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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论《孔雀东南飞》的历史演变与升华

2014-04-17吴慧敏

济源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14年2期
关键词:兰芝焦母焦仲卿

吴慧敏

(晋中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山西晋中 030600)

一、一段动人的传说

乐府诗《孔雀东南飞》中“小序”部分对故事发生的时间以及地点有交代:“汉末建安中,庐江府小吏焦仲卿妻刘氏……”。据安徽省社科院陈友冰先生的考证,庐江郡府治,汉初时位于距今庐江县一百二十里的舒城,汉末才迁移到今潜山梅城镇。小市港在西周时属于舒国,从两汉到西晋属庐江。安徽潜山梅城镇,即是汉末庐江郡府治所在地。潜山县城有两条河流,其一为潜水,流经潜山县西城门;其一为皖河的支流梅水,流经县城东城门。出东门沿梅河往南前进五里左右,便至焦家庄,这就是焦刘爱情悲剧的发生地。经过对当地的考察,以及对当地流传的黄梅戏《孔雀东南飞》的研究,我们记录如下:

汉朝末年,此地居住一名叫焦八叉的财主。焦八叉病故后留有一对子女,子名焦仲卿,女名焦月英,由寡妻焦夫人抚育成人。焦仲卿成年后在庐江府郡当差,并娶离家不远的刘家山刘大之妹刘兰芝为妻。刘大是乡间出名的泼皮破落户,在街上开有山货行,兰芝同其母则居住在离街不远的乡下。兰芝知书达理,聪明贤惠远近闻名。与焦仲卿成亲后夫妻之间相处甚欢,但是总得不到婆婆的欢心。焦母千方百计拆散兰芝和仲卿。兰芝被休后,其兄逼嫁。兰芝不从,投刘家山草塘自尽。焦仲卿听此凶信也上吊而亡。兰芝死后,刘大将兰芝尸体抬到焦家,寻衅滋事。焦母痛子忧祸,一命呜呼。仲卿之妹焦月英出面斡旋,并出于对兄嫂的同情,要求将两人合葬。刘大在接受钱财之后,又迫于乡亲们的压力,只好答应合葬,但是提出一个条件:既不葬在焦氏坟上,也不葬在刘氏坟上。于是众人合议葬在焦刘二庄中间、距家大约皆五里的高坡上。合葬时焦刘二庄的年轻媳妇都来培土,在周围种上松柏,以此来表示她们对这场婚姻悲剧的同情。

以上即是民间传唱的焦刘爱情故事。民间传说的作者是人民群众,它和人民的社会生活有着最直接最紧密的联系。它依赖于人民群众口口相传、口头传唱。它朴实、平易,主旨多为怀念感叹。焦刘爱情故事最终成为汉乐府漫长演变的过程,即文学中常见的再加工过程。对比两者,会发现从民间文学形式到乐府诗《孔雀东南飞》,叙述者的角度在发生转变。民间文学中单纯的叙述结构得以扩充,推动故事前进的线索也不再是单一的,而是由多条线索齐头并进,平面人物向立体化发展,人物内心世界得到丰富。

二、期待视野的严重受挫

中国古典文学中的抒情主题由来已久。在《诗经》和《楚辞》中抒情的调子在整本书中占绝对比重。而在民间文学中,叙述的现象则是更为常见的表达方式。比如焦刘爱情故事,经老百姓口耳相传,故事有开端、发展、高潮和结局。但这只是一般的爱情故事,其艺术水平也只是浅层次的。汉乐府《孔雀东南飞》在叙事过程中,巧妙应用种种技巧,并且给后世提供借鉴,标志着叙事文学的成熟[1]。

所谓叙述,我们指的是有两个特征的文学作品,即存在一个故事和一个故事叙述者。中国古代的诗歌中不仅有故事和叙述人,而且很早就出现作者和叙述人的分离。汉乐府的重要手法之一就是以一种“戏剧性的场面”将一种原生态的生活呈现在读者的眼前,艺术地还原生活。读者也如同回到了生活之中:观看、思索、疑虑、困惑、苦恼——作者已经退场,叙述人没有打算和我们做更多的交流。这种戏剧性的场面较之民歌,更为直接,更能达到自己表现自己的效果。因为凡是有活生生的戏剧性场面的时候,就无需其他无素的参杂与介入。

“在文学阅读之先及阅读过程中,作为接受主体的作者,基于个人和社会的复杂原因,心理上往往会有一个既成的结构图式。读者的这种据以阅读文本的既成心理图式,叫作阅读经验期待视野。”[2]在文学阅读过程中,读者的期待视野与文本之间,常常呈现顺向相应与逆向受挫两种情况。在这一过程中,如果文本所提供的想象空间没有超出读者的期待视野,这样的作品必然会被视为平庸陈旧,缺乏艺术魅力。因为这样的一个阅读过程,读者固然会得到一种先见之明的满足,但由于欣赏过程十分轻松,期待视野指向的通畅无阻会让接受者有索然无味的感觉。同时,接受者会因缺乏主动创造的机会而灰心意懒,会因文本经验的平常而窃笑作者的低能。相反,真正富有创新意义有艺术魅力的作品,在阅读过程中常常伴随期待指向的受挫。读者既可以体会到顺向相应的轻松,同时这种想象惯性又时常难以为继、受阻遇挫,诱使读者进入一个超越自己期待视野的新奇艺术空间之中。因此,借助这样一个再想象、再体会、再理解的过程,我们对乐府诗《孔雀东南飞》文本的认识由单一走向丰富多彩,并且不断完善、提高。比如,诗中刘兰芝一再申明自己“奉事循公姥”;焦仲卿也为其辩护,“女行无偏斜,何意致不厚”;而焦母责难兰芝“此妇无礼节,举动自专由”。两方争锋相对,到底谁对谁错,或者有第三种情况,叙述人没有告诉我们。我们可以认为刘兰芝在捏造谎言,为自己辩护。实际上,她没有遵守封建社会中的“妇德”,没有尽贤妻良母的本分,而是背道而驰,追求个性的自由。当然我们还可以这样认为,焦母和兰芝本身都没有错,问题可能出在这个家庭中某些人物之间的关系上。由兰芝的言语可得知,在这个家庭中最没有发挥应有作用的即是焦仲卿。这是一种女强男弱式的组合,仲卿甘于在家庭中充当柔弱的角色。今天这样的组合没有多少人会提出异议,但汉代是封建思想的形成和发展时期,这样的观点可称为大逆不道。因此焦母逼仲卿休兰芝,不是兰芝没有遵守做媳妇的“妇德”,而是没有遵守为人妻的“妇德”[3]。也许还有更多理解,虽然都不能从叙述人那里得到强有力的证明,但是又都有存在的可能性。

三、结构上双线展开推动情节发展

民间文学形式焦刘爱情故事中的线索是不明确的,即故事中各种矛盾的交织,推动情节发展。乐府诗《孔雀东南飞》则有两条明确的线索。

线索一:焦刘爱情纠葛。诗一开始便交代人物关系。兰芝对仲卿有怨有爱,怨其家爱其人。她哭诉自己的遭遇,怨愤地说出自请归家的言语。尖锐的家庭矛盾摆在焦仲卿的面前。此后,诗中出现离别的情节,两人的情感纠葛不断升级。比如仲卿向母亲求告,得不到母亲的应允;仲卿在房中和兰芝话别;焦刘路口话别,同车,耳语和互相发誓,两人表现不尽的缠绵;兰芝被迫改嫁,仲卿匆忙送别;焦刘生死离别结下盟誓,共约同死,比卧室中的允诺更进一步。他们的爱情升华到顶点。故事到此基本结束。

线索二:仲卿兰芝和封建家长的矛盾。在兰芝被遣前的描述中,有两个部分的内容,如仲卿向母亲求情,展示焦母的专横跋扈,同时以含蓄的手法告诉读者,仲卿性格软弱。兰芝别焦母部分,是兰芝以自己独有的方式来表明作为女性的含蓄然而坚强有力的反抗。兰芝被遣归家后,压力来自其兄、其母。兄长逼婚是兰芝个性的再次展露。“仰头答”,即表现出了她的刚强不屈。“谢家事夫婿,中道还兄门。处分适兄意,那得自认专”。兰芝针锋相对的揭露,表明她清醒认识到自己的处境,毫无选择的余地,因而在被迫允婚同时准备以死相抗[4]。

两条线共同推动情节的发展,直至婚礼当日,矛盾集中爆发,女子“举身赴清池”,男子“自挂东南枝”。鲁迅先生说:“悲剧就是把有价值的东西撕毁给人看。”在毁坏过程中,受众的心灵受到强烈撞击,激起强烈的审美情绪。而悲剧的价值是永恒的。

四、人物上形象丰满,更具典型化

从民歌到乐府诗,《孔雀东南飞》中的人物如焦母、仲卿和兰芝等人有不断丰满、不断被典型化的过程。民间文学形式中的焦母是活突突的恶婆形象,是直接扼杀焦刘爱情的刽子手。原因则是兰芝不会讨她欢心,于是她千方百计逼走兰芝。无疑,这只是一种概括的描述,而这种描述留给受众的印象非丑即美,人物的内心世界处于彻底被隔断的状态。兰芝为什么不得焦母欢心,正如有的研究者分析,结婚多年,并无子嗣?焦母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乐府长诗《孔雀东南飞》和民间传说相比,突破一般描述的简单化、表面化,它对人物所处的文化背景和文化形式的社会心理进行了深度发掘。鉴于此,我们对焦母形象重新思索。

细看焦母心理世界,这位早年丧夫自强的女性恋子心态已经抑郁成结。人生的“斯芬克斯之谜”让这位母亲走向极端。但同时,在焦母的价值认同里,维护封建礼法、维护家族利益,就是维护儿子终生幸福。什么是幸福?亚里士多德认为,幸福是我们身上特定的人性得以实现。作为孤独的母亲,她意识到儿与媳因相爱而危及这个家族根本并且至高无上的利益时,心急如焚。我们不禁同情这位朴素而且怀有美好愿望的伟大母亲。当然,焦母只是在气头上。当仲卿“上堂拜阿母”,表示“故作不良计”,焦母幡然醒悟,由对焦的恼怒变成劝慰。情节由原先的子求母戏剧性地发生改变,转成母求子。因此可以得出的结论是:焦母从恋子情结及家族观念出发,使用封建制度下固有的礼法方式,使用几近苛刻的不惜棒打鸳鸯的做法;但是焦母一生备尝生活艰辛,渴望自己儿子能振兴家族大业[4]。认识到这两点,我们对焦母的苦衷、无奈和绝望有了更进一步的理解。封建制度的双刃剑,使她本人既是受益者,也是受害者。她遭受来自社会舆论的压力以及众多世人的谴责。

诗中其他人物,如焦仲卿的形象更具有典型化的特点,是独特的“这一个”,而不是处处可见的扁形人物。仲卿生活在大孝盛行的时代,“孝”被提到至高无上的地位。若仲卿敢违背母命,拒绝将妻子送走或者另立门户,与母亲分庭抗礼,结果就是他不仅会丧失政治前途,而且还会遭到舆论的压力。仲卿临终辞母,树下徘徊。何也?其一,他是家中唯一经济来源,负有赡养老母的责任;其二,小妹尚未成年,依仗他来安排一切;其三,“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未尽到传宗接代的责任,这是为人子最大的不孝。因而,他的徘徊丝毫没有削弱他痴情的一面,反而更加丰富了人物的内心世界。焦仲卿为情而死,其情可悯,其行可叹,绝非懦弱之辈的所作所为。他用生命来表达爱情,其叛逆精神不可不谓有强烈的冲击力。可见,关于焦仲卿,其一,他是男权势力的代表,是他休妻,直接导致一场悲剧的爆发;其二,他本身也是受害者。他对死的选择,是徘徊之后的举动。与之相比,刘兰芝的举动更加的直接。焦仲卿是我国古代爱情文学中成功塑造的一个悲剧人物形象。这一形象不是平面的,而是立体的;不是干瘪的,而是丰满的。焦仲卿忠于情,困于礼,最终以死表达了他对现实的质疑和抗议。他的悲剧为我们展示了封建社会中男性所面临的文化困境,以及面对困境时男性的尴尬与无奈。

五、结语

综上所述,乐府长诗《孔雀东南飞》体现叙述意识发展,双线展开,时而合之,时而分之,异彩纷呈,交替推动情节。人物形象丰满,性格复杂化。诸多特征不但充分地展现了两汉乐府创作的高度成就,而且也对后世古典诗歌创作的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1]史国锋.试论《孔雀东南飞》民间文学的特征[J].湖北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0,(12).

[2][德]姚斯.文学史向文学理论的挑战[C]//金元浦.接受反应文论.济南:山东教育出版社,1998.

[3]肖振宇.《孔雀东南飞》与中国古代婚俗[J].民俗研究,2003,(2).

[4]曾土良.漫说《孔雀东南飞》一诗中的人物形象[J].远程教育杂志,20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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