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态文明呼唤一种建设性的女性主义
2014-04-16王治河樊美筠
王治河 樊美筠
生态文明呼唤一种建设性的女性主义
王治河 樊美筠
西方现代女性主义由于自身理论上的缺陷和实践上的偏颇而陷入困境。代之而起的解构性后现代女权主义在“除旧”方面,亦即在挑战西方占统治地位的男性中心主义思维方式和话语模式上多有建树,但在“布新”方面则乏善可陈,几乎没有提出多少富有建设性的替代方案。此外,对“话语”的痴迷和对生态问题的漠然,也使它无力回应生态文明时代所急需解决的重大问题。建立在过程哲学基础之上的建设性后现代女性主义具有前者所阙失的多元、生态、和谐和共同创造的维度,特别因其与中国文化的深度契合,能够成为一股促进世界转变的积极力量,从而在生态文明时代大显身手。
女权主义 建设性后现代女性主义 过程哲学 生态文明
一、引言
如果有人要描绘20世纪人类思想史和人类解放运动的政治地图,女权主义是一座无论如何绕不过去的丰碑。然而,20世纪90年代,在西方,女权主义业已“穷途末路”,“已瘫痪”,已“被活埋”的说法却不绝于耳,因此有了各式各样充斥耳畔的“作别女权主义”的呼声[1]Janet Halley,Split Decisions:How and Why to Take a Break from Feminism.Princeton: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2006,p.418.。
无独有偶,几乎同时,在中国,人们也不无惊讶地发现:曾经成为显学的女权主义也陷入一种难以名状的两难境地。在不少人看来,女权主义是西方文化背景下衣食无忧的白人上层妇女的“无病呻吟”,根本不适于尚需为温饱而奔走的第三世界国家;或者认为中国妇女的地位已经普遍高于西方世界,无需再搞什么女权主义了;更有不少论者有意无意地把女权主义者与“家庭破坏者”、“悍妇”甚至“荡妇”划上了等号。种种罪名之下,鲜有女性学者、女作家或女性问题关怀者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明确自己的女权主义立场。目睹此种现状,人们不禁问道:“一度闪耀着人类文明之光、记录着社会文明与进步的女权主义精神,何以沦落至此?难道女权主义在这个世纪之交已经到了穷途末路?”[1]施旻:《西方女权主义思想在中国的变异》,〔济南〕《理论学刊》2003年第3期。
一场轰轰烈烈的令人心驰神往的伟大运动仅仅100年的时间怎么就会演变成这样一个人人讳莫如深的令人沮丧的结局呢?个中原因自然值得认真探讨。目前看到的以归咎于男权势力强大和社会大环境的居多,也有人认为是源于“平民视角的缺失”[2]赵金城:《从女权主义到男女和谐——中西女权主义比较》,2009年12月3日http://article.hongxiu.com/a/2007-6-25/2200272.shtm l。毫无疑问,这些分析都不乏深刻处,都有助于我们全面诊断当代女权主义的困境,从而探索新的出路。但在我们看来,这一局面的造成,中国的女权主义本身也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因为其对现代西方女权主义的盲目崇拜和机械移植,进而对中国传统文化采取了一种虚无主义的全面拒斥态度,忽视了传统所具有的正面价值。这使得女权主义在中国不仅水土不服,而且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虽然现代女权主义在西方产生了重要的影响,“它使我们清醒地认识到,我们的社会数千年来在多大程度上一直是建立在男人对女人的控制之上的”[3]John B.Cobb,Jr.Postmodernism and Public Policy,Albany,State University of New York Press,2002.,但由于其自身在理论上的局限(这包括其“虚假的普世主义”,“对两性对立的执著”,“对女性中心主义的迷恋”和“对极端个人主义的坚执”等几个方面)[4]关于现代女权主义内在局限的分析,可参见王治河樊美筠:《第二次启蒙》,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第四章。、实践上的偏颇,以及随之而来的消极后果(如单亲家庭、未婚母亲和离婚率的上升),使得在当代西方,人们开始重新审视它的各项主张进而产生对它的怀疑甚至抵制。以离婚为例,据《婚姻震撼》一书介绍,美国65%的异性婚姻以离婚告终,而在这些离婚案件中60-75%系妻子率先提出离婚[5]Dalma Heyn.Marriage Shock.New York:Villard,1997,p.18.。另一方面,随着美国社会80年代以后保守主义倾向的回潮,回归传统价值呼声日增,特别是女权主义者提出的“平等权利修正案”的失败(该项提案1972年经美国国会通过,但1983年未能获得生效所要求的全国三分之二州批准),女权主义运动逐步走向低潮。女权主义向何处去,便成为新一代女权主义者思考的一个重大问题。后现代女权主义便是对这一问题的一种回应。在这个意义上,可以把后现代女权主义视作第三波女权主义。
从尊重差异的立场出发,解构性的后现代女权主义否认任何关于妇女问题的本质主义的宏大理论或宏大叙事。据此,其对占统治地位的男性中心主义的思维方式提出了挑战,对以男性为主体而建立起来的排斥女性的传统形而上学进行了批判,对男性中心主义的传统进行了系统地解构。这种挑战、批判和解构有其非常积极的一面,它构成了“一股促进世界转变的巨大力量”[6][8]〔美〕大卫·格里芬:《后现代精神》,王成兵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1998年版,第117页,第223页。。然而,勿庸讳言的是,虽然在“除旧”方面解构性的后现代女权主义厥功甚伟,但在“布新”方面则乏善可陈。因为在解构过后如何重构一种新型的更加健康的女性与他者的关系,解构性的后现代女权主义几乎没有提出多少富有建设性的替代方案。这或许与她们太囿于语言隔于现实有关,他们“解构了每一种对立,只留下那道把自己限制在学院之内与外部世界隔离起来的界限”[7]〔美〕道格拉斯·凯尔纳、斯蒂文·贝斯特:《后现代理论——批判性的质疑》,张志斌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4年版,第365页。。
建设性后现代女性主义则填补了这一空白。因为它坚信:“我们是创造性的存在物,每个人都体现了创造性的能量,而人类作为一个整体更是最大地体现了这种创造性的能量。”[8]因此,推重创新就成为建设性后现代思想家的天职。也许它的许多方案未必完善,但是它至少为我们标出了走出语言象牙塔,走出自我和两性小世界,走进天地大世界的路径。建设性后现代女性主义的哲学基础是过程哲学。过程哲学被建设性后现代女性主义者视为建构新型女权主义的“宝贵资源”[1]Nancy Howell.A Feminist Cosmology.p.9-10.。因为过程哲学在本质上是一种关系哲学和有机哲学。根据这种理论,全部实在都是过程,过程即事态亦即事件的集合,过程是根本的,而且万物都是彼此内在相关、相互影响和作用,较之现代女权主义和解构性的女权主义[2]现代女权主义和解构性的女权主义的关系问题是个具有巨大讨论空间的话题。虽然表现为彻底决裂的形式,但解构性的女权主义与现代女权主义具有一种既爱又恨的关系,在某种意义上解构性的女权主义仍然属于现代性的范畴,因为它在思维方式上依然没有跳出现代二元对立思维的巢臼。站在非西方文化的角度来看,这一点便显得格外明显。有意思的是,有些解构性女权主义者如伊利格瑞后期修正了自己前期的立场,开始转向建设性后现代女权主义。因此如果读者在本书中听到同一个作者却用两种声音在讲话,不应感到奇怪。,建设性后现代女性主义具有前者所阙失的多元、生态、和谐和共同创造的纬度[3]由于现代女权主义通过“坚执两性对立”和“强调女性中心”所蕴涵的强烈的权利色彩,所以我们认为将现代意义上的“feminism”译成“女权主义”是恰当的,也是符合历史事实的。但考虑到女权主义在20世纪后期所发生的后现代转向,特别是它的和谐维度,生态维度和东方色彩,我们倾向在后现代的语境下用“女性主义”来指称传统的“女权主义”。因此本书凡涉及“constructive postmodern feminism”,一律译作“建设性后现代女性主义”。。
一、建设性后现代女性主义的多元维度
与现代女权主义“始终将自己视为启蒙现代主义的一个组成部分或一个分支”不同[4]Sabina Lovibond,“Feminism and Postmodernism.”New Left Review 178(1989):5-28.,建设性后现代女性主义则始终对启蒙普世主义持一种拒绝和抵抗的态度,以便为差异和多元留下呼吸和发展的空间。
现代自由主义女权主义往往“事先假定”所有女性都具有某种共同的本质。在谈到“女性”这个概念的时候,常常把它看作某种先验的、统一的、有着一致利益和欲望的整体。
建设性后现代女性主义则挑战了现代女权主义的“作为首尾一贯的稳定的主体的女性概念”。认为是到了将女权主义从对这样一个“单一的永久的根据”的追求中解放出来的时候了[5]Judith Butler.Gender Trouble:Feminism and the Subversion of Identity.New York and London:Routledge.2008,p.7.。在后现代主义思想家看来,这种所谓“共同的本质”是“一种虚构,或者说是一种理论的建构。”这种虚构强奸了“女性之间存在差异的现实”[6]Elizabeth Frazer and Nicola Lacey.The Politics of Community:A Feminist Critique of the Liberal-Communitarian Debate.University of Toronto Press,1994,p.9.,而有意无意地忽视了女性内部的阶级、种族、文化等差异的存在。在这个意义上,现代女权主义仍然没有跳出现代本质主义的巢臼。它是本质主义的,一元的,“排他的”[7]Kimberly Hutchings.Hegel and Feminist Philosophy,Polity Press,2003,p.28.。现代本质主义和普遍主义一直是压迫女性的同谋,对妇女的压迫一直受到现代理论及其本质主义、基础主义以及普遍主义哲学的支持和辩护。尤其是人本主义话语中的大写的“人”(MAN)字直接掩盖了男女之间的差别,暗中支持了男性对女性的统治。人本主义话语假设了一种作为人类构成要素的普遍的本质,并将在社会历史环境中形成的男性特征与活动(如理性、生产、权力意志等)推崇为人类的本质。在这种现代话语中,男人是人的典范,而妇女则是另外一种东西,一种附属的性别。
建设性后现代女性主义则是多元的、开放的,是一种非还原的、多视角的女权主义。它尊重差异和多元,把“尊重那不可还原成自己的他者”看作是哲学的新任务,“历史的新任务”[8]Luce Irigaray.Between East and West:from singularity to community.Tran.Stephen Pluhácek.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2002,pp.100-101.。建设性后现代对差异性与多元性的强调无疑有助于防止抹杀男性与女性之间的重大差异,因而有助于阐明妇女的特殊需求和利益。它特别能引起人们对不同肤色的妇女之间、不同种族和不同阶级的妇女之间、不同性偏好的妇女之间以及来自世界不同地区的妇女之间的种种差异的关注,“从而能够维护并阐明种种妇女的特殊性,避免将这些特殊性还原为普遍的概念图式——在某些版本的女性主义之中,这些图式往往给第一世界受过高等教育的白人妇女的经验赋予了特殊的优越地位。”[1]〔美〕道格拉斯·凯尔纳、斯蒂文·贝斯特:《后现代理论》,第273页。
与美国的女权组织成立“痛骂男人协会”甚至通过焚烧胸罩来否弃女性的特征相左,建设性后现代主义女权主义强调要正视性别差异,并将范围扩展到不但包括女性和男性之间所存在的一切生理和心理的差别以及社会地位和文化的差别,而且包括女性与女性、男性与男性之间在阶级、国家、种族等方面的差别。在女性应当与什么阶级或什么种族的男性平等的问题上,它坚持不应有统一的固定不变的标准。这样,在追求男女平等的社会政治实践过程中,就不会再像过去那样简单地把所有男性都看作是压迫女性的敌人,而是要达到与他们平等的地位,使女性在寻求平等的过程中从众多不同方式中找到最适合于自己的方式。
从过程视角出发,建设性后现代女性主义否定女人是一个“固定的现实”,认为“女人”的概念是处于流动变化中的。为此,它否认任何关于妇女问题的本质主义的宏大叙事。而现代女权主义对性别、种族和阶级的普遍性概括,在后现代主义女权主义看来,都属于这种宏大叙事,都具有本质主义、基础主义、普遍主义的色彩;甚至“女性”、“身体”、“父权”这样的概念也都应该被解构,因为根本就不存着普遍的、统一的“女性”这类语词。不加分析地使用这些语词,无疑会强化本质主义的思维模式,把性别当作与生俱来的和固定不变的,进而否认其历史的和动态的意蕴。
在《性别麻烦:女性主义与身份的颠覆》一书中,美国后现代主义女权主义哲学家朱迪斯·巴特勒明确提出“性别是表演性的”[2]Judith Butler.Gender Trouble.Feminism and the Subversion of Identity.New York:Routledge,2008,p.xv.。在她看来,性别是社会的而非天生的,身体不是生物意义上的“自然的身体”,而是由文化和权力决定的身体。巴特勒通过引入“表演性”(performativity)概念,具体揭示了身体的建构过程以及身体重建的可能性,证明了纯粹的天然性的身体并不存在,我们所说的“身体”,是重重社会规范依赖社会强制反复书写、引用(另一种表述是:表演)自己的结果。换言之,规范(性别),表演(引用),主体(身体),这三者是相辅相成的,理论上可以做区分,实际上却是一个不断流动着自我创造的完整过程。巴特勒通过身体和性别是“表演性的”命题所要昭示人们的是:“离开构成它的各种各样的行为”,身体和性别本身没有任何“本体论的地位。”[3]Judith Butler.Gender Trouble:Feminism and the Subversion of Identity.New York and London:Routledge.2008,p. 185.换句话说,我们不能把女性的身体从她的活动中分离开来,一如“我们不能把一物从其内在复杂的动态行动中抽离出来”一样[4]Judith Butler:“On this Occasion…”conference paper for conference on Butler and Whitehead as Catalysts for Contemporary Thought,December,3-5,2009,Claremont.。
此外,建设性后现代女性主义反对漠视中西文化的差异,抵制将以西方白人中产阶级女性为中心的西方现代女权主义的一系列基本范畴作为普世概念到处套用的霸道做法,强调不存在唯一正确的女性生存方式。在她们看来,文化传统的不同,历史环境的不同,审美风尚的不同,必然导致女性被压迫的方式和其反抗的方式的不同。
现代西方女权主义运用“逻各斯中心主义”和“男性中心主义”对女性戕害的分析不乏深刻之处,但用这套建立在西方传统男性中心(phallocentric)思维方式基础上的男性/女性、理性/感性、善/恶、人/自然、精神/肉体的二元对立概念来分析和解读中国本土两性文化之文本,不免有生搬硬套之嫌。
以“自然”概念为例。西方一直有贬低自然的传统,西方现代性更使这一传统达致登峰造极的程度,“自然”的形象被看做是负面的,否定性的。因为与自然的密切关联性,女性也自然而然受到贬低和打压。而中国的情况是,这一具有浓郁“女性色彩”的自然,是人们敬畏和爱戴的对象,是“最高的审美原则。”[1]樊美筠:《中国传统美学中的女性意识》,《中国传统美学的当代阐释》,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第54页。中国人这种对自然的认识,这种思维倾向和审美取向不可能不影响到中国人对男女关系的看法,其所产生的错综复杂的两性之间关系就不是一句简单的“男人压迫女人”所能涵盖的。此外,中国文化中的“人”是个中性概念,这与西方文化的“人”(man)是男性的,大异其趣。不难看出,当中国女权主义将西方偏重理性的思维模式作为唯一的认识工具来分析中国本土文化的时候,东方人所特有的审美思维被她们有意无意间给放逐了。
今天越来越多的有识之士意识到:西方现代女性主义是在西方特定的文化、历史、政治、经济以及社会背景中产生和发展起来的。它是西方国情的产物,自然也具有浓厚的本土性。正是这种本土性决定了它的局限性:“它不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2]鲍晓兰主编:《西方女性主义研究评介·前言》,〔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5年版,第5页。正是对差异和多元的尊重,建设性后现代女性主义指向了对“本土研究”的支持。在一定意义上,本土研究则构成了今日女性主义研究的大势所趋和意义所在[3]陈娟:《女性主义的本土化问题刍议》,〔长沙〕《民族论坛》2008年第6期。。
二、建设性后现代女性主义的生态维度
意识到现代女权主义专注“女性自主”、“性别歧视”、“同性恋歧视”、“漠视自然”的局限,建设性后现代女性主义将视野拓展到自然和生态环境。将人对人的压迫与人对自然的压迫联系起来,促使人们关注女性和自然在受压迫方面的内在关联性,可以看作是建设性后现代女性主义的一大贡献。
在建设性后现代女性主义看来,西方文化在贬低自然和贬低女人之间存在着某种历史性的、象征性的和政治的联系[4]张妮妮:《身体、自然和地方——斯普瑞特奈克对生态女权主义的新发展》,〔北京〕《哲学动态》2001年第7期。。在父权主义态度和对自然、女人、有色人种的统治逻辑之间存在着历史性的关联。人类中心主义(anthropocentrism)与阳性中心主义(androcentric)是一脉相承的。因为由古至今人类都以男性及其价值观作为普世的标准。由于自然被认定为女性的,所以自然与女性一样,在父权社会中被看成是满足(男性)“人类”需要的工具。男性对女性的压迫一如他对“大地之母”的剥削。这一剥削和压迫与现代机械自然观的盛行密不可分。
建立在牛顿力学基础上的现代机械自然观坚持人与自然的对立,认为自然是没有价值的,只有人才有价值,逐步发展出一种人类中心主义的价值观,这就为人类无限制地开发、掠夺和操纵自然提供了伦理支撑。“因为机械论观点把自然看做死的,把质料看做被动的,所以它所起到的作用就是微妙地认可了对自然及其资源的掠夺、开发和操纵。”[5]〔美〕卡洛琳·麦茜特:《自然之死》,吴国盛译,〔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113页。在机械自然观的引导下,现代人发展出工具主义的资源利用理念,即把自然仅仅视为一种可资利用的工具,认为自然的存在价值仅仅在于它能够源源不断地为人类经济活动提供资源,因而控制、征服和掠夺自然就被视为天经地义的事情。
建设性后现代女性主义思想家认为,这种将人与自然对立起来的机械自然观的二元对立思维一日不摈除,女性和自然就一日不可能获得真正的解放。为此,建设性后现代女性主义倡导一种新型的人与自然的关系。这是一种有机的关系。它把自然与人看作是一个有机的整体。它强调所谓人类的“生活”其实早已与非人类的自然的生活系联在一起了。这一与非人类的自然的生活的联系“对人的生活本身来说是本质性的。”[6]Judith Butler:“On this Occasion…”conference paper for conference on Butler and Whitehead as Catalysts for Contemporary Thought.Claremont,December,3-5,2009.认为自然存在物像人一样,自身也拥有生存的权利,具有固定的“善”,也存在着内在价值,它强调,人类不应该有征服控制自然的企图,应该提倡谋求把人类社会的幸福置于全球生物共同的幸福之中的人与自然相互滋养相互繁荣的理念。其所欲构建的人与自然的关系是:人与非人类自然是密切联系的,二者相互影响、共同发展,共同繁荣。
据此,建设性后现代女性主义反对现代占统治地位的穷竭资源的态度,正如罗斯玛丽·帕特南·童在其《女性主义思潮导论》一书中所说的:“所有的生态女性主义者都相信,人类彼此是相互关联的,人类也是和非人类世界,如动物、植物和静态物质相互关联的。不幸的是,我们并非总能认识到自己与他人的关系以及对他人的责任,更不用说我们与非人类世界的关系及其责任了。结果,我们相互施暴,也对自然施暴,我们庆幸自己的利益得到保护。而与此同时,我们每天都在地球上堆积垃圾,这是我们生于其地将来还要归于其地的星球;这样,我们杀害我们的兄弟姐妹,其实也是杀害我们自己。”[1]〔美〕罗斯玛丽·帕特南·童:《女性主义思潮导论》,艾晓明译,〔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第402-403页。
因此之故,建设性后现代女性主义极为推重可持续发展的价值观。她们强烈反对“恶质的现代化”,反对“不良发展”,反对把第三世界“发展中”国家和第四(尚未开发的乡土)世界的女性贬为日益形成的全球经济的“资源”。西方强加于第三和第四世界人民的现代发展模式本质上是父权主义的,因为它支离破碎、“反生命”、反对多样性。它是统治性的,其“进步性”是建立在自然的解体和女性的屈从基础上的。建设性后现代女性主义思想家坚持认为,第三和第四世界的妇女必须自己掌握选择是本地区自力更生还是溶入全球经济的决定权。她们强烈谴责“发达”国家实力雄厚的银行和跨国公司通过集中的、大规模的计划对“不良发展”的推进,这些计划通常都是资本密集型、能源密集型且有损于本地区的自力更生和生态完整的。
与坐而论道的书斋女权主义不同,建设性后现代女性主义者大都广泛参与西方的绿色运动和各式各样的生态、环保运动,志在改变这些体现在灭绝生态的活动中的压迫人(特别是妇女)的社会和政治秩序,主张用一种有机联系和关爱的概念替代西方父权主义主张的分离、分化和对立的二元论与穷竭资源的发展观。在作为建设性后现代女性主义的领航人之一的斯普瑞特奈克看来,这种后现代的生态女性主义世界观是向人类一切文化遗产开放的,包括向以阴阳整合与互动为特征的佛教和道教传统以及女神精神传统开放。事实上,生态女权主义对西方二元论的批判的确在非二元、特殊主义的动态的道家哲学中“找到了支持”[2]Sharon Rowe&James D.Sellman.“An Uncommon Alliance:-Ecofeminism and Classical Daoist Philosophy.”Environmental Ethics 25(2003).,道的智慧昭示我们如何“与更大的生命共同体和谐相处。”[3]〔美〕查伦·斯普瑞特奈克:《中国:生态后现代势在必行》,载李惠斌、薛晓源、王治河编:《生态文明与马克思主义》,〔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8年版,第192页。中国的女神(如女娲和观世音)被认为体现了生态运动所亟需的“慈悲”与“转化”的完美结合[4]陈洁诗:《生态女性主义与观世音》,〔镇江〕《江苏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9年第2期。。
三、建设性后现代女性主义的和谐维度
现代女权主义对两性对立和女性中心主义的迷恋,无疑有造成“新一轮霸权”的危险。至少人们意识到,“唯我独尊”,打倒一个“男权中心”,再兴一个“女权中心”的做法,“显然有失偏颇”[5]邓利:《朋友乎?敌人乎?》,〔太原〕《名作欣赏·文学研究》2008年第5期。。有鉴于此,建设性后现代女性主义对和谐维度的倡导可以看作是对这一倾向的匡正和反拨。
建设性后现代女性主义的分析表明,现代女权主义对两性对立的坚执不仅没有跳出二元对立思维的巢臼,而且还导致对现实实在的误读与歪曲,因为它并未能注意到父权制的复杂性。
当现代女权主义者把世间所有男性当作压迫女性的罪魁祸首的时候,她们显然忽略了这样一个事实,即并非所有男性都分享一种共同的社会地位,此外,也并非所有的男人都从性别歧视中同样地获益。事实上,贫困的和劳动阶层的男性也是父权制的受害者。男性的苦难和男人的伤痛显然被现代女权主义者漠视了。而且,男女关系不可能摆脱阶级关系和种族关系。因此之故,现代女权主义的“所有男人都压迫女人”和“所有男人都是敌人”的命题是不能成立的。这些假定不仅把不同的男性群体混入同一个范畴,而且也将所有女性并入了同一个群体。正如贝尔·霍克斯深刻指出的那样,“这种思维使得我们在一定程度上忽视了女人(和男人)在这个社会中接受并使之永久化了的一种观念,即对一个占统治地位的政党或群体来说,通过使用强力来维护权力是可能的,它使得我们在一定程度上忽视了女人对他人行使强权或暴力。”[1]bell.hooks,Feminist Theory,From Margin to Center.Cambridge,Mass.:South End Press,Second Edition,2000, p.118,p.129,p.130.例如,“美国的许多妇女就做出了政治决定来支持帝国主义和军事主义。“[2]bell.hooks,Feminist Theory,From Margin to Center.Cambridge,Mass.:South End Press,Second Edition,2000, p.118,p.129,p.130.历史和现实都表明,“即使是在我们男性统治的世界中,也并非所有妇女都是温柔的和文雅的;而许多男人却是这样的男人。”例如,美国的许多白人妇女就还在全力支持军事主义。海伦·蒙托玛丽的《东方土地上的西方妇女》一书揭露了作为传教士的白人妇女如何“用各种心理武器来瓦解东方女性的信念体系,并用西方价值来代替它们。”[3]bell.hooks,Feminist Theory,From Margin to Center.Cambridge,Mass.:South End Press,Second Edition,2000, p.118,p.129,p.130.事实上,大多数男人也是父权制的受害者,正如柯布博士正确指出的那样:“男人和女人一样需要被解放。”[4]Birch and John BCobb,.,Jr.The Liberation of Life.Cambridge:Cambridge UP,1981,p.310.
中国妇女的当代史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证。中国妇女和中国男人长期面临着同样的政治压力和生存压力。在类似的境遇中,她们的经验和男人的经验之间虽然有差别,但并无实质上的差别。正如韩国学者郑景妍(Chung Hyun Kyung)指出的那样:“亚洲妇女强调,离开他们的子女和男人,女权主义革命对她们来说是不可能发生的,因为妇女和男人都在一起忍受着殖民主义、新殖民主义、剥削阶级、军事主义和迫害,而且必须一起为更好的生活而奋斗。”[5]See Nancy Howell.A Feminist Cosmology:Ecology,Solidarity and Metaphysics.p.82.
其实,法国著名后现代哲学家德勒兹早就通过揭示“赛马与干活的马的差别要远远大于干活的马与耕牛的差别”[6]Gilles Deleuze and Felix Guattari.A Thousand Plateaus:Capitalism and.Schizophrenia.Tr.Brian Massumi.Minneapolis:University ofMinnesota Press,1987,p.257.这一似乎有悖常识的“常识”昭示人们环境的影响对造就差异的重要性。
既然在许多时候,在许多方面,女性和男性是在“一条船上的”,这就要求建设性后现代女性主义改变现代女权主义传统的孤军奋战的立场,不是仅仅站在女性自身的立场上、从女性自身的利益出发去争取女性的权利和性别平等,而是明确将男性视作合作伙伴,主张与男性开展全面合作,应对人类今天所面临的生态危机和各种严峻的社会危机,从而把解决性别不平等和解决当今人类所面临的“急难”结合起来。这可以看作是女权主义在社会政治实践中逐渐走向成熟的标志。
从和谐视阈出发,建设性后现代女性主义致力于探索一种新型的两性关系。而“思考和实践”新型的两性关系,在露西·伊利格瑞看来,“无疑攸关对私人和公共生活中的和谐的追求。”[7][8]Luce Irigaray.Why Different?A Culture of Two Subjects:Interviews with Luce Irigaray.Edited by Sylvère Lotringer.Translated by Camille Collins.New York:Semiotext(e),2000,p.103,p.103这样一种和谐文化不仅要求对性别差异和两性差异的尊重,而且也是“一种学习尊重其他差异(如文化,种族,年龄和宗教差异等)的方式”。它所体现的是“所有男人和女人在和谐中的共同栖居,和谐共存”[8]。
这样一来,建设性后现代女性主义对和谐的追求与中国传统文化的两性和谐互补理论就找到了对接处。众所周知,许多中国女学者之所以拒绝女权主义立场,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西方女权主义与我们中华民族传统的女性美德难以相容。”尽管中国传统女性美德和中国传统文化一样,不该被理想化,被浪漫化,它也有进一步转变和提升的必要,但“中国传统女性美德”背后所蕴涵的“修睦讲和”,阴阳和谐,“各美其美、美美与共”,“和而不同”,“男性关怀”等和谐因子却是我们重建男女两性关系的宝贵资粮。它有助于我们从二性敌对的二元排他思维中解脱出来,既“能有效预防、遏止女性自我膨胀,造成不必要的新一轮霸权。”又能获得两性之间的“良性互动”[1]邓利:《朋友乎?敌人乎?》,〔太原〕《名作欣赏·文学研究》2008年第5期。。
建设性后现代女性主义注意到,单纯追求男女平等(包括经济平等、政治平等、职业平等)、片面强调女性的特殊性、女性的特权,并未能从根本上摆脱男权主义的思维方式。在一切向男子看齐的过程中,女性付出了失落自我的代价,成为“准男性”;在刻意强调女权、强调女性自我的过程中,女性又重新设定了男女之间的二元对立,汤换了,药没有换,无非是“男女对立”换成了“女男对立”。在建设性后现代女性主义思想家看来,只要男女双方的对立存在一天,双方的任何一方都没有真正的解放可言,更没有真正的自由可言。这是远离女权主义的最初企盼的。
那么如何创造一种新型的男人或女人呢?由于现代西方女权主义是一种现实的政治文化运动,它以为妇女争取现实的生存权和发展权为己任,这使它多的是现实性和否定性(批判性),少的是理想性和建设性,加之传统的二元排他思维的作祟,因此对于新女人的塑造,她一时还提不出多少富有建设性的意见。在我们看来,以注重人与自然的和谐、“男人与女人之间的阴阳合和”为文化背景的中国传统美学,特别是中国传统美学中的女性意识、中国传统美学所推重的女性形象,对于这种新女人的塑造无疑大有助益。也正是在这里,“中国传统美学中的女性意识具有了一种后现代的意义。”[2]樊美筠:《中国传统美学中的女性意识》,《中国传统美学的当代阐释》,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第109页。
整合中国传统的和谐智慧和理安·艾斯勒的伙伴概念以及过程哲学的互依性概念,我们提出一种后现代的“和谐的伙伴”概念。“和谐的伙伴”是以相互依赖、相互补充和相互丰富为基础的。它不是一种竞争的关系,而是一种亲密合作的关系,其中男女互相尊重、互相欣赏。这是一种生产性的和享受性的关系模式。无论在中国还是在西方,我们都可以发现一种尊重女性的浪漫传统,许多优美的诗歌和传说都曾颂扬过男女之间的爱情与伙伴关系。根据玛约丽·苏克奇的分析,“浪漫的”一直被现代性的意识形态指责为“多愁善感的和不成熟的”。事实上,在浪漫的爱情中有某些深远的意蕴,它促进了男女之间的一种和谐的伙伴关系。这就部分地解释了,即使是在来自不同方面的巨大压力下,何以依然会有人对浪漫的爱情忠贞不渝。更重要的是,通过这种爱,人们能够和更大的共同体建立联系,进入一个更大的世界。这样一种新型的“和谐伙伴关系”并非给定的,它有赖于男女两性的共同创造和相互成全。
四、建设性后现代女性主义对“共同创造”的推重
尽管强调尊重两性差异,但建设性后现代女性主义并不满足于停留在差异上,更不满足于纳福于静态的“各美其美”之中。相反,它致力于推动男女两性的创造性转化(creative transformation),鼓励男女两性携手创造,彼此护惜,相互成全,从而能够“像两棵并肩而立的大树,共同撑出一片绿荫”[3]金燕玉:《写在文学的边缘》,〔北京〕中央民族大学出版1999年版,第65页。。
建设性后现代女性主义思想家大都不满现代人对创新的麻木。在许多现代人看来,创造一个新的未来“纯粹是个乌托邦”。人们满足于呆在过去,庆贺逝者,完全“忘记了生”[4]Luce Irigaray.Between East and West:from singularity to community.Tran.Stephen Pluhácek.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2002,p.viii,p.ix.。所谓“生”,其精髓就是要“进入与他者的关系”中[5]Luce Irigaray.Between East and West:from singularity to community.Tran.Stephen Pluhácek.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2002,p.viii,p.ix.。按照过程哲学,我们是持续地被我们的关系所构成。个人并非某种独立自足的实体,而是处于社会关系之中的。而关系也并非某种外在的东西,而是某种构成个体存在的东西。在建设性后现代思想家那里,个体的生活在很大程度上是“一个礼物,一个来自他生活于其中的社会所给予他的礼物。”[6]Bernard Loomer“Two Conceptions of Power,”Process Studies 6,no.1(Spring 1976):19.这也就是说,“男人也好,女人也好,每个人的生活都既是独特的,同时也是由与他人的关系构成的。”[1]Saiving,Valerie C.“Androgynous Life:A Feminist Appropriation of Process Thought.”In Feminism and Process Thought,ed.,Sheila Greeve Davaney(New York:The Edwin Mellen Press,1981):11-31。按照怀特海的说法,“不存在享受孤绝自足的存在。”[2]Alfred North Whitehead,“Mathematics and the Good.”In The Philosophy of Alfred North Whitehead,ed.Paul A. Schilpp.La Salle,IL:Open Court,1951,p.670.而在伊利格瑞看来,与他者的相遇一定涉及“相互的生成”,涉及某种新东西的产生[3]Tamsin Lorraine.Irigaray and Deleuze:Experiments in Visceral Philosophy.New York:Cornell University Press, 1999,p.182。正是通过与他者关系的建立,“个体得以赋权”,而现代自由主义所津津乐道的“与他者的分离”,则并不能使个体得到滋养,相反,它却导致“孤独和异化”[4]Joel F.Handler,Law and the search for community.University of Pennsylvania Press,1990,p.68.。
在著名建设性后现代女性主义思想家苏哈克看来,过程哲学的“开放性”和“互依性”概念对男女两性的“共同创造”具有至关重要的意义。她在“女权主义中的开放性和互依性与过程思想和女权主义运动”一文中指出,所谓“开放性”是指实现人之新认同和潜能的可能性,它包含了一种与丰富和拓展人之经验界限相关的新质的积极价值,旧有的性关系必须被改造,新的性关系也必须被包括在这种拓展之中。而所谓“互依性”则是指人与人之间的相互依赖性,它乃是生命的真正要素,它制约了人自身的生成,而且我们不是偶然互依的,而是必然如此。因此,“妇女不可能如此孤立,因为女性和男性之间的关系对人性来说是至关重要的。”在此基础上,她提出了男女需共同追求的“普遍幸福”概念,认为“普遍幸福”概念“挑战了我们所关闭的一切边界,并在我们面前彰显这样一个事实,即我们的开放性和互依性事实上比我们能自觉地意识到的要宽广得多。”[5]Marjorie Suchocki.The Fall to Violence.New York:Continuum,1999,p.73.
为了不重复同样的故事,消解两性对立的高墙,伊利格瑞格外推重主体间性[6]Luce Irigaray.Why Different?p.108,p.109,p.105-106,p.104.,倡导两性间的相互倾听[7]Luce Irigaray.Why Different?p.108,p.109,p.105-106,p.104.。她特别区分了她所推崇的“我爱向你”(I love to you)和传统的“我爱你”(I love you)之间的不同。“我爱向你”是给所爱的对方以空间,不将对方仅仅还原成爱的对象[8]Luce Irigaray.Why Different?p.108,p.109,p.105-106,p.104.。将女性无限多的角色可能性完全简化成一个固化的角色特征,在建设性后现代女性主义看来是对女性的冒犯,而不是尊重。对于伊利格瑞,自由并非仅仅意味着摆脱某种外在的限制,它的更深层的内涵是从内部解放我们自己包括我们内在的习惯和惰性。因此之故,她强调,她并不认为“仅仅改变男方”就可以使女性“更自由。”女性自身的改变也是一个必修的功课,尽管该功课并非是件容易的事[9]Luce Irigaray.Why Different?p.108,p.109,p.105-106,p.104.。
这涉及对传统的“权力”概念的挑战。传统的“权力”概念是单边主义的,意指统治和控制他人的能力。它被看作是自我拥有的“商品”。在建设性后现代女性主义看来,传统的“作为统治他人的权力”,极大地“设置了通往爱和亲密关系的障碍”。正如卢默所分析的:“如果权力总是意味着施加影响和进行控制,如果接受总是意味着缺陷和无权,那么一种由相互给予和接受构成的创造性的和强有力的爱则是不可能的。”[10][11]Bernard Loomer“Two Conceptions of Power,”Process Studies 6,no.1(Spring 1976):p.19,p.19.
当一方以爱的名义,以“为对方好”的名义,试图控制对方的时候,其实是在行使“单边主义的权力”。其实质是:在改变他者的过程中满足自身的权力欲。这种“为你好”往往有意无意地试图“按照自己的形象转变他人。”[11]在这个过程中,我实际上是“压抑了你的真实感情(受)。这样一来,彼此之间的亲密关系也收到了伤害。无形中既限制了你的自我发展的可能性,也限制了我们一起能成为的自我的可能性。在建设性后现代思想家看来,这是一种“罪”。
为了挑战传统的单边主义的作为统治和控制的“权力”概念,建设性后现代主义提出了一种双边的“关系的权力”概念。这个新的权力概念是既产生也承受后果的能力。它既涉及“施”也涉及“受”。它是关系中的人进行创造和支撑,被创造和被支撑的“纽带”[1]Rita Nakashima Brock Journeys by Heart Crossroad,1991,34.。
建设性后现代所推重的关系(包括两性关系)是生产性的和创造性的。在建设性后现代女性主义那里,妻子不是一个机缘,籍此一个男人实现了整个驻存在他的封闭自我中的作为丈夫的可能性。相反,丈夫作为丈夫的可能性和妻子作为妻子的可能性是由彼此创造对方的婚姻关系创造出来的。这意味着,“彼此的关系越是具有创造性,参与创造的双方的自我表现发展的可能性就越宽广。”[2]Bernard Loomer“Two Conceptions of Power,”Process Studies 6,no.1(Spring 1976):pp.20-21.
在超越自我方面,著名建设性后现代哲学家柯布博士建议我们“向佛教学习”。他强调,这种“超越”并不是要消解自我,而是把自我“包含到一个更大的整体中。”[3]John B.Cobb.Beyond Dialogue.Philadelphia:Fortress Press,1982,p.110.杰伊·迈克丹尼尔教授则称这种“自我超越”为“对世界的肯定”。在他看来,女性也好,男性也好,只有既实现“自我肯定”又实现“世界肯定”的人才是“成熟”的标志[4]Jay B.McDaniel,“Self-Affirmation and Ego Transcendence:The Encounter of Christianity with Feminism and Buddhism.”Buddhist-Christian Studies 7(1987):215-232.。
因此之故,建设性后现代女性主义思想家格外鼓励妇女以各式各样的方式发展自己的独特性。以自己特有的方式“对人类生活作出自己独特的贡献。”[5]Pamela Grande Jensen.Finding a new Feminism.Pennsylvania State University Press,1996,p.188.
尽管建设性后现代女性主义的理论形态尚不完备,一些提法也存在有待商榷之处,但这样一种建立在整合中西智慧基础上的,关注生态,强调两性和谐,,推重两性共同创造的建设性的女性主义,显然是我们建设和谐社会所需要的,更是建设生态文明所亟需的。因为生态文明不仅涉及重建人与自然的和谐,而且涉及重建人与人的和谐,而两性之间的和谐则是人和的极其重要的组成部分,更是生态文明建设的题内应有之义。
〔责任编辑:曾逸文〕
Ecological Civilization Calls for a Constructive Postmodern Fem inism
Wang Zhihe Fan Mei jun
Modern fem inism,as a child of the Enlightenment,reached its low ebb by the end of 20th century due to its theoretical lim itations and some of it negative effects.As its successor,postmodern feminism,emp loying a deconstructive methodology,has p layed a crucial role in challenging the dom inance of androcentricism and its mode of discourse,but failed or was unwilling to reconstruct a new relationship between men and women.In addition,deconstructive postmodern fem inism's preoccupation with discourse rather than lived experience,as well as its indifference to ecological issues,makes it unable to cope with the pressing issues facing our current era.It is time for a constructive fem inism,a fem inism that can help promote an ecological turn away from an unsustainable modern industrial civilization.A constructive postmodern fem inism based on Whiteheadian process philosophy affirms the p lural,ecological,harmonious, and co-creative dimensions of lived experience and offers a deep convergence with Chinese culture which can meet the needs of an ecological civilization.
feminism;constructive postmodern fem inism;process philosophy;ecological civilization
王治河,哈尔滨工业大学建设性后现代研究中心主任 150001 美国中美后现代发展研究院
樊美筠,哈尔滨工业大学人文与社会科学学院教授 150001 美国过程研究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