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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赫那拉氏族谱与满族集体历史记忆研究

2014-04-17薛柏成朱文婷

关键词:八旗满族家族

薛柏成,朱文婷

(吉林师范大学中国思想文化研究所,吉林四平 136000)

叶赫那拉氏族谱与满族集体历史记忆研究

薛柏成,朱文婷

(吉林师范大学中国思想文化研究所,吉林四平 136000)

叶赫那拉氏族谱从一个重要的实证角度浓缩了满族的集体历史记忆,与其他满族家族记忆构成了满族族群自我认同的文化基础,运用其中的宗教神话记忆、满族共同体形成的记忆、民族迁徙历史记忆、满汉文化交融的记忆以及道德生活记忆是当前满族历史文化研究的重要方式之一,即新史学、社会学、文化人类学甚至伦理学等多学科交叉研究的范式,它对今天研究构建多元一体民族新文化体系的意义重大。

叶赫那拉氏族谱;历史记忆;满族家族

叶赫那拉氏主体原系明末海西女真扈伦四部之一叶赫部的王族。清朝官修《八旗满洲氏族通谱》[1]载:那拉氏“为满洲著姓,其氏族散处于叶赫、乌拉、哈达、辉发及各地方,虽系一姓,各自为族”,包括尼马察、张、科尔沁、长白山、伊巴丹、伊兰费尔塔哈、布尔哈图、伊哈里、扎库木各地方的那拉氏家族。叶赫那拉氏家族是满族除皇族之外在清代最有影响且最能代表八大家族的族群,叶赫那拉氏族谱①主要是指世居叶赫地方,后来随清军入关流散于各地的叶赫那拉氏族人的宗谱,分散于北京及东北的广大地区,以辽宁省为最多,吉林省次之,最具代表性的当属北京国家图书馆、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中央民族大学图书馆珍藏的善本族谱以及东北民间珍藏传世的族谱。如珍藏于国家图书馆的善本《叶赫纳兰氏八旗族谱》《叶赫那拉氏族谱》《布寨佐领世表》;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珍藏传世的慈禧世系《德贺讷世管佐领接袭家谱》;中央民族大学图书馆珍藏的善本正白旗《叶赫呐喇氏宗谱》;民间珍藏传世的正蓝旗《叶赫那拉宗族谱》、正黄旗叶赫东城《叶赫那拉氏谱单及神本》、镶黄旗《那桐谱单》等。从一个重要的实证角度浓缩了满族的集体历史记忆,与其他满族家族记忆构成了满族族群自我认同的文化基础,运用其中的宗教神话记忆、满族共同体形成的记忆、民族迁徙历史记忆、满汉文化交融的记忆以及道德生活记忆是当前满族历史文化研究的重要方式之一,即新史学、社会学、文化人类学甚至伦理学等多学科交叉研究的范式,它对今天研究构建多元一体民族新文化体系的意义重大。

一、叶赫那拉氏族谱中体现的满族宗教神话的历史记忆

清入关后,满族宗教信仰越来越多元化,民间家祭逐渐代替了野祭,参杂了官方提倡的佛教、道教等内容。而野祭形态仅在清代黑龙江和吉林地区的民间个别家族当中存在,而且有其独特的仪式、神谕和宗教伦理,是满族族群最为特殊的宗教神话历史记忆。叶赫那拉氏满文《那氏谱单》②现存《那氏谱单》及神本是吉林市那雅夫先生持有的,均为满文,记载了乾隆至光绪年间这一支叶赫那拉氏的情况,特别是所附神本神辞忠实地再现了清代吉林萨满教野神祭的情况。所附神本为我们展示了清代吉林地区叶赫那拉氏萨满教野神祭的内容与特色,作为个案,它对满族萨满文化的研究有较大的参考价值,具体有以下几方面:首先,祭祀之神多元化,寄托了图腾崇拜的满族萨满信仰。神本开篇明确了祝辞时间与性质,即“道光十八年腊月,那拉姓野神铺(祭)”,同时神本向我们展示了祭祀中邀请的众多图腾神:“德高位尊、风采奕奕的虎神、搏击长空金黄色的鹰神”等;其次,《那氏谱单》所附神本祭祀的祖先神是那拉瞒尼,寄托了祖先崇拜的满族萨满信仰。《那氏谱单》家谱中的“那拉瞒尼”是叶赫那拉氏家族的祖先神,而瞒尼神的原型则是祖先中的英雄实体,他们多数是氏族、部落的首领、酋长,生前均为本氏族的发展作出过特殊的奉献和贡献,体现在其神本中是一种文化认同,可见满族萨满教中凝结着丰富的族群认同,是对祖先的经历与业绩的记录和传诵,以此实现纪念的目的,在复习、强化集体记忆的同时,也完成了记忆的传承,使一代代人接纳了共同的集体记忆。正由于满族家家户户原来都有萨满祭祀活动,并且大多数家族都供奉有祖先瞒尼群体。所以祭祀瞒尼神成了现在萨满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最后,神本中崇尚长白山文化,寄托了满族及其先民慎终追远的族源信仰。满族人一般都把长白山视为他们的祖宗发祥之地,故满族谱书在溯根寻源时,大多将自己的祖先根源溯自长白山,《那氏谱单》对始祖的记载是“最早从白山木排沟来,落户叶赫山地方。哈思虎贝勒叶赫那拉氏,陈满洲,正蓝旗,五牛录人”,“白山”即其祖先发源之地长白山,《那氏谱单》记载的众神灵也是属于长白山,神本中显示的那拉瞒尼神位在“长白山高高山峰中的第六个山峰”,是长白山诸神中的一个,由此可见长白山在满族人民心中的崇高地位,这是满族文化中敬重大自然的一种宗教表现。[2]

《叶赫那拉宗族谱》①本溪那世垣先生撰修的《叶赫那拉宗族谱》以《那氏族谱》为底本,对其它支系多有衔接与添补,并加入了有关叶赫家族史的考述,首开叶赫那拉族谱中谱史结合之例。中记载了有关叶赫那拉氏家族“托力”的神话传说,“托力”是清嘉庆年间叶赫那拉族人萨满倭生额的神奇法器,俗称“照妖镜”,由长支世代相传,逢初一、十五都要烧香。冬腊月祭祖时,都要祭祀“托老仙家”。同时要为“托力”换衣裳(见方的红布),冬天要把糊的窗户缝撕开一点,好让“托力”能到外面“溜达溜达”。传说“托力”非常有灵性,只要叶赫那拉氏家族有灾难,它都会出现。“托力”最后成了叶赫那拉氏族人的保家仙,寄托了叶赫那拉族人万物有灵、祈愿家族平安的萨满信仰。类似叶赫那拉氏家族“托力”的神话记忆在以往的满族萨满教研究中并不多见,它从另一个点丰富了满族萨满教的研究内容。

二、叶赫那拉氏族谱中体现的满族形成与发展的历史记忆

(一)关于满族共同体形成的历史记忆

明朝时女真人在东北地区分为建州、海西、野人几部。海西女真在明初南迁至辽河中游地区,形成叶赫、辉发、哈达、乌拉四部。留居在黑龙江以南地区的则是开化程度较低的野人女真。明中叶后三大部又按地域分为建州、长白、东海、扈伦四部。在努尔哈赤逐渐统一各部女真的进程中,东北地区少数民族部落也不断加入,皇太极称帝后,将女真改名为满洲(族),又与汉人、回人等其他民族通婚,至此,满族共同体形成。

努尔哈赤灭叶赫部后,“把(叶赫)诸贝勒、诸大臣全部收养,叶赫两城的诸贝勒,不论长幼全部收下了。不论叶赫国中的善人、恶人,都一家不动。父子、兄弟不分,亲戚不离,原封不动地带来了”。[3]叶赫部的臣民跟随努尔哈赤的军队迁徙到建州,入籍编旗,成为满族共同体成员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为清朝的统一与巩固发挥了重要作用。

在满族共同体形成的历史记忆研究中,以清朝官修《八旗满洲氏族通谱·叶赫地方呐喇氏》[1]《叶赫纳兰氏八旗族谱》《布寨佐领世表》《叶赫纳兰氏族谱》及其续谱《那桐谱单》、叶赫呐喇氏宗谱(正白旗)为代表,其中《叶赫纳兰氏八旗族谱》对叶赫那拉氏著名的金台石一支在努尔哈赤灭叶赫部后其人民归属八旗编制的记载最为直观、详尽,纠正了诸多文献之误和史家错笔,是海西女真融入满族共同体的真实历史记忆;《叶赫纳兰氏族谱》及其续谱《那桐谱单》展示了叶赫籍朝鲜人的历史活动;《叶赫呐喇氏宗谱》(正白旗)向人们展示了东北各部落力量的“国初来归”,所有这些反映了在满族共同体的形成、发展过程中,东北地区少数民族部落不断加入的民族融合过程的集体历史记忆。

清朝官修《八旗满洲氏族通谱·叶赫地方呐喇氏》是目前所掌握的有关叶赫那拉氏世系源流最权威、客观的史料。它根据当时的档案和八旗满洲名门望族所保存的宗谱,共收录叶赫地方纳喇氏著名人物七十六个,从明末叶赫灭亡前后,截止于通谱成书的乾隆年间,把金台石、布扬古、苏纳等支族的每支族记其姓氏命名、归顺努尔哈赤和皇太极的时间、原籍何地、官阶及勋绩,记载世系少则七、八代,多则十几代,较为真实地反映了在后金建立前后叶赫族人加入满洲共同体及对清初统一与政权巩固的历史作用。

《叶赫纳兰氏八旗族谱》是目前所掌握的有关叶赫那拉氏世系源流最清楚、记述内容较全面的一部珍贵史料。在满族共同体的形成中,与努尔哈赤灭叶赫部的人事直接相关,其中自诸孔厄至叶赫东城贝勒金台石之孙南褚,共六代,其人名、官职、支派、世系等多与明人冯瑗《开原图说》卷下《海西夷北关支派图》所记相符。自南褚之后,凡七代,所记人名、官职、支派世系及旗属等多与《清史稿》诸臣封爵世表和《八旗通志》旗分志满洲八旗佐领世系相符,特别是对叶赫那拉氏著名的金台石一支记载得最为详实。

《布寨佐领世表》在满族共同体的形成中,对叶赫部灭亡后期部族归属真实地作了说明,谱内布尔杭武条下注:“此佐领原系太祖高皇帝辛未年取叶赫时以布尔杭武作为三等男爵与敬文王姊联姻。将叶赫壮丁编为二个佐领,由佐领下诺莫欢、武巴海各承管一佐领。至太宗文皇帝八年,分别论记起初各官功绩,布尔杭武之子格巴库虽然无功,念系异国贝勒之后,与定鼎功臣相等。免去壮丁为优异佐领。雍正九年,众大臣会议佐领时,此二个佐领虽系优异,但实录并无圈点,册籍上无拴参等处,故作为世管佐领,将此二佐领撤回,著布尔杭武之子格巴库、布尔杭武之孙萌图(曾任吉林乌拉将军)各承一佐领。”这则史料对努尔哈赤灭叶赫后其人民的归属给了一个具体的交代,很有价值①原叶赫部的部众被后金迁离故地后,分别被组编为各旗的牛录即佐领,并且大多是世管或互管佐领,仍由叶赫那拉氏家族之人世代掌管,到康熙年间,具体情况如下:以原叶赫部人丁及其子孙组编的满洲佐领,隶满洲正黄旗佐领6个,其中金台石后裔统管5个、金台石弟弟阿三后裔统管1个;隶满洲正白旗佐领8个,其中阿什达尔汉后裔统管3个、苏纳后裔统管2个、乌均都都后裔统管2个,阿尔卜后裔统管1个;隶满洲正红旗佐领9个,其中布寨后裔统管7个、阿拜后裔统管1个、布丹后裔统管1个;隶满洲正蓝旗佐领4个,其中巴尔喜后裔统管1个,伊巴礼后裔统管2个,鄂莫克图后裔统管1个;隶满洲镶黄旗佐领3个,均由图鲁石后裔统管;隶满洲镶红旗佐领5个、其中巴奇兰后裔统管3个,武达哈后裔统管2个;隶满洲镶蓝旗佐领8个,其中扈什布后裔统管1个,烟洲后裔统管2个、顾三台后裔统管3个、喀山后裔统管2个;另有2个佐领由世居叶赫地方的蒙古人编成,分别隶属于蒙古正白旗和蒙古正红旗。综上所述,由叶赫地方人丁编成的八旗佐领共计45个。。

《那桐谱单》上承清乾隆三十九年常英编辑的《叶赫纳兰氏族谱》,常英在《叶赫纳兰氏族谱》序中说道:“我高祖讳章嘉,本朝鲜人,世为名阀。天命年间迁于辽,隶满洲职居厩长,住叶赫氏那拉。既我曾祖讳羓吉,顺治元年从龙入都,本枝乃居叶赫族属,甚繁势难备载。故谱中止叙进京之一派。查乾隆初纂修八旗姓氏通谱,本族编入厢黄旗满洲内,所载叶赫那拉氏章嘉,原任厩长,其孙法尔萨原任牧长,元孙常英现系文生员……”[4]这就很清楚地交代了《那桐谱单》所记族人的族源与迁徙,是在天命年间迁入叶赫地区的朝鲜族人,后融入满族这个民族共同体中,不仅反映了在满族共同体的形成、发展过程中,东北地区少数民族部落(包括朝鲜族部落)不断加入的民族融合过程,也反映了满族共同体的形成、发展过程中直至近代以来的民族融合情况。张氏族人的先祖就是在努尔哈赤、皇太极时期主动归顺而来朝鲜族中的一支,而满族在入主中原之后到近代以来与汉民族的融合就更加密切,《那桐谱单》体现的姓氏变迁就充分说明了这一点。

《叶赫呐喇氏宗谱》(正白旗)②崇秀,裕彬,乌尔棍岱.叶赫呐喇氏宗谱(正白旗)[M].北京:中央民族大学图书馆,清末同治年间本,档案号:01590。记载了雅巴兰这一家族的谱系,交代了归附努尔哈赤的时间:雅巴兰之七子额森、瑚沙喇、爱敏台吉(济)等支族人物是“隶正白旗,世居叶赫地方,国初来归”[1],而雅巴兰之七子阿什达尔汉于努尔哈赤灭叶赫后,即天命四年(1619),率族属投归后金,其族众被编入满洲正白旗中。

对于叶赫那拉氏的族源问题一直有不同看法,官修《八旗满洲氏族通谱·叶赫地方呐喇氏》认为是蒙古人,还有人认为是女真人,这也涉及满族共同体形成的问题。正蓝旗《叶赫那拉宗族谱》认为:“叶赫那拉氏始祖星根达尔汉是北元东部阿岱汉和太师阿鲁台留在嫩江流域遗族中的土默特人,为避难投靠到女真塔鲁木卫纳喇氏家中,改性纳喇,招为赘婿。其后人迁到叶赫河畔,故称叶赫。”这则记载肯定了“蒙古人”说,同时对其始祖的来历也做了研究,给了我们另外一个研究的视角。

(二)关于满族民族迁徙与驻防的历史记忆

在满族民族迁徙历史记忆的研究中,以《德贺讷世管佐领接袭家谱》③佚名.德贺讷世管佐领接袭家谱[Z].北京: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宫中杂档。《叶赫呐喇氏宗谱》(正白旗)《那氏谱单》《那氏谱书续集》《黑龙江那氏谱单》为代表,全面立体地展示了满族从东北“从龙入关”并在北京及全国各地驻防,一些族群又因清统治者强化守卫东北“龙兴之地”的意图继而被派回东北的复杂历史迁徙过程,其中族群血缘认同的特殊组合是人类学意义上的独特记忆。

满洲八旗在“从龙入关”后,一开始都住在北京城中,后来随着清军的南下,八旗在各地都有驻防,由于东北是满族的发祥地,备受清政府的重视,所以一部分满洲八旗又被派回东北驻防,作为清代八大家族之一的叶赫那拉氏家族在历史上曾作为守卫“龙兴之地”——东北的重要力量之一,有多支家族被派到东北驻防,这些情况的细节在叶赫那拉氏家族史上一向不甚明了,通过叶赫那拉氏《德贺讷世管佐领接袭家谱》所记载的慈禧太后家族的前后旗属、驻防变化资料,可以从一个侧面了解叶赫那拉氏家族随清朝入主中原前后的流向及其在国内的分布等情况。这一家族在国内的主要居驻地为盛京、北京、拉林等地,这对《八旗通志》《八旗满洲氏族通谱》《清史稿》相关史料多有续写和增补。

八旗驻防是清朝的根本制度之一。清军入关之后,在原有八旗制度的基础上,在全国范围内开始建立八旗驻防体系,选择各地派驻八旗兵丁,设置将军、都统、副都统等员统率,形成了有清一代特有的八旗驻防制度,为维护清朝统治发挥了极其重要的作用。《叶赫呐喇氏宗谱》(正白旗)所附“叶赫呐喇氏八旗各处分驻地方”表记载了雅巴兰后人在全国的驻防情况,雅巴兰后人共有103个家族驻防在全国44个地区,北到吉林、黑龙江地区,南到福建、广东地区,西到西安、伊犁地区,东到沧州、密云地区,几乎遍布大江南北,其中东北地区驻防人数最多,象吉林、沈阳、旧边、白山等地派驻家族近40余个;而西北边疆地区也次之,象西安等地派驻家族5个,伊犁等地派驻家族8个,这从一个侧面反映了清政府重视东北地区与西北边疆地区的防卫,这些都是研究满族后裔流向、分布的重要资料,为民族迁徙问题的研究提供了第一手资料。

辽宁的《那氏谱书续集》①《那氏谱书续集》现藏于辽宁省瓦房店退休干部那宝范先生处。也反映了东北叶赫那拉氏家族入关后,再因调防或其它原因回到东北的历史迁徙过程,此支叶赫那拉氏,原居“叶赫利河涯”,其地在开原之东北,大约清初从龙入关,居北京草帽胡同,多数担任护军与侍卫,服役于圆明园,康熙二十六年(1687)其先祖温大力率领一部分人奉命调防至辽宁复州城,护边屯垦,繁衍发展,一直至今天。结合现存一些叶赫那拉氏族谱如《八旗满洲氏族通谱·叶赫地方纳喇氏》《叶赫纳兰氏八旗族谱》《世管佐领恩惠家谱》《布寨佐领世表》《叶赫纳兰氏族谱》《正白旗满洲叶赫那拉氏宗谱》等,我们认为:叶赫那拉氏家族在明清时期大多分布吉林省叶赫地区,后从龙入关,一部分留在北京,其余调防全国各地,其中绝大多数人回到东北驻防,由此可以看出国内叶赫那拉氏家族迁徙的大致情况:叶赫那拉氏家族的数量以辽宁省最多,吉林省次之,黑龙江省再次之,在京津及全国各地也有一少部分。这对研究国内叶赫那拉氏族的分布、源流,并以此为例进而研究整个满族家族的分布有着很高的学术价值。作为个案,对研究与清代边疆驻防有关的课题极有价值。

黑龙江地区《那氏谱单》②由《叶赫那拉宗族谱》《续修叶赫那拉宗族谱》的作者那世垣先生提供给笔者的相关资料辑录而成。是《叶赫那拉宗族谱》的作者那世垣先生历经多年,多次到黑龙江地区走亲访友辑录而成,反映了叶赫那拉氏家族从道光年间一直到上个世纪五十年代,自辽宁地区分几次迁徙到黑龙江地区,主要分布在黑龙江地区勃利县、鸡西市、鸡东县、哈尔滨市、汤原县、宝清县、依兰县、拜泉县、依安县、黑河市等十个县市区的记忆。道光年间,已有少部分族人因为生计等原因北迁至黑龙江地区。大致在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又有少部分族人北迁至黑龙江地区,迁徙的原因应是建国以后,我国计划经济体制逐步建立,在优先发展重工业的原则指导下,东北成为建国初期重点投资建设的地区,同时,东北地区人口相对较少,特别是人口密度较低、资源丰富的黑龙江省。所以这部分族人北迁至黑龙江地区,其谱单中“世字辈”之下的“守字辈”有关人员基本是在黑龙江地区出生的,其中修谱人执着的族群血缘认同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种文化认同下的记忆会大大有助于以后相关问题的研究。

通过上述谱书所记载的资料,可以了解叶赫那拉氏家族随满清贵族入主中原前后的流向、在全国的分布等情况,对于满族人口史研究也具有重要的史料价值。

(三)关于慈禧太后家世及相关问题的历史记忆

慈禧太后家世及相关问题历来争讼不休,近几年还有人自认为是慈禧太后的直系后代③慈禧的出身,主要有几种说法:北京说、绥远说、山西长治说、安徽芜湖说、浙江乍浦说、甘肃兰州说。其中,最权威的说法是北京说,影响比较大的是山西长治说,认为慈禧是汉人,还提出了所谓的文物与人证作为佐证。那根正(现为颐和园工作人员)近年来自称是叶赫那拉氏慈禧弟弟桂祥的四世曾孙,他在自己的《我所知道的慈禧太后:慈禧曾孙口述实录》一书中所述自己的祖先惠征(慈禧之父)属于金台石的儿子德尔格勒一支,具体谱序为:德尔格勒—索尔和—穆战—永绶—吉郎阿—景瑞—惠征—慈禧,但慈禧的祖先属镶蓝旗后升为镶黄旗,而德尔格勒属于正黄旗。另参之《八旗通志》《清史稿》,特别是《德贺讷世管佐领接袭家谱》等史料,把惠征归为德尔格勒后人显然有误,冯其利先生在其《那根正先世考查》一文(《北京档案史料》2005年第二期)中提出一些证据质疑那根正的身份。,这个问题随着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珍藏的宫中杂档——叶赫那拉氏《德贺讷世管佐领接袭家谱》的发现及其相关研究,明确了慈禧太后父系家族为叶赫那拉氏喀山一支,其族源、世系支脉、世职佐领承袭等信息在《八旗通志》《八旗满洲氏族通谱》《清史稿》及清宫档案中均可找到确切佐证,是可以信赖的。《八旗通志》《八旗满洲氏族通谱》《清史稿》相关史料对喀山家族世系的记载截止于乾隆年间,余炳坤先生据乾隆五十一年汉文黄册《京察三等官员册》、嘉庆六年汉文黄册《京察二等官员册》梳理了慈禧太后父系家族世系[5],但从未有资料证明慈禧太后父系家族世系与喀山家族世系的联系,从而使慈禧太后父系家族世系祖先无考,造成传统叶赫那拉氏家族史料的缺失。而《德贺讷世管佐领接袭家谱》的发现在学界填补了长期以来对慈禧太后父系家族世系无考的空白,从而也否定了“慈禧太后本是汉族人”的一些说法。

“慈禧复仇”这个命题曾流行于野史小说,甚至《清史稿》也把有清一代的兴亡归结于慈禧①《清史稿·后妃列传》认为:“论曰:……一代之兴亡,系于官闱。呜呼!岂非天哉,岂非天哉?”赵尔巽,等.清史稿[M].北京:中华书局,1987:9313.,《德贺讷世管佐领接袭家谱》的发现再次说明“慈禧复仇”是不存在的,《德贺讷世管佐领接袭家谱》中记载慈禧太后父系家族喀山一支是“世居叶赫苏完地方”、“当叶赫未灭,挚家归太祖”的一支叶赫那拉氏家族,不属于金台石家族,而且,全族立有军功,所以慈禧这一支叶赫那拉氏家族不仅与爱新觉罗家族没有世仇,反而有功,这有助于对慈禧的评价。

三、叶赫那拉氏族谱中体现的满族道德生活的历史记忆

在满族伦理道德记忆的研究中,以《那桐谱单》《那氏谱书续集》、正蓝旗《叶赫那拉宗族谱》为代表。我们认为,《那桐谱单》相关资料反映了近代满族贵族的道德生活;《那氏谱书续集》中详尽地体现了“怀祖德、启后昆”的现代阐释;正蓝旗《叶赫那拉宗族谱》所附族训、族中道德人物事迹、道德俚语俗语浓缩了这一家族的伦理道德记忆,所有这些褒奖爱国奉献、倡导个人道德修养的记载,无疑是研究满族道德生活史独特的资料。

《那桐谱单》相关资料反映了近代满族贵族的道德生活(包括婚姻观、生活情趣、礼仪文化、男女平等观等内容),涵盖了近代满族贵族家庭生活中的道德生活的特点及评价,体现了满族道德生活中带有汉族伦理道德的印记,但也保留了很多具有满族民族特色的道德文化②如满族请安礼,分请大安与请小安。请大安又称“打千儿”,动作是:先掸箭袖,袖头伏下,左膝前屈,右腿后弯,头与上身稍向前倾,左手贴身,右手下垂。请小安就是问安,即垂手站立问好。妇女请安时,双腿平行站立,两手扶膝一弓腰,膝略屈如半蹲状,俗称“半蹲儿”;满族叩“鞑儿头”礼节:妇女跪在拜垫上,微偏地坐在后脚跟上,稍稍低点头,举起右臂,手心向前轻轻地转动成一个小弧形,使指尖儿接近微微向右偏动的旗头翅儿,这样慢慢连续三次;满族拉拉礼:是满族妇女的常礼。一般两个平辈妇女相见时,互拉双手问好,称“拉拉礼”。,如其中所载的满族道德生活中的礼节[4]、满族人之间门当户对的通婚德性要求,等等。

《那氏谱书续集》的修谱书宗旨明确提出了道德要求:“怀祖德、晓支脉、互促进、增凝聚。承前启后,继往开来。百善孝为先。尊敬长辈、孝道父母,那氏族人世代相传”,其中的“相离无不相合,相会更能和睦,道德知识,相关而相善;生计财产,相经而相营”以及“忠孝传家远,仁和奉室长。祖德铭威望,宗功誉满堂。敦厚千秋永,贤达万古良。文明成大业,礼貌创辉煌。勤劳尚节俭,信勉振家邦”等语实则就是传达了中国传统文化中的“追本溯源、光宗耀祖、正人伦、明孝悌”等道德思想。

正蓝旗《叶赫那拉宗族谱》专门例举了族人孝顺贤德的典型,目的是以道德教化后人,比如“男子纯孝”、“男子孝顺”、“女子贤德”几条:“那殿明待母至孝,劳而无怨,喜形于色,舍己从人,志向坚固,和睦邻里,天性诚实,长幼有序,中正不移。幼未读书,不通文字,此我族中不可多得之人耳;那殿荣顺从母意,不急不躁,孝悌忠信,和蔼可亲。保守遗产,不误农事,兄弟和睦,能俭能勤,此乃不识文字之优者;景春之妻包氏天性贤淑,四德俱全。治家有道,内外不紊,助夫成德,长幼可亲。夫妇相敬,家务更新,教导儿女不出恶音,族中妇道莫与此伦。”《叶赫那拉宗族谱》还利用民间道德俚语、俗语进行道德劝诫:“勿谈人之短,莫道己之长。家贫出孝子,国乱显忠良。信义行天下,奸巧不久长。好花能几日,转眼两鬓霜。忠厚传家远,廉耻振家邦。勤俭能致富,懒惰败家郎。知足常欢乐,贪吝有余殃。金钱莫乱用,开口求人难。千金置产易,万串买邻难。家财积万贯,难买子孙贤”,可谓用心良苦。

更为可取的是正蓝旗《叶赫那拉宗族谱·族训》回顾叶赫那拉氏历史,赞扬祖德,倡导把个人道德修养与爱国奉献结合起来:“叶赫那拉,源远流长。白山黑水,是其故乡。渔猎为生,勤劳善良。满洲归一,驰骋疆场。统一祖国,功勋辉煌。先贤创业,后辈发扬。少当树立,远大理想。胸怀祖国,志在四方。科技时代,读书为尚。业精于勤,学毁于荒。锐意进取,宁折不枉。建功立业,为国争光。立身之本,修德为纲。德才兼备,展翅高翔。遵纪守法,身家安康。夫妇相处,贵互礼让。一人为主,大事共商。赡养父母,理所应当。父慈子孝,天伦和祥。家庭和睦,百业兴旺。培育子女,勤谨莫忘。宗族嗣续,中华希望。”

如今我国多民族道德生活史的研究已进入一个新的阶段,满族从白山黑水到入主中原,其道德生活随时间与地域的变化不断注入新的内容,其中东北旗人、北京旗人、全国驻防八旗的道德生活发展极不平衡,加之满汉伦理道德观的融合,这对如何建构一部满族道德生活史提出了很高的要求,满族族谱中的道德生活记忆无疑是最为重要的资料之一。

四、叶赫那拉氏族谱中体现的满汉文化交融的历史记忆

在满汉文化交融的历史记忆研究中,所有叶赫那拉宗族谱都不同程度地体现了满汉文化的交融,其中较有特点的以满汉文合壁《叶赫呐喇氏宗谱》(正白旗)《叶赫纳兰氏八旗族谱》《那氏谱书续集》《叶赫那拉宗族谱》为代表。

满族宗谱都有“正人伦,明孝悌”的内容,这与汉族编纂谱书的缘由是相同的。说明满族编撰宗谱深受汉族文化的影响,其中既有满族自身的需要与特点,又有传统的儒家思想的印记,是满汉文化交融的典型载体。叶赫那拉氏族谱也不例外,如:《叶赫纳兰氏族谱》中载:“…不为谱以记之,必致喜不以相应,戚无以相关,迟之又久,不流为陌路者几希矣。将何以笃周亲而敦伦纪哉!既如生男命名之际,恐干犯名讳,…将来代远年湮,必致茫然莫辨。干犯者在所不免。”又如《那氏族谱》前言中强调:“深虑代远年湮,所有祖宗遗留之规矩礼法渐至失传,淹没无闻,乃发起修谱…亦不过礼失而求诸野。”这些都渗透着汉族传统的儒家思想。

满汉文合壁《叶赫呐喇氏宗谱》(正白旗)是由清末同治年间崇秀、裕彬、乌尔棍岱三人续修,此谱书系线装而成,内页文字是黄色宣纸、毛笔小楷手抄,有满汉文对照谱序,谱中世系亦是满汉文对照,其中重要官职、驻地、学名分别在相应位置贴以小黄、红长条贴,并在其上注明,这对于研究满语,尤其是满汉名字转译来说,是十分有价值的原始资料,反映出汉文化对满族的影响,反映出民族文化的进一步融合,因此具有历史学与语言学双重价值。

从《叶赫纳兰氏八旗族谱》中人名的前后变化可以看出,叶赫纳兰氏的后裔随清帝入主中原后满汉文化交融的过程。例如褚孔革第三子尼雅尼雅喀之孙瑚沙拉和其第八弟爱敏两人的后裔名字的变化:瑚沙拉后裔各代的名字为色贵、萨玛哈、沙珲、色味、色黑、黄件、来住、迈图、库里、石头、扬爱、杨阿布、桑阿陀、三阿布、伊香阿、乌香阿、陆达子、齐尔格特伊、巴尔瑚达,之后就取汉名松龄、昌阿、清阿、兴阿、全恕、全庆、桂祥、麟祥、延年、延绪、奎柏、奎楷;爱敏后裔各代的名字为齐纳尔图、齐达木、齐努浑、阿琳察、阿琳保、英保、德成、德明、纳木善、纳禄善、纳明善、纳托善、纳礼善,之后就取汉名贵琳、成琳、庆琳、胜琳、文勒、文敬、文动、文治、文行、文通、文瑞、文惠。

从瑚沙拉和爱敏兄弟两人的后裔名字看,第十代是一个分界线,都是从第十代起取汉名,不同辈分名字有区别。而这之前则是满语的取名习惯,即不按辈排字,不同辈分名字没有区别且多用乳名,如“达子”、“倭子”、“南朝”、“索罗货”、“偏头”、“石头”等,还有父子字音相近,兄弟字音相近和兄弟依序命名者。如爱敏孙阿琳察和阿琳察之子阿琳保;瑚沙拉长子色贵和色贵之子色味、色黑等。从上述人名变化情况看,第十代人出生在康熙初年,正是满清贵族入主中原并全面接受汉族文化之时,也是叶赫那拉氏家族习汉字,着汉衣,娶汉妻,小儿命名依汉制之始,是“从龙入关”的满族人在接受汉文化之后不可阻挡的潮流。

另外《那氏谱书续集》、正蓝旗《叶赫那拉宗族谱》中用于道德教化的族训、道德俚语、俗语象“忠孝传家远,仁和奉室长。祖德铭威望,宗功誉满堂……勤劳尚节俭,信勉振家邦”,“信义行天下,奸巧不久长……知足常欢乐,贪吝有余殃……夫妇相处,贵互礼让。一人为主,大事共商。赡养父母,理所应当。父慈子孝,天伦和祥”等语也正是满汉伦理文化交融的明证。

满族叶赫那拉氏族谱既是清史的一部分,也是满族史的组成部分,其中的宗教神话记忆、满族共同体形成的记忆、民族迁徙历史记忆、伦理道德生活记忆等构成了满族族群重要的历史集体记忆之一,从社会学、文化人类学、道德生活等方面去梳理研究满族叶赫那拉氏族谱中的集体性记忆的内涵、风格与强韧性,可以提供一个来自于实证的范式以剥离所谓“满族汉化”的阻碍、去除官方垄断历史的解释权,多方寻找第一手资料,将不同的说法互相参照比较,往往更能窥见鲜活的历史真相,有助于再现清前史的历史记忆,进而探索清朝勃兴的密码,对清史与满族史的研究也应有所拓展,对满族家族史、满族历史人物、满族宗法制度、满族道德生活史等的研究都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

[1]弘昼,鄂尔泰,福敏,徐元梦,等.八旗满洲氏族通谱[M].沈阳:辽海出版社,2002年影印本.

[2]刘厚生.长白山与满族的祖先崇拜[J].清史研究,1996(3):58-65.

[3]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内阁藏本满文老档:卷十二[M].沈阳:辽宁民族出版社,2010:235.

[4]薛柏成.叶赫那拉氏家族史研究[M].长春:吉林文史出版社,2004:347.

[5]俞炳坤.慈禧家世考[J].故宫博物院院刊,1985(3):128-129.

[责任编辑 孙艳红]

A Study on Yehenala Genealogy and Manchun Collective Historical Memory

XUE Bai-cheng,ZHU Wen-ting
(Institute of Chinese Ideology and Culture,Jilin Normal University,Siping,Jilin,136000,China)

Yehenala genealogy is a concentration of the Manchu collective historical memory from an empirical view.It constitutes the cultural basis of the Manchu ethnic identity together with other Manchu clan memories.One important way of current research of Manchu history and culture is to study the religious myth memory,the formation of the Manchu community memory,the memory of ethnic migration history,the memory of cultural integration with Han and moral life memory.That is a multidisciplinary research paradigm including new historiography,sociology,cultural anthropology and ethics,which is of great significance to the study of construction new national cultural system with diversity in unity.

Yehenala genealogy;historical memory;Manchu family

K249

A

1007-5674(2014)06-0008-07

10.3969/j.issn.1007-5674.2014.06.002

2014-09-28

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编号:13&ZD064);全国高校古籍整理研究工作委员会直接资助项目(编号:1438);吉林省社会科学基金项目(编号:2013B97);吉林省教育厅“十二五”项目(编号:吉教科文合字[2014]第119号)

薛柏成(1966—),男,吉林镇赉人,吉林师范大学中国思想文化研究所教授,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中国思想文化,满族历史文化;朱文婷(1989—),女,吉林农安人,吉林师范大学中国思想文化研究所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思想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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