Health Care Hits Players In Pockets)”，共计7 篇;药品管理报道，如“FDA Signals Scrutiny of Dietary Supplements”(食品和药物管理局加强对食品补充剂的监管)，共计6 篇;美国医疗现状报道，如“Hospitals Find that Alternative Therapies Are A Good Way To Attract Paying Patients”(医院发现替代疗法带来的经济效益)，共计4 篇;最后是包括太极、刮痧等其它中医养生保健报道，共计7 篇。

报道数量的增长与该时期中医药科学研究的深入和国际交流的加强是密不可分的，其增长趋势呈现的三个高峰阶段，充分地体现了中医药发展历程中的重要事件和成果。(1)2003～2004年，两个事件共同促成了第一个高峰。2003年3月，中国的“重症急性呼吸综合征”(非典)疫情出现全国蔓延趋势，美国媒体非常关注中医药在抗击“重症急性呼吸综合征”中发挥的积极作用，如《华尔街日报》刊登了“SARS Brings New Respect To Chinese Herbal Medicine”(非典给中草药发展带来新机遇)。2004年在美国国家健康研究院的资助下，马里兰大学医学院机构专家历时4年，以西医的严格随机对照临床试验证明了针灸能够改善关节炎患者的膝关节功能，被称为“标志性的研究”［4］，研究结果再次激发了美国媒体和民众对针灸的兴趣，之后美国媒体除了对针灸改善关节疼痛刊登了三篇报道，如《华盛顿邮报》刊登了“Study Says Acupuncture Eases Arthritis Pain”(研究证明针灸能够缓解关节炎疼痛)，还报道了针灸在缓解头痛、治疗不孕、美容保健等方面的功效，如《华盛顿邮报》刊登了“Can Acupuncture Punch Up Your Appearance”(针灸能改变你的外貌吗);(2)2008年，在北京奥运会期间中国运动员使用中医药治疗运动损伤，如《华盛顿邮报》刊登了“Yao To Take Traditional Road to Recovery”(姚明接受传统医药康复治疗)，激发了美国媒体对中医药的报道热潮，此为第二个高峰;(3)2010年，联合国“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政府间委员会第五次会议”确定，中国“中医针灸”被列入教科文组织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美国媒体也继2004年再次出现报道针灸的高峰，针灸的作用机制和文化内涵再次成为公众关注的焦点，如《华尔街日报》刊登的“Decoding An Ancient Therapy”(破解古老的疗法)、《纽约时报》刊登的“A Chinese Art，In The Context Of The West”(西方的中国艺术)。

除了对针灸和中药疗效的持续关注，报道的类别也呈现多样化的趋势，涉及商业投资、医疗保险、野生动物保护等多个领域。随着接受中医药治疗患者人数的增加，在中医药疗效和经济效益的双重推动下［5］，西医医师主动了解和学习中医药疗法，如2009年《华盛顿邮报》刊登的“Mainstream Physicians Try Such Alternatives As Herbs，Acupuncture And Yoga”(主流医生尝试草药、针灸和瑜伽等替代疗法)，医院积极提供中医药治疗服务，如2011年《洛杉矶时报》刊登的“Alternative Medical Services Growing At U.S.Hospitals”(替代医疗在美国医院的发展)，并进一步推动中医药治疗纳入主流医疗体系，如2010年《洛杉矶时报》刊登的“Future Doctors Support Integrated Therapies”(未来的医生支持综合疗法);另一方面，民众也呼吁医疗保险政策的改革，希望更多的中医药治疗项目能够纳入医保的范畴，如2013年《华盛顿邮报》刊登的“Starting Next Year，States Will Decide Whether Alternative Medicine Techniques Will Be Covered ”(明年起，各州将决定替代医学疗法的保险范围)。而随着2010年全球老虎峰会在俄罗斯召开，会议多次提到传统中医药使用“虎骨”的问题，美国媒体也纷纷引导民众关注中医药涉及的珍稀动植物保护问题，如当年《洛杉矶时报》刊登的“Poaching Of Bear Gallbladders Used In Traditional Medicine Increases”(猎熊取胆入药的案件数量增长)就报道了野生熊因熊胆能入药而惨遭猎杀的事例。

2.2 报道主题词分析

为了更好地了解报道的主题，研究者运用语料库软件AntConc 3.3.5，以梁茂成、许家金教授研发的Crown 美语通用语料库为参照语料库(形符数为1，026，226)，得出按主题性(keyness)高低排列的词表，主题性越高就意味着该词汇在文本中复现的频率越高［6］。除了中医药(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和补充替代医学(complementary and alternative medicine)的英文名称之外，其它主题词可按词义分为治疗对象、实施主体、治疗手段、治疗效果、研究方法五大类。由于安慰剂(placebo)在语料中搭配频率最高的词汇为效应(effect)，共现频数为46 次，而安慰剂分组(placebo group)出现频数仅为7 次，因此在本文归为治疗效果，而非研究方法，具体主题词及其频数和主题性参见表1。

这五类主题词几乎囊括了近十多年美国媒体和民众关心的中医药核心话题。针灸和中药相关词汇主题性较高，可见美国媒体报道的重点放在了针灸在缓解疼痛、抗癌、治疗关节炎等慢性疾病的疗效，并突出报道了虎骨、人参、麻黄、抗前列腺癌草药复方、银杏等中药。实施主体也呈现出多样性，从执照西医医生到中医针灸师，从诊所到医院，从政府到高校，从监管部门到科研中心，再次体现中医药在美国的普及。同时，美国媒体也对中医药的疗效和治疗机制进行了深入的报道和探讨。可惜的是，在中医药的疗效是治愈疾病、缓解疼痛、促进愈合，还是仅仅是安慰剂效应的问题上，实验报告提供的信息往往有限或者矛盾，因此媒体的解释也是比较小心谨慎的，使用较多的是愈合(healing)，强调的是患者自身的康复，而不是治疗因果关系清晰明了的治愈(cure)一词。例如，2005年华盛顿邮报刊登的报道“What Really Works”(真正的功效是什么)就使用了愈合和治愈这两个词，告知民众针灸可能会提高免疫，促进机体的愈合，但是对于号称治愈的产品还是需要保持警惕:(1)It might stimulate the immune system or encourage healing.(它可能刺激了免疫系统或者促进了愈合。)(2)FDA warns consumers to beware of products said to cure and treat disease.(食品和药物管理局警告消费者警惕号称能治疗和治愈疾病的产品。)

2.3 报道内容分析

从报道类别和主题词看来，针灸和中药疗效是美国主流新闻媒体报道的重点，因此研究者仔细研读了语料文本，发现美国媒体在报道针灸和中药的时候呈现出不同的态度。针灸疗效的报道多为正面和积极的，2008年之前媒体以报道针灸可治疗的疾病为主，2008年之后报道的内容则更加丰富，突出针灸治疗对象的特异性，从驻伊拉克及阿富汗美军伤员，如2011年《华尔街日报》刊登的“Can Needles Soothe Wounded Warriors ?”(针灸能抚慰受伤的勇士吗?)，到受疼痛和焦虑症困扰的美国病童，如2012年《华盛顿邮报》刊登的“Many Sick Kids Get The Point Of Acupuncture”(众多患病儿童接受针灸治疗)，从家养宠物，如2013年《华盛顿邮报》刊登的“Giving My Ailing Dog The Needle”(给患病狗狗施针)，到野生海龟，如2013年《华盛顿邮报》刊登的“Vets Get To The Point To Save Turtles”(兽医采用针灸拯救海龟)，并对针灸的作用机制和安慰剂效应进行了广泛的讨论，如2008年《今日美国》刊登的“The Placebo Effect:Survey Gives Life To A Healthy Ethical Debate”(安慰剂效应:调查引起健康伦理争论)。目前，美国主流媒体传递给民众的信息是针灸能够治疗疼痛，尤其是慢性疼痛，是有效和安全的辅助治疗手段，如2008年《纽约时报》刊登的“A Traditional Therapy Finds Modern Uses”(传统疗法的现代用途)。目前针灸临床试验经常采用假针的方法来探讨针灸的安慰剂效应，结果仍存在很大争议，针灸治疗的科学依据较为薄弱，如2009年《华盛顿邮报》刊登的“Millions Embrace Acupuncture，Despite Thin Evidence”(尽管证据不足，数百万民众仍然欣然接受针灸)。

表1 2000～2013年中医药报道的主题词分类及频数表

不同于针灸报道，美国媒体对中药报道则多为负面和消极的，只有个别报道肯定了中药的疗效，如《今日美国》于2007年刊登了“What's New In The Battle Against Cancer?”(抗癌新疗法)，介绍了人参在治疗癌症方面的研究;《华尔街日报》于2007年刊登了“Chinese Herb May Lower High Blood Pressure”(中草药可降血压)，介绍了丹参扩血管、降血压的功效。但多数报道还是在反复强调中药的安全性问题，警告中药的毒性，提出中药污染问题，批评中药治疗缺乏科学依据。在“回归自然”思潮的影响下，备受西药毒副作用困扰的美国民众对中医药青睐有加，一些中草药非常流行［7］。在美国，不同于医疗药品，中草药被归为饮食补充剂(dietary supplements)，无需接受美国食品和药物管理局的严格批准程序，多数消费者是自行购买，自己用药，加上一些中药产品的英文标签信息不正确或不完整，患者误服出现副作用，甚至死亡的病例时有发生［8］，典型的事例是2003年巴尔的摩棒球投球手Steve Bechler 服用含麻黄的减肥药死亡事件，引起了美国媒体对麻黄毒性的强烈关注和跟踪报道，例如2003年《纽约时报》刊登的“Doctors Say Ephedra Use Is Unsafe”(医生认为麻黄产品不安全)，直至2004年美国食品和药物管理局宣布禁止销售含麻黄的减肥产品。在美国销售的部分中药存在质量问题，被查出含有处方药、重金属等污染物，威胁消费者的健康［9］，例如2002年《纽约时报》刊登的“Recall Of Herb Highlights Gaps In Regulation”(药品召回凸显监管漏洞)报道了抗前列腺癌草药复方制剂PC-SPES因受到处方药华法林、阿普唑伦、和乙烯雌酚污染被召回事件，加上复方制剂药理机制复杂，很难用西方现代医学科学进行研究和解释［10］。因此，媒体不断地引用专家权威评论，向民众传递警告信息，例如2004年《今日美国》刊登了“Lax Rules Let Supplements Lurk As Health Threats”(监管松懈导致补充剂威胁公众健康)，呼吁政府加强对中药的监管力度。媒体的负面报道一方面体现了美国公众对使用中药存在的顾虑和担心，也通过反复刻画和宣传中药的危险性，降低了中药在美国的接受度，制约了其发展和研究。

3 结语

近十年，美国主流媒体对中医药的报道呈现丰富和深化的趋势，体现了美国社会和民众对中医药的浓厚兴趣和密切关注，针灸的疗效和科研成果得到了充分报道，在美国已被越来越多的患者接受，并迅速发展成为一个富有生命力和存在价值的医学学科。20世纪90年代以来，补充替代医学在美国的流行为中医药的发展注入了新的活力，但也带来了挑战，尤其是美国民众对中药的有效性、安全性、质量稳定性及合理使用缺乏充足信心和正确理解。因此可以从以下三个方面加强中医药的国际宣传和传播，努力赢得西方社会和医学界的接受和认可:(1)国内新闻媒体积极对外报道最新中医药科研成果，尤其是科学临床试验结果，宣传中医药的安全性和有效性，对中医药的不公或错误报道给予及时回应和反驳，把握国际新闻宣传的话语权和主动权［11］;(2)中药企业在提高产业整体水平的基础上，从广告宣传、产品包装、说明书翻译等多个方面，与国际标准接轨，努力改变中药的负面形象;(3)国内中医药科研和教学机构通过搭建中医药的国际交流平台，让更多的美国医学界人士有机会深入了解和学习中医药，并成为宣传和推广中医药的重要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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