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作人散文文体的诗性之美
2014-04-18郑萍
郑 萍
(福州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学院,福建福州 350116)
周作人在《美文》中曾以“诗与散文中间的桥”来界定美文,以此来规定美文的艺术性、抒情性。他通过抒写散文这一文体,为现代散文的自我确认提供了一种充满诗意的美文范本。周作人《美文》中所表述的散文的诗意倾向后来被众多文人所推崇。李素伯在《什么是小品文》中专门对此发表自己的看法。他认为:“所谓艺术性的散文诗似的美文,实就是小品文,而从‘它实在是诗与散文中间的桥’的一句话里,也很可参得所谓小品文的内容的朦胧的意态。”[1]这里对散文朦胧意态的强调就包含着对散文诗性的强调。沈从文在其《习作举例》中谈到五四美文时,也这样评价“散文中具有诗意或诗境”,并指出这是“当时的一种风气”。[2]这些文学评论家们都看到了美文的艺术性,美文可以以相对自由的文体写出诗的美感,优秀的文章更有诗境的创造。在这个意义上,周作人的美文成为寻求散文文学性发展的代表,其散文用清新的语言、自由的文体,表达出了诗的深韵逸趣。
周作人曾在《雨天的书》的自序中描述了一段他向往的境界:“今年冬天特别的多雨,因为是冬天了,究竟不好意思倾盆的下,只是蜘蛛丝似的一缕缕的洒下来。雨虽然细得望去都看不见,天色却非常阴沉,使人十分气闷。在这样的时候,常引起一种空想,觉得如在江村小屋里,靠玻璃窗,烘着白炭火钵,喝清茶,同友人谈闲话,那是颇愉快的事。”在这里,周作人描述了冬雨天气,临江倚窗,喝茶闲聊的诗化意境。周作人常常在生活中追求诗意之美,在他看来,这种“得半日之闲,可抵十年尘梦”的境界正是生活的艺术化、诗化的境界。
一、日常生活中的诗韵
周作人散文描述了大量日常生活的诗韵。周作人关注日常生活,喜爱谈论衣、食、住、行等日常生活的形状,在简单的日常生活中领略诗韵之美。在这些文章中有不少精致的描写和意境的表达。对于这部分的诗意描写读者有着清晰的记忆,《北京的茶食》《故乡的野菜》《喝茶》《乌篷船》《谈酒》《鸟声》《菱角》等都是这样的名篇。在这些文章中,周作人表达了他生活诗意化的追求。在周作人看来,“生活不是很容易的事。动物那样的,自然地简单地生活,是其一法;把生活当作一种艺术,微妙地美地生活,又是一法”。要正当的生活,“我们必须模仿大自然的豪华与严肃”,其方法“只在于微妙地混和取与舍二者而已”。[3]
这样的生活态度使周作人常常追求生活的别趣。《玩具》中他曾表达过要对于世界万物,要凭着趣味本身,爱世间万物,要像仙人掌一样,过外粗砺而内腴润的生活。因此,吃点心不求饱,喝茶不求解渴,饮酒的乐趣“只是在饮的时候”,生活之外的“别趣”才是他所寻求的。在周作人看来,这“别趣”包含传统文化中“礼”的成分,中国的礼早已丧失,“还略存于茶酒之间”而已,唯有将此发掘才可以对抗“极端干燥粗鄙”的生活。因为“礼节并不单是一套仪式”,礼节在承传的过程中,养成了“自制与整饬的动作之习惯”,这使得注重礼节的人往往能带着“安详的容止”领解万物。这种对“礼”文化的尊重反映在散文中是周作人对日常生活中的“雅”的重视。日常生活本是俗世人生,探索俗世人生中的“雅”的成分,在“雅”的追寻中,周作人找到了其散文的诗性表达。周作人所谈之“雅”,主要包含清雅和风雅。清雅是从选择角度和表达方式考虑;而风雅主要指姿态。
周作人追求清雅的生活方式,他极其擅长描述我们日常生活中随处可见的平凡清淡之物,并从这些清淡之物中咀嚼出清雅的滋味。散文中,他常写一些清冷之物。如写其儿时偷冷饭团的经历,在那时只觉“这淡饭的滋味简直无物可比”。写在南京水师学堂时所食的侉饼、素包子、糕团,每一样都使其津津乐道,难以忘怀。周作人常在“清茶淡饭中寻其固有之味”。他说虽然如果有人请他吃酒,鱼翅和燕窝以至熊掌他也不会拒绝,但是,他“所想吃的如奢侈一点还是白鲞汤一类,其次是鳖鱼鲞汤,还有一种用挤了虾仁的大虾壳,砸碎了的鞭笋的不能吃的老头,再加干菜而蒸成的不知名叫什么的汤,这实在是寒乞相极了,但越人喝得滋滋有味,而其有味也就在这寒乞即清淡质素之中,殆可勉强称之曰俳味也”[4]。
周作人对于清淡之物总不能忘怀,在《喝茶》中他谈及的江南的“甘丝”,那种“用豆腐干切成细丝,加姜丝酱油,重汤炖热,上浇麻油,出以供客”的食物。“甘丝”做法十分简单,可配茶用,大抵属简陋苦寒之食,但周作人看来却自有风味,与茶相食,暗合诗情。这是清雅的诗意使之然。
在周作人笔下,这样简单而富有韵味的描述很多,他常常用极其简单的方式,甚至不避浅近平实表达诗的意境。他常道:“简单是文章的最高境界。”但简单并不意味着枯窘干瘪,而往往又富有诗韵,但要做到这一点,必须给简单的形式以丰富的内蕴。文章要有余裕,有丰腴之美。淡中出腴,自古就是诗人们所追求的境界。苏东坡评价韩柳的诗时,曾赞其诗“外枯而中膏,似淡而实美”。这就不仅是清雅,而是风雅了,清淡而丰腴。这种清淡而丰腴的风雅境界是如何达到的,这正是周作人文章的难学之处。在“清茶淡饭中寻其固有之味”固然不易,但淡而丰腴的本色更显功夫。刘绪源曾这样表述过周作人的艺术境界,他说:“读周作人的回忆文,正如读他的字。他的书法是很有特点的,一眼望去,笨拙懒散,全不用力,仿佛一个既无根底又不认真的儿童随意涂出的字,但仔细辨识,慢慢咀嚼,再从通篇的气氛来掂量,又会发现它颇不一般,笔墨中渗出一种闲雅不群的洒落和自信,越品越能觉出滋味。”[5]这正是淡中出腴的简单之美。周作人的简单之文不胜枚举,人们常以《初恋》一文作为其淡中出腴的典范。这篇千字文,通篇不见绮丽的词语,“无烟火气是淡”。初恋自始至终平平淡淡,毫无色彩。“我不曾和她谈过一句话,也不曾仔细的看过她的面貌与姿态”,甚至连记忆也是模糊不清的,即使是她的遽然死去,也没能引起我的伤痛。但一些细小之处,却隐现着一股情感潜流。“不曾仔细看过她的面貌与姿态”似乎是“为她的光辉所掩,开不起眼来去端详她”。而每逢她抱着猫来看我写字,“我便不自觉的振作起来,用了平常所无的努力去映写”,甚至“感着一种无所希求的迷蒙的喜乐”。听其死讯,想像她的悲惨的死相,“似乎”很是安静,“仿佛”心里有块石头放下。在“似乎”、“仿佛”间留下淡淡的惆怅,这正是青年的青涩情感。周作人作诗云:“面庞都忘记了,只留下一个朦胧的姿态,但是这朦胧的却是最牵引我的情思,我愈是记不清了,我也就愈不能忘记她了。”[6]
周作人散文追求的从来不是“诗化”的绮丽与优美,而是冲淡。废名在《关于派别》中借北齐杨休之对陶渊明的评价来表示自己对周作人作文的意见,说“辞采虽未优,而往往有奇绝异语,放逸之致,寄托仍高”。在废名看来,陶渊明较之其他诗人,并不是诗人,诗人的情感和辞采在陶诗里是见不到的。陶渊明的诗“切于事情,但不文耳”,但其诗最为自然,境界却不是其他诗人所能及的。同样,周作人并不是一个诗人,“兴酣笔落的情形”是没有的,文章也不以辞采取胜,但其文章中无意流露的人生的情与理,却是“此中有真意”。诚然,如废名所言,在某种意义上,诗意绝非周作人所长,其作文也未有诗的情怀,只是把日常自然景物、人间事理处理得淡定从容,是唯物的哲人,但其文章的诗韵却写得那么恰好。
二、追怀生命的哀感
周作人常说自己的头脑是散文的,非诗的。但其散文中却给人一种诗的情怀,在他的内心深处,传统的东方式的诗性情感是和个体的生命体悟相连的,而他的散文恰恰钟情于这样的生命体悟。周作人非常喜爱永井荷风的一段话,曾多次转引:
呜呼,我爱浮世绘。苦海十年为亲卖身的游女的绘姿使我泣。凭倚竹窗茫茫然看着流水的艺妓的姿态使我喜。卖宵夜面的纸灯,寂寞的停留着河边的夜景使我醉。雨夜啼月的杜鹃,阵雨中散落的秋天树叶,落花飘风的钟声,途中日暮的山路的雪,凡是无常,无告,无望的,使人无端嗟叹此世只是一梦的,这样的一切东西,于我都是可亲,于我都是可怀。[7]
这段文字如此哀感贴切地展现了东方传统的诗意美感。泣、喜、醉的感怀都是寂寞的、悲悯的,所感怀的人事包含了生命的体验,这种“唯情”的情感是浓郁的,但在表达上却是节制含蓄的,这正是诗意的体现。
周作人的诗意常体现在对人生的哀感上,人生的哀感在于人生总处于“过渡”之中。周作人引用蔼理斯的观点,说明人生的转瞬即逝。无论是你“热心的想攀住过去”,还是热心地“想攫取得他们所想象的未来”。我们总归处在一个过渡的时代,不论在什么时候,我们只不过是过去和未来之间的一个交点。人不可能两次同时踏入同一条河流,周作人认为,“川流仍是在不断的回流。没有一刻无新的晨光在地上,也没有一刻不见日没”[8]。这是清醒地认识人处在“过渡”之中的哀感,其中包含着缠绵的人情味。周作人一方面表现了理性的明净、通达,他清醒地意识到人生的中间状态;另一方面他又满含人类无法摆脱宿命的虚幻与苦寂的深层悲哀。正是对人生有这样的认识与思考,使他深味人生的迷茫和辛苦。
在这迷茫和辛苦的道路上,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寻路的人”,路的终点是死亡,我们挣扎着前行。正是这深深的悲剧意识,使周作人哀叹人活在世间,不过是风前灯火,或许转瞬即逝,而且处处要为生活辗转,也不易遇上相知之人,人生常常是与理想相悖,是不完美的、有缺陷的,正因如此,人生常感寂寞与悲凉。在人生悲凉的旅途中,要“结缘”相伴,而不至于太寂寞。周作人说自己很喜欢佛教里的两个字:“业”、“缘”,“觉得颇能说明人世间的许多事情,仿佛与遗传及环境相似,却更常带一点儿诗意。”[9]不安寂寞的结缘,这东方佛教的精髓,正是哲理中的诗意。“缘”较之业,不仅“温和得多”,而且别有“人情”。人生是孤寂的,人虽是喜群的,但在人群之中,却往往感到不堪忍受的寂寞。故要用“结缘豆”的仪式来“施行拔除”这种寂寞,所以“结缘豆”实际如“圣餐的面包葡萄酒似的”是一种象征,寄托着深重的情谊。周作人用“结缘豆”这一小小的仪式,将人生的苦境作了诗意化的解释。
不过对人生的大悲哀他还有一种乐天的态度:“倘仇野之露没有消时,鸟部山之烟也无起时,人生能够常住不灭,恐世间将更无趣味。人生无常,倒正是很妙的事罢。”[10]在人生幻灭的大悲哀下,周作人对待人生的态度从容而淡定,在散文中,他常将人生的哀感的缠绵悱恻表现得淋漓尽致。在他看来,“我们谁不坐在敞车上走着呢?”只不过“有的以为是往天国去,正在歌笑;有的以为是下地狱去,正在悲哭;有的醉了,睡了”。但不管情形如何,我们愿在这前行的路上,“缓缓的走着,看沿路景色,听人家谈论,尽量的享受这些应得的苦和乐”[11]。人生在周作人笔下显得那么平和敦厚,而又清澈明净,这是一种人生的意境,虽未必有新意,却决不庸俗,自有一种雍容优婉的风致。
人生短暂,不过是路过,“露水的世呀,虽然是露水的世,虽然是如此”。但在周作人看来即便是露水的世,也有露水的世的回忆,有着透着美感的忧伤。对人生的哀苦,人生的转瞬即逝,周作人怀有一种理解的情怀,故对路边的乞丐苦苦的活着报以理解,认为或是舍不得人世的辛苦。而对虚幻的迷信也能以同情,认为虚幻中也有美与善,对于死者的亲友而言,“倘若他们相信——只要能够相信,百岁之后,或者乃至梦中夜里,仍得与已死的亲爱者相聚,相见!”[12]这是怎样好的慰藉。这些关于人生的体悟感触不仅是人情的,还是诗意的。周作人对人生思索,常常是带有哲思的意味,生命的体验和作者的心理感受的矛盾与痛苦在诗情中得到了强化,而这种哲思的哀感又使其作品洋溢着诗性。
三、天地万物的谐和
无论是日常生活的诗意描述,还是抒发对人生的哀感,周作人都追求天地万物的谐和,追求情感表达方式的谐和。钱理群在《周作人传》中这样描述:“幼年时代的周作人,既从传统节日的乡风市俗里体验到生活的野趣,又从对大自然的直接观察中,感受到生命的勃勃生机。这大千世界首先赋予他的是现世之美,是自然状态的美,一种生气贯注的和谐美。这就使周作人的心灵从一开始就与中国的传统哲学、传统美学取得了内在的契合:这对周作人一生的发展自然是至关重要的。”[13]
周作人虽然广猎中西,博采古今,但其审美理想却着力于塑造物我交融,情感冲淡中和的生命的和谐境界。生命的和谐应有一个包容万物的天地,在与大自然的接触中所感到的勃勃生机,正是生命和谐的体现。在周作人的散文世界里,天地万物无论是“宇宙之大”,还是“苍蝇之微”都可入文。这里常有被人们厌恶的凡俗之物,如苍蝇、虱子、乌鸦、蜘蛛、蝙蝠、猫头鹰等;常有被人们弃置的平贱植物,如荠菜、豌豆苗、紫云英、苋菜梗、花生、番薯、荸荠等;还常有被人们忽略的自然风雨、民俗历法、地方风情等等。在这世界中,周作人不避琐屑地表达对自然万物的包容与热爱,在他看来“平常没有人对于生活不取有一种特殊的态度,或淡泊若不经意,或琐屑多所取舍,虽其趋向不同,却各自成为一种趣味,犹如人各异面,只要保存其本来面目,不问妍媸如何,总都自有其生气也”。譬如苍蝇,在古代、在孩童时期,人们对其并不感到厌恶,反而像对待所有生物一样,产生好感,有自然的兴趣,愿意与其娱乐。只有在现代,受了科学的洗礼,才将苍蝇引申为“美和生命的破坏者”加以唾弃。在周作人看来,现代文明的理性实质上打破了人类天然存在的非理性情感。这种非理性情感所呈现的本是“物我合一”的原发性生命形态,是健全的,是可爱的,是发自内心的,是和谐共生的生命理想。所以直至晚年,周作人还在《儿童杂事诗》中回忆起娱乐苍蝇的情景:“瓜皮满地绿沉沉,桂树中庭有午荫。蹑足低头忙奔走,捉来几许活苍蝇。”
周作人不仅追求大自然生命的谐和,更讲究在面对天地万物时,发掘出自己内心的生命情感,经过自己知识与趣味的浸润,展现出情感的和谐状态,“一粒沙里见世界,半瓣花上说人情”。无论阐述万物、论说古今,还是分辨事理,必须有情感的浸润,在他看来,唯有如此才是美。这种美,首先是有趣味的,“这所谓趣味里包含着好些东西,如雅,拙,朴,涩,重厚,清朗,通达,中庸,有别择等,反是者都是没趣味”[14]。在这一趣味观的指导下,周作人的散文追求的是含蓄、节制的审美情绪。周作人追求这种谐和中庸的情感表达方式,这也是诗意表达的一种。更何况这种和谐中庸的情感表达,常常给人静穆幽远之感。静穆代表一种和谐、宁静,用一种平静的情感,感受天地万物。中国传统美学强调天人合一,更是将和平静穆当作一种艺术的极境。在平和静穆中,一切景致都是含蓄而节制,错落相生,显示出一种中和的诗意美,周作人爱的正是这种静穆悠远的和谐情感,他的美文追求的也正是这样的诗意之美。
周作人曾引叶天寥的《甲行日注》描写夜景的幽趣:“十七日丙辰,清风。夜中偶起,似可三更时分也。洑流薄岸,颓萝压波,白月挂天,苹风隐树。四顾无声,遥村吠犬,鱼槕泼剌,萤火乱飞,极夜景之幽趣矣。”夜深人起,静谧而温暖,环顾四周,且见微波袭岸,明月悬天,周围一片寂静,只见树影。可远处却传来狗吠之声,鱼游动的声响,看见萤火乱飞,在寂静的夜色中感到万物的勃勃生气,却又不惊扰幽静的夜景,在夜色中,一切生物都消失在其中,觉得互相接近,互相和解,一切恍若诗画的美,真可谓情景交融、物我合一。
这种柔和的情境、优游的状态常常出现在周作人的散文中。如《野草的俗名》:“如作‘躅桨船’——《越谚》卷中注云,‘小而快,用脚踏桨,桨在后,躅从《荀子》礼论篇注。’案躅字无可注音,当读如绍兴音弱。——中,进村间小溇,见两岸碧叶贴水,间开黄白小花,随桨波而上下,便知俗名之妙,老百姓非全无幽默者也。《诗经·周南》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仿佛亦有此意。”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这是一种优游的状态,“躅桨船”在水中飘荡,人坐船中,飞舟而过葱郁翠绿的两岸,偶尔抬头可见黄白的小花,色彩鲜明可变,乘舟而下,任意东西的自由正是这种优游的状态。在此,人和天地万物是交融的。读此,我们想到《乌篷船》中那“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情景:“你坐在船上,应该是游山的态度,看看四周无色,随处可见的山,岸旁的乌桕,河边的红蓼和白频,渔舍,各式各样的桥,困倦的时候睡在舱中拿出来随笔来看,或者冲一碗清茶喝喝……夜间睡在舱中,听水声橹声,来往船只的招呼声,以及乡间的犬吠鸡鸣,也都很有意思。”诚然,在心无羁绊的状态下享受自然的恬淡静谧,感受人与自然的和谐,这虽不是诗,却是最诗意的追求。
周作人散文追求的是“静穆”的境界,在“静穆”中,万物呈现出明净的状态,人完全消融其中,在天地间感受到宁静、淡泊、飘逸的诗美之境。也许在此时,我们可以更加理解周作人,理解他相信“人类的物质欲望总有一天会被人类心灵中的潜在美感所压倒”的信念;理解他提出的“生活艺术化”的口号;理解他面对“熹微的晨光”和“落日余晖”的幸福;理解他愿意在天地万物中营造自己的园地的追求;理解他为什么最终回到传统文化中寻找美的价值。
注释:
[1]李 宁:《小品文艺术谈》,北京: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1990年,第46页。
[2]沈从文:《习作举例》,见徐 艳:《晚明小品文体研究》,南昌:江西教育出版社,2004年,第192页。
[3]周作人:《生活之艺术》,《周作人散文全集》第3册,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年,第512页。
[4]周作人:《日本之再认识》,《周作人散文全集》第8册,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年,第615页。
[5]刘绪源:《知堂回忆文——〈苦雨斋主〉序》,孙郁、黄乔生:《回望周作人——其文其书》,开封:河南大学出版社,2004年,第244页。
[6]周作人:《她们》,《过去的生命》(周作人自编文集),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年,第36页。
[7]周作人:《关于命运》,《周作人散文全集》第6册,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年,第559页。
[8]周作人:《蔼理斯的话》,《周作人散文全集》第3册,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年,第345页。
[9]周作人:《结缘豆》,《周作人散文全集》第7册,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年,第358页。
[10]周作人:《老年》,《周作人散文全集》第6册,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年,第876页。
[11]周作人:《寻路的人》,《周作人散文全集》第3册,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年,第190页。
[12]周作人:《死之默想》,《周作人散文全集》第3册,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年,第563页。
[13]钱理群:《周作人传》,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1990年,第15页。
[14]周作人:《笠翁与随园》,《周作人散文全集》第6册,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年,第75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