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修诗编年笺注》补正(二)

徐 涛

3．卷二《吊黄学士三首》(其一)：“世德无双誉，诗豪第一评。”注云：“‘世德’二句：黄先生人品高尚，诗歌豪俊，道德文章，天下第一。世德：祖上及本人均有美德的人。《文选·陆机〈文赋〉》：‘咏世德之骏烈，诵先人之清芬。’”(第179页)

《笺注》注解典故较详，而此处恰恰遗漏了比较重要的“无双”典故的出处。据《后汉书·黄香传》载，黄香有“天下无双江夏黄童”之誉(《后汉书》卷八〇上，中华书局1965年版，第2614页)，欧诗用此典故，正是称美黄学士乃东汉黄香后人，并赞誉对方能继承祖上遗风，故曰“世德无双”。注出“无双”典，方能进一步凸显“世德”一词乃至整句诗的深层意思。又欧诗用黄香之典，恰好切合酬赠对象黄学士之姓，这是宋人好用姓氏相同的古人典故作诗赠人的一大特点，此处若能注明的话，亦可略窥欧诗之精切，故不应漏注。

4．卷一二《答王内翰范舍人》：“自昔居前诮穅秕，幸容相倚愧蒹葭。”注云：“‘自昔’二句：过去的长辈总爱恃才傲物，视别人为穅秕，我以微贱之身，却幸运地获得同仁们宽容。穅秕……《世说新语·文学》：‘傅嘏善言虚胜，荀粲谈尚玄远。’刘孝标注引《荀粲别传》：‘然则六籍虽存，固圣人之穅秕。’蒹葭：《世说新语·容止》：‘魏明帝使后弟毛曾与夏侯玄共坐，时人谓蒹葭依玉树。’”(第1349～1350页)

《笺注》未详“诮穅秕”典故，误引《世说新语·文学》刘孝标注，故解释“自昔居前诮穅秕”为“过去的长辈总爱恃才傲物，视别人为穅秕”，实乃大误。“诮穅秕”典出《世说新语·排调》：“王文度、范荣期俱为简文所要。范年大而位小，王年小而位大。将前，更相推在前。既移久，王遂在范后。王因谓曰：‘簸之扬之，穅秕在前。’范曰：‘洮之汰之，沙砾在后。’”(余嘉锡：《世说新语笺疏》卷二五，中华书局1983年版，第811页)王文度(坦之)与范荣期(启)开玩笑，“讥诮”对方位卑而居前列，范亦“反唇相讥”。欧阳修此诗作于嘉祐二年(1057)二月，时欧氏以翰林学士知礼部贡举，王内翰(珪)、范舍人(镇)皆为欧氏副手，故欧诗用“诮穅秕”典，谦称自己无才却忝居王、范二人之前，恐难逃“穅秕”之诮。“幸容相倚愧蒹葭”句又谓幸亏王珪、范镇能够大度相容，使自己(以“蒹葭”自喻)得以依靠二人(以“玉树”喻王、范)。这两句诗都是欧阳修的自谦之辞。又，欧阳修用“诮穅秕”之典，不仅与后句“倚蒹葭”同出《世说新语》，且典故中涉及的人物王文度、范荣期更切合王珪、范镇二人之姓，由此益可见欧阳修诗用典之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