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比自己想象的脆弱

□青阳

我们比自己想象的脆弱

We Are More Fragile Than We Imagine

□青阳

每个新闻人从业之初都曾怀揣一粒理想的种子，想成为时代的镜子、呐喊的勇士。只是，这粒种子想要长大着实不易

有前辈曾说过，做新闻最痛苦的就是你今天痛斥过的事，明天、后天照样还会出现。这一年我开始深刻体会到这种感觉。

2011年底，我在网上发现一个线索，某大型国企的职工因为在工资收入等问题上与企业存在争议，爆发了大规模的罢工维权事件。为了弄清事情真相，社里派我前去采访。

到了才发现，问题远比我们想的复杂。这是家老牌国企，1997年曾跟一家香港企业合资，2007年再次被某大型国企收购。据职工反映，这两次转制中他们的权益都曾遭受侵害。而正是这两次转制，间接导致了职工的工资水平低下。2011年前后，企业经营出现重大变化，导致职工大批下岗或待业。前有对工资问题的怨气，后有对生存前景的担忧，矛盾集中爆发了。

采访完成了，稿子该不该写反倒让我们犹疑起来。也许是国企工人的组织性天然就很强，这些职工们的维权搞得“轰轰烈烈”，甚至一度惊动了各级政府。考虑再三，我们认为此事既是维权事件，也是一个新闻事件。对于新闻事件，媒体有报道权，公众也有知情权。而且通过对单一事件的剖析和还原，也能总结经验教训，避免类似事件的发生。

稿子写完后，出于谨慎考虑我们先与当地工会进行了沟通，并以书面形式将此事件反映给了省总工会。这个举动的目的有二，第一，工会是职工娘家人，有义务出面维护职工的合法权益。第二，如果工会能站出来充当职工代言人，那事态可能会有所缓和，甚至有可能解决部分问题。

就这样，稿件如期付印。在稿件中我写下了这么一段话：“有利益就有分歧和对立，劳资双方也不例外。令人不安的是，当劳资纠纷发生时，一些企业工会代表的往往是企业利益，不能真正为职工说话，极易使双方的矛盾激化。只有当职工有了真正的代言人，劳资双方才会有真正谈判的可能，才会避免群氓式暴力。”

杂志印出来，该国企的领导找到社里进行了一番“公关”。大意是说，职工反映的大都是历史遗留问题，是一小撮人在无理取闹。仅此而已。几百名职工，也是一小撮吗？职工的诉求中有没有合理成分？合理诉求该如何应对？职代会到底该不该召开？这些他们都避而未谈。

我们的报道部分还原了事件的真相，也做出了经验总结。可是我们并没有阻止事件的后续发展。后来职工告诉我，企业对他们的诉求采取拖延战术，并强行通过了退养方案。职工们或被退养回家，或被派到外省工作，维权就此终止。

事情还在继续恶化。今年十一前夕，该国企下属集体企业的职工又找到了社里。他们反映企业几乎停滞不开工，准备大规模裁人。而在被裁的人中，有不少是距退休不足5年的老职工，而这是《劳动合同法》中明令禁止的。同样的理由，同样的手段，侵权依旧在发生。我们还要去采访吗？

把最坏的角落袒露给世界，就可以让阳光照进来。这是很多新闻人的理念。工作中，我们不怕辛苦，也不惮于被监督的企业咬牙切齿，甚至不惜得罪我们的关系单位。可是工作时间越长，越发体会到希望和现实之间的差距。

我相信，每个新闻人从业之初都曾怀揣一粒理想的种子，想成为时代的镜子、呐喊的勇士。只是，这粒种子想要长大着实不易。

我们比自己想象的，要脆弱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