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戏
2014-04-15张荣贵
张荣贵
“过大年唱大戏,外婆家里逛庙会。”正如河南人酷爱豫剧,陕西人痴迷秦腔,家乡人却钟情年戏。
年戏又称花灯戏,无流派,没有固定曲目。一个剧目汇集了多个剧种,清越高亢的赣剧、委婉幽畅的弋阳腔、轻松欢快的采茶戏,传统段子、即兴编唱,样样齐全。初一拜年,初二看戏,年戏从初二开始一直持续到元宵,腊月二十三送“灶王爷”“上了天”,乡里的“戏崽”(演员)便忙活着排戏。“锣鼓敲,新年到”,大人们张罗年货,小孩们则泡在戏班里看热闹。
年戏那天,人们用树桩、门板支起了戏台,高大的香樟树上挂满了充气灯(取张〈樟〉灯结彩之意)。天一落黑,人们便纷纷搬出木凳,火树银花,把个戏场照如白昼,一阵锣鼓家伙驱走了杂乱喧嚣,十几个头裹红布的年轻后生一溜跟头翻至前台,单腿下跪,双手抱腕。接着,涂了一圈白的小丑们跪走前行、鞠躬作揖,这叫“拜年礼”。随后正戏开始,武生舞棍操枪八面威风,小生手执摇扇风情万种,老生手托银髯遮掩斜抛。最叫绝的是小旦,先在后台念了大段韵白,便以袖挡脸,纤纤碎步,行此前台,猛然转身,长袖飘甩,鼓槌弦乐骤起,台下观众似触电般为之一颤。这时节,戏场早已“客满”,来晚了的,或坐骑墙头,或攀檐上树,小孩则骑在大人的脖子上,大人站在木凳上,眼不敢眨,双唇微启,时而前俯,时而后仰。乡里人常说年饭可以马虎,年戏可要好看。
小时候,我是十足的戏迷,能走戏步,还有粉墨登场的“辉煌”。有一年戏班去了外地,因为路远,哥哥、姐姐不愿意带我去看戏,死磨硬缠无济于事,迫不得已,便瞒了爸妈,步行四十里山路到邻县的舅舅家,表哥是县里戏班主角,也许是精诚所至,他竟破天荒地答应我在戏里“跑龙套”。年戏开演了,表哥将我领到后台,用一团红粉胡乱地抹在我的脸上,又取一杆小旗,再三叮嘱,旗要稳,步莫乱。表哥演的是武生,手里挥舞着木头大砍刀,比划着砍倒好些“小白脸”。忽地台上冒出了一个“大花脸”呜哩哇啦怪叫了一阵,便和表哥对打,表哥不敌,拖刀败阵,直奔后台,冲我使了个眼色,表哥吃了“败仗”,痛哭失声,摇头晃脑,捶胸顿足,那样子很可笑。演戏也不过如此,这样想着,紧张的情绪便松弛了许多,偷眼瞅瞅台下,人山人海,热闹非凡,人群中一个人很打眼,不看戏老是东张西望,是爸爸!他肯定找得我好苦,若是被他发现,可就麻烦了,我立即丢下小旗拔腿就跑,台下立时轰然。次日,尽管舅舅再三挽留,表哥苦苦求情,爸爸还是执意要带我回去:“这孩子太野,由不得他!”
其实,小时候看戏完全是图热闹,是童真和好奇使然,等到真正懂得品味年戏时,却发现这种机会已然失去了。
责任编辑:黄艳秋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