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瞻对》编辑手记
2014-04-14张春晓
张春晓
瞻对,这个曾被各种势力搅得风生水起的地方越来越清晰地呈现眼前;宋宗璋、傅清、策冷贡布、班滚、贡布郎加、勒乌玛这些人物渐渐复活,他们好像就与我们生活在同一时代。
刚刚接到书稿《瞻对:一个两百年的康巴传奇》的编辑任务时,我有一点兴奋。因为阿来老师曾经是我的领导,他在《科幻世界》做社长时,我是《科幻世界》的编辑,怎会想到有一天我成为他新书的责编。稿件很快传过来,尽管是被阿来老师打过预防针的:“写这本书的过程中我查阅了大量的史料,所以书稿中有很多引文,尤其是奏章较多。” 但是浏览之后,仍然有点发懵。故事从雍正八年(1730)说起,一开始就进入清朝的叙事背景,大量的引文和字简义丰的奏章跟着就扑面而来。
好在我还有点古文基础,没事也喜欢翻翻《古文观止》,我静下心来仔细阅读,很快进入阿来老师的语境,并随之将自己浸入那段历史之中。一边编辑书稿,一边恶补功课,核查与那段历史相关的种种细节。渐渐地,历史的迷雾被次第揭开。瞻对,这个曾被各种势力搅得风生水起的地方越来越清晰地呈现眼前;宋宗璋、傅清、策冷贡布、班滚、贡布郎加、勒乌玛这些人物渐渐复活,他们好像就与我们生活在同一时代。短短几个月,从不知道“瞻对”为何物到对这段历史熟记于心,这于我无疑是巨大的收获。
随着编辑工作的深入,引文与奏章的阅读也变得轻松起来,这时我才发现,引文与奏章的核实并不是编辑工作中最难的部分,书稿中反复出现的地名与人名的核对统一才是最需要花心思处理的问题。因为之前编过藏族题材的小说,有过这方面的处理经验,所以,从最初编辑书稿开始,我就一边编辑一边做笔记,对每一页出现的人名地名都做了记录,并记下页码,整整记了8页。关于这个问题我曾问过《命定》的作者、同为藏族的达真:“藏族名字多如星星,又毫无规律可循,你们是怎么将它们记下来的?”达真笑答,这是我们民族的特性,自己民族的名字,怎么会记不下来呢?人名地名的不统一主要是因拼音输入法造成的,出现很多同音字,作者写作时因思维高度集中在创作上,往往会忽略这一点,但是如果经过编辑处理的书稿再出现人名地名不统一,那就实在是很低劣的错误了。我在处理时一般遵循出现次数较多与藏族常用字的原则来统一。比如“革松结”“甘松结”统一为“甘松结”;“勒乌玛”“勒吾玛”统一为“勒乌玛”,等等。
然而也有不能凭经验妄改的时候,并非所有不统一的名字都是应该统一的。比如“里塘”一词,尤其值得一说。看到书稿中出现“里塘”与“理塘”两个词时,想斟酌一下怎么统一,一查之下才惊觉,原来这两词是不能动的。“里塘”只属于土司名,书稿中所有的“里塘土司”都不能妄改,而涉及理塘县名的时候,又不能写为“里塘”,因为历史上从来也没有过“里塘县”。另外,读者在第九章里还会看到一个有趣的现象,在赵尔丰所领边军《平定德格赠科行军规则》中,九条行军规则的序号全为“一”,基于编辑本能,觉得其中定有奥妙,与阿来老师交流,才知原文的确如此,至于为何全为“一”,这是至今让我耿耿于怀,特别想考证清楚的事情!
在编辑过程中与阿来老师就书稿有过数次交流,每一次都受益匪浅,比如策冷贡布的册封问题,土司制度形成的准确时间,册封安抚司、授安抚使印、设安抚司三者的不同含义,清朝政府七次用兵征讨瞻对,为何在书稿中我数来数去都只有六次(其中一次为清朝政府借用土司兵力,并非朝廷直接发兵),等等,这些问题,初读的时候很伤脑筋,而当你认真探究之后,才发现其中的历史细节非常有意思。这是在编辑之初我没有想到过的收获。
遇到一个能让编辑成长的作者是不容易的,从这一点上来说,我是非常幸运的。在书稿的编辑过程中,我不仅知识面大增,阿来老师对民族问题的深思和与众不同的审视角度也让我感触很深,在最近一次对他的采访中他说道:“我写这本书不是在写历史,我就是在写现实。这里面也包含我一个强烈的愿望:我想作为一个中国人,不管是哪个民族,我都希望这个国家安定,希望这个国家的老百姓生活幸福。”我想,他的这种希望,正是这本书最大的意义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