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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的舞动

2014-04-19

东方剑 2014年4期
关键词:阿四

◆ 易 风

红色的舞动

◆ 易 风

针管插在他的手臂上。推进器慢慢地推进,针管内的略带浑浊的液体开始进入静脉。那个男人就躺在沙发上,似乎是在享受着针管内的“好东西”带给他的无尽快感。这种快感可以非常平静地享受,如果不是他从喉咙深处发出一两声“噢”来表示他的通体舒泰,季玉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就是一具完全的死尸。

季玉恨不得他去死,虽然这个男人是她生物学和法律上的父亲。他也曾给季玉带来过极其美好的童年,只是很短暂。

季阿四,这是季玉父亲的大名,小名也是阿四,道上还是人称阿四。还是“小瘪三”的时候,阿四跟了个大哥“强盗坯”。一次群架中,对方死了人,阿四讲义气,全部自家吃下来。爷娘活活被气煞。等到“出来”,已经是毛四十的人了。

阿四倒也没有混吃等死,当年也还没有“吃低保”这一说,他搞起了水产买卖。当然一开始只是小打小闹,起早贪黑,全靠自己一双手。市场里,三教九流样样有,阿四是新手,不时有人要“吃吃伊”。这阿四总归是见人让三分,从不起什么风浪。直到有一天,以前的兄弟来照顾阿四的生意,隔壁摊头一个水桶摆过界,还犟头倔脑,兄弟二话不说抄起家伙就砸。市场管理人员自然要赶来,兄弟眼乌子一瞪:“这桩事体阿拉自己解决,搞不定就撤摊,绝对不让你们难做人!”

市场管理方撤了,对方叫的人到了。兄弟把自己衬衣一拉,露出一身的伤疤。

“一对一还是一道来?就你们这帮戆大。我和我兄弟打遍杨家浦的时候,你们还在穿开裆裤!×你妈的×!”

叫骂声中,一个个眼露凶光的家伙悄无声息地进入市场,很明显腰里硬邦邦的藏了家伙。

对方很识相地服软。当然还少不了要摆两桌讲和酒。

从此之后,阿四的生意特别的顺,在市场里的地位是急剧攀升。市场管理办公室也时不时地要请他帮忙出面“摆平”事情。阿四心里想,人啊,都是贱骨头,棒头一敲皆老实。我不跟你们狠,你们当我老实好欺负,结果呢,拨点辣货酱吃就叫爷叔了。

阿四的生意像吹洋泡泡一样,日长夜大。三年不到,已经有一大群人管他叫老板了。他有自己的货运车、冷藏车,还有小车。他没能第一个用上拷机,但他第一批用上了中文机,第一个用上了大哥大,至少在他所认识和认识他的那些人中,是第一个。

多到自己也数不清的财富形成了强大的吸引力。身边鲜花无数,但阿四倒也没有游戏花丛,再加上季玉的妈妈“贴”得狠,阿四也就摆了酒,宣布成家。很快,季玉来到这个世界上。为什么给宝贝女儿取名“玉”字?阿四公开讲,玉是个好东西,冰清玉洁你们懂不懂,小姑娘就是要长得像玉一样晶莹剔透,让人一眼就欢喜,舍不得。

其实,阿四正在朋友的引导下赏玩和田玉。在水产界混得风生水起的阿四又“看不懂”了。嘎小一块石头,要万把块,还说是友情价。为了能“看得懂”,阿四往家搬了不少玉石。对于这类“白相”,还有喝酒应酬啦,季玉妈妈是从来不管的。她也知道自己的男人是匹野马,管是管不住的。好在自家男人偶尔在外边花天酒地一下,女人不会乱找。

还算正常的富裕家庭生活给季玉带来了非常美好的童年回忆。季玉懂事起,她就记得自己什么东西都比别人好,衣服、玩具。季玉不知道,她的满月酒摆了上百桌,分了好几天。头天,头桌上,有书记、主任、局长、所长,她父母一时风光无限。

但四年级的时候,妈妈突然离家出走了。因为阿四吸毒。

其实,阿四吸毒已经有几年了。在阿四大把挥金,夜宴群雄的时候,有朋友说了:“老大,侬啥都见识过了,女人么又不是特别看重,侬这么多钱,到底享受点啥?!我介绍侬点好东西!”一试之下,果然好东西。阿四请客,请喜欢这口的兄弟们一起来。但阿四很快发现自己高估了自己的财力,低估了海洛因的魔力。因为吸毒,富裕之家成为空壳。很快,貌似庞大而极具造血功能的水产公司换了主人。

而季玉从公主变成了野丫头,但她努力不让别人看出家中的巨大变故。她自己洗头,洗衣服,饱一顿饥一顿,但只要一出门就一副公主般骄傲而阳光灿烂的笑容。即便这样,她还是辍学了。

眼前的这个男人已经不记得这件完全改变了季玉人生的大事了吧。他依然摊成一副骨架般躺着,享受着难以言明的神经错觉,甚至舒适到懒得自己去拨动一下那个给自己带来无尽快感的针筒。他的眼睛微微睁开,诡异的同时容纳了死灰和欢愉的成分。季玉知道,下面该自己帮助他继续享受了。季玉回抽推进器,随着血液的回流,针筒变成了红色。

血红的针筒映红了季玉的眼睛。自己为什么会辍学?就是因为这个男人!这个该死的男人趁自己睡着了,就是用这样的针筒,扎进自己胳膊。被惊醒的季玉一脸惊恐地看着自己的父亲,不明就里。很快,她觉得有点恶心,但大脑给她传递出超乎想象的快乐感受。这就是吸毒吗?怪不得会有人喜欢。可是,爸爸为什么要让女儿吸毒呢?季玉还没能想明白,她就因为毒瘾发作无法隐藏而辍学了。对于这样的问题家庭,小孩主动说不来上学了,学校是毫无意见的。而季玉也已经毫无心思在学业了,她时不时求自己的阿爸:“爸爸,你快给我打一针吧!”

“没了,没钱买!”

“那你快想办法弄钱吧!”

……

阿四带着季玉到超市里偷洗发水、沐浴露。季玉像个木头人一样跟进跟出,一个可爱的小姑娘的掩护作用还是很好的,父女两人屡屡得手。可是,附近的超市就那么几家,时间一长,就引起了店家的注意。当警察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季玉感觉自己抖得像筛糠一样。在派出所,女警的轻声细语让季玉慢慢镇定下来。阿四自然是被送去强制戒毒。警察也找到了季玉的妈妈。当她看到骨瘦如柴的季玉,终于忍不住抱着自己的女儿失声大哭。而此时的季玉却一声不吭地站着,任由母亲的泪水打湿自己的衣服。

生活中的拐弯有了一个就会出现另一个。也许是拐回原处,也许是迷失方向的前奏。季玉在成功戒毒后,得以重新背起书包。妈妈组建的新家庭无法接纳季玉,只在经济上资助她。

季玉已经非常满足了,大起大落后的平常更显得珍贵。虽然小小年纪,但季玉眼中充满沧桑和忧郁。有时,她会想起阿四,这个本应当承担起父亲职责的男人,是不是已经死了。

季玉自以为平常的生活,在旁人眼里是一种神秘的存在。从来不和同学一起玩,几乎不和同学说话。孤独的季玉形成了一种独特的气质,吸引住了男生眼光。已经过了假装讨厌异性同学、严格划清界线的初中时段,胆子大些的,敢偷偷私下里表白,成功对上眼的,躲在教学楼后面的小树林里“打啵”。再不济,至少可以借着各种不着边际的由头,接近,说上几句。季玉不敢向同学们敞开胸怀,自然而然地形成一种排斥的气场。只有各种眼光能穿越这种气场,有欣赏的、有赞叹的、有觊觎的、有恶念的。这些类型的眼光,季玉似乎都能洞悉,使得这些眼光的主人再也不敢有其他的想法。而有两份眼光,透射出关切和友爱。

友爱的那个,小胖,在高二快结束时,终于和季玉成为闺蜜。关切的那个,叫雨,是个木讷的男生。季玉有些期盼雨的眼光,希望他能走上前来,随便找个什么理由和自己搭讪两句。但季玉一直失望。直到遭遇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季玉主动递出自己的伞。

那是一个周日的下午,季玉顶着烈日回到学校时,突然下起大雨。走到门卫室,就看到雨背着书包在门廊下避雨。雨看到季玉,似乎愣了一下。更令他没想到的是,季玉朝他微微笑了笑,问道:“要不要搭伞?”

也许雨那时心潮澎湃,但总要装出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来,答了一声“好啊。”就走上前来,钻到伞下,和季玉一道走入雨帘中。走了没两步,雨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对季玉说:“我来撑伞吧。”

季玉也不多说,把伞柄递到他手里。心里说,还真是木头,我的胳膊都酸了。

接过伞,雨把伞的大幅都撑在季玉的头顶上,自己右边肩膀的书包自然是照顾不到。季玉大概也是察觉到了,可也没说什么。

学校的教学楼、宿舍、食堂之间都有廊道连接。走到廊道处,两人就不用打伞了。收下伞,递给季玉,雨说了声谢谢。看了看雨被雨水打湿的右半边衣服,季玉想说又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回了句:“我走了。”

“我走了。”平淡得应该是多年老友间告别的话,令雨一时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呆呆地站了一会。季玉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她突然回头望了一眼。眼光两两相对,又飞快闪开,同时催快了两人的脚步和心跳。

星期一,小胖就神秘兮兮地附耳季玉道:“你和那个呆子有情况,老实交代什么时候开始的!?”

季玉自然是不承认的。娱乐界绯闻在当事人半遮半掩的澄清下,愈加波涛汹涌,而这个中学生间的小事件,没有当事人的亲自澄清,传言灭亡得很快。

平静之下,一份小小的情愫还是在慢慢地滋长。

平静之下,生活的拐弯再次出现。

再次出现的,依然是眼前这个男人。季玉在针筒推进器后端稍稍用力,针筒内混合了海洛因的血液回到血管内,阿四的脸部出现了一阵阵的扭曲,痛苦、欢欣,绝望、极乐?无以名状!而季玉的脸部毫无表情,她对这一切已经司空见惯,神经和心都已经麻木了。

当时,面对再次出现的阿四,季玉不是麻木,而是不知所措。不知道该痛恨、该回避还是该干点什么,总好过呆呆站着。在季玉面前,阿四似乎又恢复到原先“神抖抖”的状态,继续财大气粗,外加一份神经兮兮。阿四指天发誓,已经痛改前非,现在又打拼得一片天地,在市中心区购买了像模像样的家。季玉去一看,房产登记证上果然是“季阿四”三个大字。

阿四继续指天赌咒,要好好补偿,要送季玉到英国留学。并果然着手办起了有关手续。季玉对于考上大学的信心并不足,更希望自己能换一个生活环境,她答应了。在新居中,阿四时常给季玉留着上万的生活费,因为他时常要出差。有时,季玉劝他,不要太辛苦。阿四显得很感动,说,你爸爸年纪大了拼不了几年了,你出国的钱有了,再给你挣点嫁妆就不干了。说到嫁妆,上次见到的那个木头木脑的小赤佬可不行。

季玉心想,我是有那么一小丁点喜欢那个“木头”,可这离结婚也太远了吧。

接着大家都忙,忙高考。季玉则忙着跑来跑去办这个手续。当大家进考场时,她进了飞机场。小胖和雨都没能来送。阿四也是,因为他又出差了。

在英国语言学校的生活其实很辛苦,但季玉很喜欢。她经常给小胖和雨写信,知道小胖考上了上海大学,而雨考了警校。季玉记得自己还开过雨一个玩笑,“就你这木头木脑的,还当警察。到时是警察抓小偷还是小偷抓警察?!”雨只是呵呵一笑。没想到,他还真的考了警校。

其实,也没过多久,季玉就回国了,因为圣诞节假期。

对回国来的留学生而言,圣诞节假期真是让人无比纠结。在国内与此对应的只是一个短短的元旦假。对于季玉而言更是这样,没有亲戚,小胖和雨还在上课。所以,她直接飞去了三亚和阿四碰头。阿四听到季玉说圣诞要回来时,就说让季玉直接飞海南。而阿四自己料理好了广东的生意,直接开车从湛江坐轮渡到海口,然后再到三亚。

这是一个非常美好的假期,亚龙湾的景色果然让人流连忘返。唯一不足,人实在太多。久违的难得的笑容始终在阿四的脸上荡漾。

这让季玉确信,生活,已经回归。

接着,季玉继续像一个公主般生活。在英国读大学,利用闲暇游遍整个欧洲。短期的,为了体验,她也像很多留学生一样去打工。她的留学生同学们又开始对她感到好奇。如果说她是官二代、富二代吧,从不见她的父母来英国共度圣诞之类。可她家境又很好,从不用担心钱的问题。

虽然,慢慢地季玉也交了一些朋友,有说中文(国语)的,有说粤语了,也有说英语的。在旅途中,季玉甚至认识了一个比利时人,那个男孩很热情地要给季玉做导游,以便她游遍布鲁塞尔,还要教她说法语。比利时男孩说法语是世界上最美的语言,虽然他是个比利时人,但一点不影响他对于法语的喜爱。但,季玉很委婉地拒绝了他。当她一个人静静地在小于连塑像旁,享受午后阳光的时候,心里淡淡地想起了小胖和雨,雨更多些。

季玉并不是个非常刻苦的学生,也不是超常的聪明,但这并不影响她很快拿到英国的学士学位。可这么早回国干嘛呢?小胖和雨都还在读大学呢。干脆继续读个硕士,说不定毕业时都能拿上博士学位了。英国的大学学制还真是鼓舞人心。季玉暑假回国,将打算读个女博士的决定告诉小胖和雨时,两个人惊诧的表情,让季玉狠狠得意了一把。但她还装作不高兴的样子,“干嘛?!看不起人,觉得本姑娘读不了!”

而阿四明显见老,总让人觉得是一身疲惫,面露倦容。假期中,季玉很难得见到阿四。后一段时间,突然阿四一直呆在家,而且是一直窝在自己的房间。季玉快返回学校了,阿四提出两人到好地方吃一顿。所谓“好地方”季玉都见识过了,当然基本上都是阿四带着去的。边吃,阿四边像挤牙膏一样的说出了问题。阿四说生意上遇到了问题,资金周转不灵了,不承想船破偏遇顶头浪,广东的工厂出了事故死了人。阿四自己当初好胜争强,想多挣点,几个朋友合伙的生意,法人写的是阿四的名字,如今各种逼债、索赔已经将阿四弄得倾家荡产,无力再支付季玉一年数十万的学费和生活费。而且,阿四表示,自己认命了不想再折腾。最后,弱弱地表示让季玉别回英国读书了,就直接留在国内工作吧。

季玉不明就里,她当即决定放弃“深造”,打算以年轻靓丽女海归的优越条件在上海找个金领的工作。手头还有的四五万则全部给了阿四。

但,没过多久,季玉撞见了阿四吸毒。在季玉的逼问下,阿四承认,多年来一直在贩毒。而合作“伙伴”的先后落网,还有一人莫名其妙地横死街头,让阿四心生怯意,早在一年前他就无奈收手,坐吃山空到现在。阿四对季玉说,你走吧,跟我住在一起要沾晦气的。你到单位附近借个房子住。

如果,自己从没来到过这个世界上,没有这样一个父亲,也许自己就没有这么多痛苦。阿玉也决定再次离开。

季玉在针筒上的手指稍稍用力推进后,又开始拔出推进器。阿四马上睁开眼,他马上感受到了血管内毒品的变化。短暂的停顿过后,他等待着再次进入梦幻状态。季玉看着他,阿四无神的双眼也看着季玉。突然,阿四抬起左手。

这还能算是父亲吗?

当阿四让季玉离开时,季玉觉得这个男人虽然抵御不住毒品的魔力,但他起码还是个父亲。季玉在小胖家短暂过渡后,找了个出租屋。她并没有找到一份极为体面的金领工作,只是成为了一个写字楼白领妹。外贸公司,季玉还算不错的英语会话能力和还能来上几句日常用语的法语、德语,也有用武之地。

雨已经在派出所实习,很快就要正式工作。他一有空就跑来季玉这儿,两人感情急遽升温,近乎同居。雨纳闷,季玉为什么要离开家。季玉编个谎,说阿四又找了个女人,那个女人嫌季玉花钱多,两下闹掰了,自己就搬出来住。雨一向对季玉是崇拜式的喜爱,绝对不会怀疑她的话。面对季玉“我没钱,你是不是就不喜欢我了?!”的诘问,雨总会面红耳赤,要辩个明白。后来,季玉这招用多了,雨也学会用“深情表白”来回答,甚至耍点“小流氓”。季玉总要低声喊:“市民们快来看呐,警察耍流氓啦!”然后,雨就松手,然后嘿嘿傻笑两下。

三人聚会,两人黏糊,小胖总要提出抗议,你们俩秀恩爱别叫我来参观呐!本姑娘还单着呢,有这时间还不如回学校用自行车去撞宝马,撞出个金龟婿来。

这样幸福而平淡的生活,季玉异常珍惜。季玉知道,阿四的生活是个坑,是个漩涡,会将人吸进去后再折磨成鬼。但在自己小小幸福来临的时候,季玉还是会心中不安,想到阿四现在怎么样了。

很长一段时间,阿四没有音讯。深秋了,季玉才接到阿四的第一个电话,问现在还好吗,没有其他多余的话。然后,隔了两三天,再打来。一个周末,阿四提出让季玉回家一趟,说两个人很久没在一起吃顿饭了,到外面太浪费,自己在家烧。

季玉回到那个高档小区,家里稍有些脏乱。递过给阿四买的一些水果,季玉挽袖收拾起屋子。阿四做的饭菜实在一般。饭后,阿四给季玉倒了杯茶,说自己现在还是吸,但已经尽量减少,等身体好一点,打算主动去戒毒。否则连这房子也迟早会吸掉。

聊着,季玉有些困了,她回到自己原先的房间睡觉。睡梦中,季玉感觉雨在抚摸亲吻自己。头有些晕,床有些摇,季玉突然间无法确定自己在哪里。是在梦中吗?如果真是在梦中,那偷偷享受一下这个午后春梦也无伤大雅。眩晕中,季玉觉得自己应该是醒了,只是很难睁开眼睛,眼皮异乎寻常的重。朦朦胧胧,季玉发现是真的有个男人,光身的男人趴在自己身上!季玉猛然间清醒了,她努力抬起手想推开这个令人极为恶心的男人,但“啊”的一声除了吓了这个男人一下,她的双手无力地垂下。季玉明白了,今天自己回家来,就像当年那个小姑娘走进超市一样,一脚踏进的是无底深渊。

季玉心中连“就当是被猪拱了”的想法都没有,她一动不动地躺着,任由恶心男人动作,两眼木呆呆地看着天花板。恶心男人离开她的身体,离开房间,不知道在外面和阿四嘀咕些什么。

阿四进到房间,艰难地开口,也许想说“爸爸没办法之类的话”,但当他看到季玉青春的身体,稍作犹豫,也扑了上来。

季玉想,只要我能动了,立即从这十九楼跳下去。

阿四的左手突然抬起来,搭在季玉的臀部。仿佛一道闪电从季玉的脑中划过,激起一身疙瘩。季玉被自己吓了一跳。尽管只是瞬间,但季玉并没有在下一刻改变自己的想法。

季玉最终没有跳楼,确切的说是没有跳成。在好几天里,始终有两个人看着她,包括上厕所,洗澡。然后,季玉搬回了地狱居住,她放弃了。她放弃了雨。就像她突然从她的留学生同学中消失一样,她又突然从雨的生活中消失。

雨像疯了一样到处找她,无心工作。终于,有一天被所长一脸严肃地叫到办公室。

办公室里的阵势让雨吓了一跳,溜溜坐了一排人。所长一一向雨介绍,“这位是缉毒处的,这位是督察处的,这位是刑侦处的,这几位领导要向你了解情况,请你如实回答!”

雨有点发懵,自己上班有些马虎,所长找谈话、批评教育是应有之义,这么大阵势难道自己刚上班就要被提拔了!?很快雨弄明白了,这和季玉有关。

“你认识季玉吗?”“认识。”

“你和季玉什么关系?”“曾经是朋友。”

“曾经?现在呢,你们没有同居吗?”随着问题,出现在雨面前的是一张照片。

“你们都已经知道了,还问什么?”

“你什么态度?!啊!你有很严重的问题,你知不知道!”

“我不知道,请组织教育挽救我!”

“不要有情绪,好好配合领导了解情况。”

“好吧。我已经很长一段时间和她失去联系了。音讯全无。”

“你知道她吸毒吗?”

“知道,不过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被她禽兽不如的父亲注射海洛因,才染上了的。”

“你现在没有她的联系方式吗?手机号?再好好想一想。”

“没有。有,你们会不知道吗?!”

……

谈话不算愉快。

最后,雨提出,如果问话的领导们有季玉的消息,请及时通知他。一时间,几位领导面面相觑,感觉遇到了奇葩。其中一位语重心长地劝告雨,今天并不是正式谈话,只是组织向你了解情况,你思想上不要有什么负担,不要有什么顾虑,你年纪还轻,能力很强,今后还要努力工作,要自觉抵御外界的各种诱惑,不要耽误了自己的前途。

雨不置可否地离开了所长办公室。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季玉你到底怎么了?

季玉心里也一直想着雨,想得心阵阵抽搐着痛。她告诉自己,别想了没用了,自己已经完完全全地毁了。自己根本不可能再和雨在一起,那样会害了他。可是,感情无法控制,真的无法控制,就像毒瘾发作时对于白色粉末的那种渴望。那种渴望,可以超越对于雨的想念,可以超越一切,可以用一切去换取。渴望和满足之间,短暂的过程中,雨在季玉的脑海中消褪,使得季玉的心不那么痛。所以季玉也期待着,期待着白色粉末给自己带来的麻醉。

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尽头?!这个痛苦的问题不需要再去考虑,心痛和麻醉的交替是生活的全部。

阿四的上家之类要爬上季玉的身体,已经不用再偷偷摸摸给她下安眠药。她任由他们摆布。她觉得自己应该想一个办法将这些人统统杀了或者阉了。她的眼神中,时不时会露出一种凶光,使得阿四不敢看她。除了在躺椅上,进入梦幻的状态。

阿四的手在季玉的臀部摩挲了几下,似乎更加肆无忌惮起来,想要有进一步的动作。季玉毫无反应,似乎这只肮脏的手侵犯的根本就不是自己。

这躯体还是自己的吗?这躯体和灵魂还有联系吗?

季玉依然轻轻地用力,推进器缓缓进入,针管内红色的液体慢慢在阿四的静脉中扩散舞动。阿四在快感中等待着快感。

突然,阿四眼睛上翻,头颈也拗直,后背反弓起,从喉咙深处发出“嗬嗬”声。这是阿四在海洛因的刺激下,进入极度快感的状态,并不是每次都会出现。这一次,不但出现了,而且时间很长。阿四的脚也开始伸直,双手徐徐舞动,影响到了季玉给他注射,好在已经全部注射完毕了。季玉站起身,在一旁看着阿四在那儿“抽风”。阿四再次发出一声长长的“嗬——”,紧接着头一歪,不再动弹。

季玉又想到了雨。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要不要再见他一面。季玉很难决定,左思右想都是为难,最后依然决定不见。

门外传来敲门声。季玉不加理睬,她打开电脑,给雨写了一封邮件,附件中是她在国外所有的照片,有些曾经给雨看过,有些没有。

写邮件的最后一句话,雨你忘记我吧!季玉泪如雨下,她放声痛哭。边哭,她边删除了刚刚写好的邮件。

雨,再次来到所长办公室。领导们还在,他敲门进去,说对不起打扰了,这是我的辞职报告。所长说,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你要好好考虑清楚。而且我没有资格同意或不同意,必须上报分局。几位领导也有些不安,找你谈话是工作需要,不是对你有看法,也不是你有什么大问题,你完全没必要这样。

雨解释说,不是因为这个。她只有我一个亲人,没有我她怎么办?!但是,我要她,就无法好好当一名警察。所以,明天,我就不来上班了。谢谢各位领导对我的关心。离开所长办公室,下楼来,雨在派出所门口打了的赶往季玉家。

不知道哭了多长时间,季玉起身,平静地给自己好好梳妆了一番,静静看着镜子中面色苍白眼睛红肿的自己。她想,如果,我没有来过,也就没有这些苦楚。

阳台上,她的长裙随风飘舞,就像那天在长廊中,她回眸。

如果,不是他总是在背后偷偷看自己,也许自己也不会注意他,季玉想。

如果,能狠狠心不去找雨,也许现在不会有任何不舍。

如果……

发稿编辑/姬鸿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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