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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工棚的日子

2014-04-15李少岩

海外文摘·文学版 2014年3期
关键词:老汤工棚乡野

李少岩

2005年的冬季,我零距离地接触到了真正意义上的工棚,和出入在那糟糕环境里的一帮工友们。

我们承接的工程位于一个叫洪溪的偏僻小村,那里没有旅店、餐馆之类的,什么也没有;面包车颠颠簸簸地在崎岖的山道上摇晃半天才把我送到工地——站在这个寒冷冬季的乡野,我忽然感觉到了与世隔绝是那么真实地近在咫尺。我们的工棚就搭建在一条清澈明净、流水淙淙的小溪边——我们要在那条小溪上修建一座小型水电站。

这是省教委的一个扶贫工程,我是应朋友之邀来负责管理工作的,尽管这对我来说近乎于赶鸭子上架。初来乍到,我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为了熟悉业务环境,我绝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工地,与工友们泡在一起。在众多工友中,首先闯入我视野的就是那位开挖掘机的小师傅,小伙子俊健善言,在与他的交流中得知,他是位复员军人,爱好颇广,吉他弹得不赖。他时常半夜拥衾,通过手机给远方的女友弹唱一些幽婉缠绵的情歌。

印象较深的还有哑巴,他是整个工地唯一的残疾人,据熟悉他的人说,哑巴已是四十好几的人了,仍然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地打着单身。哑巴人挺厚道的,平日里工地上的活他总争先恐后拣着脏活累活干,早上,大家还赖在暖和的被窝里,他早早地起床烧好水,然后挨个推醒大家起床洗漱。我虽多次劝阻他,但他仍视而不见,我行我素地照旧干,最后我只好无奈地听之任之。哑巴还有洁癖,他从不像别的工友那样蓬头垢面,每次收工回来,他总是把自己收拾得周周正正的。记得有次他饶有兴趣地打着手语示意我,他身上的那套西服是坐车到城里买的,我试问多少钱?他比画着告诉我130元,我漫不经心地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工棚的日子是单调乏味的,冬夜漫长,为了排遣难熬的时光,他们通常聚众在一起玩牌,不输钱,画胡子,就是谁输了在谁的脸上画一根胡子,输赢都快乐。有时难免说些无关痛痒的痞话,也有不解谗的跳出来搞笑一番,说是要给自己的梦中情人点首歌,我们工棚的吉他手自然就成了他们的歌手了。小伙子爽朗地应允,他弹唱最多的是那首《军营绿花》:“寒风飘飘落叶,军队是一朵绿花,亲爱的战友你不要想家,不要想妈妈,声声我日夜呼唤,多少句心里话,不要离别时两眼泪花,军营是咱温暖的家……”小伙子唱得很动情,这是他五年军营生活的真实写照。

大家闹够了,仍然意犹未尽时,午夜的倾诉就成了工棚里余音缭绕的时段,大家你一句我一句毫无顾忌地畅谈着自己的心事。我的邻铺老汤也不例外,他时常给我讲述他家的房子有多大,女儿在省城读大学,学习如何肯使劲,再过一年就要毕业了,他说到那时肩上的担子就轻松了。老封是个粮食部门的下岗职工,他说出来久了想家了,还说自己有着一个像女明星那样漂亮老婆,和一个非常乖巧可人女儿,每次提及心爱的家人,他的脸上总洋溢着惬意的笑容……

隆冬的乡野里,凛冽的山风恶魔似的在工棚上空盘旋,呼啸着从工棚的缝隙间钻进来,利刃似的刮得我们的脸庞生生做痛。为了抵御寒冷,我们通常是两人合抱蒙头睡在一起。外面的霜很浓很重,清晨起来四周一片白茫,而我们的被褥也常会被那浓重的霜濡湿了一层。长时间遭受寒气的侵袭,我究竟支持不住地病倒了——一个人蜷缩在四壁皆空的工棚里,使劲地捂紧被子。我感觉天旋地转,万念俱灰。哑巴知道我感冒的消息后,他主动为我烧好开水,并不停地打手语把他自带的感冒药拿给我,当我手捧着他递过来的那杯热气腾腾的开水,那一刻,我努力地扭过头,泪水夺眶而出。

后来,由于工作原因,我转移到另一个城郊的工地,因为走得匆忙,许多肥皂之类的日用品都丢在工地。就为这,老汤还特意打电话来问我要不要把那些东西捎回来。我说:“不要,不要了,用得着你就随便用吧。”老汤在电话那头唯唯诺诺说了好多感激的话,还说将来条件好了,请我去他家走一趟。

每个人对生活都有着不同的向往,无论富贵,无论贫困,仿佛与生俱来。如今,小伙子悠扬的吉他声是否还依然弥漫了温情的工棚?老汤肩上的担子果真会轻松了吗?当新一轮朝阳冉冉升起,老封的笑容是否依然写在脸上?

责任编辑:蒋建伟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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