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炜小说研究综述
2014-04-14彭维锋
彭维锋
(中国劳动关系学院文化传播学院,北京 100044)
张炜小说研究综述
彭维锋
(中国劳动关系学院文化传播学院,北京 100044)
作为当代重要的“三农”题材作家之一,张炜的小说呈现了现代性冲击之下乡土中国的发展与裂变,也引起了众多研究者的重视和关注,并在社会学批评、心理分析批评以及形式批评等方面取得了较好的成绩。在此基础上,要进一步实现张炜小说研究的新发展,深入张炜的文本世界及其精神内核,就必须立足于新时期现代化、市场化、工业化乃至全球化的中国语境特别是中国乡村发生的结构性变化。同时,以自然权利诉求和现代性断裂为研究视角,准确理解和阐释张炜重要的文学实践,探究张炜小说丰富多元的文本内蕴。
张炜;自然权利;现代性
作为当代重要的“三农”题材作家之一,张炜的小说呈现了现代性冲击之下乡土中国的发展与裂变。自1980年代中期《古船》发表后,张炜就成为批评界关注的焦点之一,几乎他的每一部长篇都会引起较大的轰动,甚至曾经一度引起文化界的争鸣与震荡。之所以如此,一方面源于张炜小说文本所呈现出的沉静和坚实,及其所衍生出的一种凝重而拙朴的艺术特质;更为重要的是,张炜小说中所表征出的叙述主体的清晰强烈的价值取向,以及此种取向所产生的话语力量。客观地说,纵观新时期文学发展脉络,我们可以很清晰地看到,在这个文学潮流迅速转变,文学规则不断受到质疑,文学秩序嬗变重组的时代,张炜是少数能够坚守书写价值、秉持创作理想、拒斥外在诱惑的作家之一。可以说,长达四百五十万字的长篇小说《你在高原》,正是此种创作取向的集中呈现。也许正是这种执拗的坚定,才使得他备受关注,引得八方赞誉,四面围剿。
考察有关张炜小说的研究文章,大体可分为社会学批评、心理分析批评和形式批评等几种研究视角。我们将通过较为精密严整的评述,全面呈现张炜作品和思想研究的大致轮廓,了解其贡献和不足,并尽可能在回顾的过程中,尝试着去寻求一种张炜小说研究的新路径。
一
纵观张炜小说研究状况,我们可以看到这样一个事实:大多数研究文章立足于社会学视角,从道德张力、精神操守和价值取向等方面展开批评。关注文本的社会学意义,强调文学的社会功能,无论从中国的文学传统而言,还是从中国现当代特别是现代进程中的实际经验来说,都是首先需要考察的文学事实。叶维廉称“中国传统理论”最为根本的在于“泛言文学的道德性及文学的社会功能”。[1](P34-43)汪曾祺也曾在评论沈从文时说:“沈先生对文学的社会功能有他自己的看法,认为好的作品除了使人获得‘真美感觉之外,还有一种引人向善的力量……从作品中接触另外一种人生,从这种人生景象中有所启发,对人生或生命能作更深一层的理解’。沈先生的看法‘太深太远’。照我
看,这是文学功能的最正确的看法。”[2]
事实上,倘若立足于改革开放特别是新世纪之后的政治、历史和文化语境,很容易体味到张炜三十余年的创作实践,实际上是真实呈现了中国当代社会特别是乡土中国的历史进程。在中国“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的裂变中,“一切固定的古老关系,以及与之相应的、素被尊崇的观念和见解,都被消除了。一切新形成的关系等不到固定下来就陈旧了。一切固定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了,一切神圣的东西都被亵渎了。人们终于不得不用冷静的眼光来看他们的生活地位、他们的相互关系”。[3](P469)在新时期现代化、市场化、工业化以及全球化的冲击下的中国乡村,其凋敝与生机、愚昧与狡黠、传统与现代、保守与进取、停滞与发展、野蛮与文明、消解与重构,正在呈现出复杂、善变、胶着的状态。正是在此种意义上,恪守崇高意义、理想主义的写作原则,关怀农民的生产生活空间,关注乡土社会底层的精神裂变,从而实现一种自觉而悲壮的文化批判,是张炜小说在当下语境中所表征出的一种独特而鲜明的文化价值取向。
实际上,早在张炜创作之初,就有学者关注到张炜独特的道德精神内蕴。山东评论家宋遂良、任孚先通过分析张炜早期的小说创作,特别是对《秋天的愤怒》的文本分析,充分注意到张炜作为一个齐鲁作家所具有的道德张力。[4]随着张炜多部长篇的陆续问世,其作品中所涵盖的道德因子也凸现得愈加纷繁而复杂。对其文本中存在的道德因素的评价,综而观之,大体有以下三种层面的解析:
(一)肯定性的赞赏态度,把张炜所秉持的道德标准之合法性建立在“正义原则”之上,将张炜视为“社会的良心”。[5]在《审美浪漫主义与道德理想主义——张承志、张炜论》一书中,颜敏通过对于1990年代纷繁芜杂的思想语境的把握,较为完满地梳理了对张炜的理解与批判。颜著提出,在大众文化占据主流、知识精英退居边缘的历史语境下,张炜“作为诗人的愤怒”形象出场,并以文学的方式阐释其审美浪漫主义与文化批判层面的道德理想主义。由此,张炜的意义在于他以微弱却真诚的声音,以其不断创造的艺术形式,审视、制衡着人类现代性进程中的承担与代价,用道德规训坚守着最后的心灵阵地。值得一提的是,在方法论领域,颜著充分体现了其研究的某种跨学科性,具有了部分文化研究的特质,在广度和深度上扩展了张炜研究的学术批判场域,具有较为显著的启迪意义。[6]持此相似论点的还有洪治纲、贾振勇、李洁非与吴义勤等人。洪治纲认为:张炜的《家族》是以狂热的激情式话语,强调了近百年来中国人对理想信念执著追求与捍卫的精神向度,“我们的生存似乎已没有任何秩序任何规范必须遵守,也没有一个神圣的终极凭依,我们面对的只是商业文化和肉体自娱的增殖,是价值坍塌、精神崩溃、真理缄默、理想褪色、良知逆变的文化危机,是一种人们心灵普遍找不到归依的忧虑和焦灼,生命正在被非生命的存在淹杀,精神也正在被非精神所挤兑,人类中心主义的梦想正在技术主义时代走向自我毁灭”,在洪治纲看来,正是在此种境遇中,张炜对信仰、立场、理想的坚守与探索,就具有了不同寻常的书写价值,“先锋作家所守望的已不再是写作的游戏,而是用生命本身去与存在较量,用灵魂的倾诉来警醒那些沉酒于实利的心灵。”[7]贾振勇将张炜推崇为具有“道义感的诗人、作家”。[8]而李洁非将张炜的道德精神哲学称之为“大心”。[9]
但是,用“审美浪漫主义”与“道德理想主义”来概述张炜的整体取向,是否有失之于简单化、标签化的嫌疑?生命激情与道德规范的二维向度剖析固然具有一定合理性,但是否能够一劳永逸地抹平、缝合两者之间经常存在的分裂性焦虑?而其实践意义又何在?
在这一点上,冯尚、唐长华等人的讨论将问题进一步推向深入。冯尚分析了张炜具有代表性的三部长篇力作,提出:张炜在《古船》中之所以大书特书隋抱朴与隋不召,根源在于“作者有关生命的意识和人生价值之间深具矛盾和冲突。一方面作者对生命的本质理解极具现代性,为读者留下了隋不召这一深含魅力的艺术形象;另一面作者又想使生命具有道德的自律,甚至是严酷的自律,如隋抱朴的自我拷问。”这表现在《家族》中,呈现出张炜“道德的强烈意识使张炜的小说世界呈现出极为矛盾的状况……人物的艺术性和作家的道德思考构成了令人惊讶的尴尬局面。”而在“《九月寓言》中,故事叙述者的道德思索和有关人性的分类冲动被生命的意识完全控制”,从较为精细的文本分析入手,发现了张炜长篇小说中存在的生命意识和道德意志的矛盾。[10]唐长华将张炜代表作《古
船》、《九月寓言》、《外省书》和《能不忆蜀葵》划分为两个精神向度——道德理性与生命理想之间的抗衡。文章认为,在《古船》、《外省书》中,张炜继承了传统儒家人文精神,表达了当代知识分子对社会文化的理性反思;而在《九月寓言》、《能不忆蜀葵》中,张炜则继承了传统道家的人文精神,表现了对本身生命状态、本身生命人格的讴歌。注意到“从张炜的小说中,我们既可以看到两个精神向度之间的对立和冲突,也可以看到作者试图融合两个精神向度的努力。”[11]
但是,问题的关键在于,张炜的社会意义不仅仅在于呈现其道德取向与立场,更在于其道德抉择背后所坚守与创造的生活方式,而这是悬置于存在层面上的本体论问题。张炜所做的,是在不断拆解现存的道德状态的同时,尝试着选择并建立一种人类幸福的存在状态与精神生活方式。这可能是道德认同论者所未能深究的。
道德的孤守乃至退守固然精神可嘉,但是,面对市场化、专业化、大众化的当下社会,坚守与退守如何可能,在多大程度上与多大范围中可能,也是不得不面对的问题。这就是第二种张炜道德论者进行论述的出发点。
(二)持怀疑、悲观甚至否定性的批判态度。王春林、贾捷以《家族》作为分析摹本,提出《家族》实际上是张炜建构自身道德乌托邦理想的一个文本。他们指出,张炜以其道德乌托邦理想为标准,以两种不同生存状态的族群之间的矛盾对立支撑起《家族》的基本叙事结构,并形成了推动故事运行的基本叙事动力。他们一方面肯定“在当前的长篇小说创作热潮中,《家族》实在是一部难得的具备了独立品格的佳作。虽然我们对张炜所构筑的道德理想的乌托邦性质作了一番冷静的理性分析,但在当前以物欲的喧哗与骚动为显著表征的世俗社会中,道德理想的提出,有着鲜明的时代意义与现实意义。在这个意义上,我们对张炜对自身道德乌托邦理想的坚持理应表示充分的敬意”,但是,在另一方面,他们也指出了张炜的困境:“对传统的深深留恋,对道德乌托邦理想的固守,使得张炜逐渐走上了一条反技术的道路,并且由对技术的反对逐渐转化成为对现代化趋势的拒斥(这一点通过张炜对乡村文明的依恋和对城市文明的诅咒表现得十分明显、突出)。……然而,从社会现实发展的层面来看,现代化却是一个具有客观必然性的历史进程,它绝不会如文化保守主义者所希望的那样改变自身的行进方向。……在这个意义上,作为文化保守主义者的张炜的道德乌托邦理想在现实社会中的失败也是难以避免的。作家所奏响的只能是一曲日益远去的传统的挽歌,只能被看作是对一种文化乡愁的抒发与表达。”[12]此种悲观与失望,在刘圣红、黄崴的《挽歌与乡愁——试论张炜的道德理想》中表述得更为突出。文章简要分析了张炜“道德乌托邦”的儒道渊源,并指出正是因为对道德乌托邦理想的坚守,以及消除黑暗和龌龊现象的理想化的急切心理,使得张炜的小说创作逐渐显露出了一种无法克服的现代主义式的焦虑:“坚守精神家园的张炜的道德理想在现实社会中的失败是不可避免的。张炜所奏响的只能是一曲日渐远去的传统的挽歌,只能是一份文化乡愁的抒发和表达。”[13]此外,张光芒通过对张炜的代表文本的有效清理,更为全面与深刻地阐释了张炜的道德困境。张光芒认为从《一潭清水》至《古船》,张炜前期文本是一部“追索爱力的灵魂史,审美的最高价值、人生的终极意义本就蕴含于无尽的追索之中,”而在《古船》之后,随着所谓“世风日下”的古典式慨叹,传统与启蒙之辨渐渐淡出,精神求索在物质年代遭遇冰冻。根源于张炜立场的坚硬,在深层则表现为二元对立的艺术思想模式与一元化的终极道德观,从而导致了张炜思想的下滑:《柏慧》、《家族》、《外省书》的道德因素从掩映在前期文本背后的道德追索者的形象而变为清教徒式的道德说教者。文章用诗意的无奈展示了张炜的道德历程:“张炜文本的道德精神本系其审美天空中最亮丽的一道风景,其衰落过程——一条看似美丽的弧线——无论对作家本人还是对读者来说都充满了太多的唏嘘与无奈。”[14]
偏执的思路会误导问题,但也可能在某个极点上深挖问题。然而,无论从正面的肯定还是批判性的忧惧,都是着眼于张炜的道德本身的呈现方式和现实困境,二者不过是阐释了张炜道德精神的两个极致的层面。如果我们不希望陷入问题自身的纠缠而迷失方向的话,最佳的研究方法当以更为开阔的眼光,采取一种开放的、包容性的辨证态度,将张炜的道德姿态置放于历史文化语境之中,置放于“新时期”知识分子身份认同的紧张之
中来展开冷静的批判工作。这就是关于张炜道德论的第三种态度。
(三)开放的、多元的、辩证的张炜道德精神论批评姿态。上文所述颜敏的专著已经涉及,但由于其过于注重二分法,因而使问题无法沿着语境化的思路全面展开。在此项论述里,主要有以下两个层面:
一是从历史社会学出发,把张炜的小说纳入文化的整体意义来加以阐发,考察作品中所蕴含的诸种构成因素对于历史重构、社会思潮以及知识分子身份认同的功能和作用。张清华在对《家族》的分析中指出:《家族》立足于社会学的历史评判视角,展开了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历史重构与评判,表现了一个理想与事实相悖、目的与代价相抵的悲剧,而这不仅仅是一个家族的悲剧,而更是“主体与历史的价值分裂”所“透示出人类历史的一种普遍和永恒的悲剧”,从而将《家族》作为更趋严格意义上的“新历史主义小说”。[15]更多的论者则是将张炜作品中的理想主义情结提取出来,视张炜为九十年代文学中的新保守主义、民粹主义的代表者。比较有代表性的是何宇宏的《历史语境中的世纪末文化保守主义》与贺仲明的《否定中的溃退与背离八十年代精神之一种嬗变──以张炜为例》。何文将张炜的文化保守主义置放于二十世纪的历史大背景中,同世纪初的民粹思潮作历史性比较,认为张炜的保守主义,“首先是一种开放了的保守主义,超越了传统意义上九斤老太般的由无知而导致的狭隘、闭塞、拒新。其次,他们的保守是经过了冷静的对比审视之后的理性抉择,而不是慌乱之中的情绪冲动。这抉择应该不是简单地意味着精神信仰的前后矛盾,而是思想者在广阔的视野中在纷乱的社会背景下进行了更明确的现状剖析之后的某个范畴的立场确认”。[16]贺文回顾了张炜的创作历程,较为详细地分析了各个时期代表作的思想性征,通过比较得出:“90年代的商品大潮不但彻底击溃了80年代启蒙精神所取得的颇显微薄的成果,而且更彻底摧毁了80年代人原就并不坚韧的文化自信心。他们原就存于内心深处的对现代性的忧虑更使他们在现实面前感触到的多是现实的阴暗面而非积极面,他们的心态也自然是忧虑多于欢欣。在现实面前,他们失去了曾有的诊治社会、引导大众的能力与勇气,更缺乏更新自我、发展自我,以坚韧而执著的现代性精神抗击现实物欲文化的自信心。其中的根原就在于他们(如张炜等)自然地退居到自己的原有文化上,在对传统的依恋中找到心灵的慰藉,也以之作为他们对抗现实的武器。所以,在某种程度上我们完全可以说,张炜和他的众多的昔日80年代战友,正共同参与着一种对80年代精神的集体性共谋,自觉不自觉地成为着90年代文化对80年代精神进行戕害的帮凶。”[17]从而将张炜之文化意味的探索推向深入。
二是把握张炜的写作立场,从民间文化层面加以剖析。郜元宝分析《古船》与《九月寓言》中的意识形态、民间文化两种因素的力量对比,将张炜书写的民间立场进一步加以规定:“从《古船》的沉重到《九月寓言》的解放,实质上是从意缔牢结的僵局走向本源之地的放达。《九月寓言》所表现的正是这种走出意识形态‘牢结’而返回民间融入大地的文学精神。”[18]谢有顺比较了《九月寓言》与《柏慧》中的大地意象,较为深入地探讨了“融入野地”的可能性的问题。谢文认为,如果在《九月寓言》中,大地是诗意的浪漫归宿,那么,时至《柏慧》,大地的诗意已消失殆尽,那种孤注一掷的认同已悄然化为莫可名状的怀疑姿态,大地的回归已经苍白而无力。谢文反诘道:“张炜也想在大地上建立起一套道德系统,以大地为道德的基础,但是,如果大地、自然是一切,那么,任何事物的‘本然’(what is)都是对的,在事物的本然之外便什么也没有,如果自然现在的表现是人类生活理想的标准的话,那么,道德与不道德就没有什么区别了……张炜在苦苦地守望那个大地乌托邦时,是否想过这个根本的诘问呢?”[19]邓晓芒则在大地的虚无意义上不断追问,从语言学分析入手,认为张炜《九月寓言》中所蕴含和表达的是浓重的复古、怀旧、停滞倒退的反人道主义的思想倾向,指出当代人文精神的出路不在于把人变成植物,而在于“山野精神”的自我否定的内在冲动,以及由此去创造和建立一种真正“通行四方”的普遍语言,中国当代文学应该跳出“寻根文学”或“挽歌文学”的局限去作更高的开拓。[20]尽管如此,但陈思和、张新颖、王光东三人笔谈《张炜:民间的天地带来了什么》中,还是把“民间”立场作为张炜写作的关键词。笔谈认为:在张炜的小说《古船》、《蘑菇七种》特别是
《九月寓言》中,蕴涵着浓厚的民间文化意味、文化依托、文化立场,民间与大地成为张炜写作的根性动因。正是“民间与大地、生命体验与文化想象的一致性”决定了张炜与莫言、张承志等人的民间写作的不同,而“这也可能正是张炜《九月寓言》的独特价值所在”。[21]宗元在文本分析的基础上,对张炜的民间立场追根溯源,指出“张炜的创作心理中潜在着浓重的民间情结,创作立场逐渐向民间转移。作品的思想倾向明显受到民间‘仁义’观念的影响,表现出对民间文化中自由自在与原始生命力的情感认同。”[22]
第三种方法与立场是可取的。然而,由于批评视角、批评重点的差异,尽管多数文章大有可圈可点之处,却因为过多强调张炜道德精神这个多棱镜的某一面而失于偏颇;而且,众多的论者源于篇幅所限,在论述的广度和深度上,都亟待一定程度的补充和深化。
二
所谓心理分析批评,就是以文艺心理学为研究视角,立足于生命体验、艺术经验与创作心态的分析框架,考察张炜作品中的文体、叙事、话语及其形象谱系,从中揭示深藏于作家内部的、多元的、复杂的深层心理特质。
在通过对张炜小说的意象细致考察后,洪治纲提出,张炜作品中人物的恋母倾向根源于作家本人恋母倾向的外化和投射:“尽管宁坷对阿萍奶奶的亲情之爱颇有些恋母情结的意味,沉淀在这种情感依恋之中的不仅仅是宁坷对母性的精神阪依,还有张炜自己对大地、对母亲的狂热崇拜,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完全是作家内在的恋母情结的一种折射,它在丰富人物的精神层次的同时,也把创作主体的审美心理态势鲜明地烘托出来”。[7]郭宝亮通过对张炜系列代表作的分析,认为“在张炜的本文系统中,对母亲的热爱、讴歌和依恋以及对父亲的仇恨和敌视则是明显的事实”,并认识到这种心理的复杂性,指出“在张炜的笔下,‘父亲’的名字是一个敏感的称呼,对父亲的情感轨迹经历了由恨到爱交织,由弑父到寻父的过程。”[23]陈连锦、艾晶对论张炜的创作心态进行考察,文章认为:在理智与情感、历史与现实、传统与现实之间难以厘清界限的张炜,其创作心态陷入二难抉择的困境之中;在张炜的自我意识、精神结构方面造成着创作心态的矛盾,而这种作家内在精神冲突导致创作中呈现出的张炜道德乌托邦理想与实践理性的两难选择。[24]
刘宏伟从张炜的生命体验出发,阐释了张炜的“受难”与“故园”情结。该文剖析了张炜的成长历程,并将作家的内心体验与其代表作的人物特性相对照,得出:“受难事件为张炜在与时代、社会关系上提供了一个坚实的立足点,使张炜由此得以构筑不同凡俗的艺术大厦。张炜有代表性的作品可以说都是从受难情结的血脉中流淌出来的,都有受难意象作为文学表现的重心。一般而言张炜总是把受难归之于民间世界与权力世界对立的客观现实,作者所要张扬的乡村理性总得到受难事件的滋养。”[25]王泉则考察张炜的长篇《外省书》,认识到“作品中所运用的意象化的叙述、哲理的思辩,及其表达的小说主人公的忏悔意识所凸现出人类深沉的隐秘结构。”[26]
毋庸讳言,从文艺心理学视角去批评文本,固然可以探析到作家及文本的深层次关联;但一个颇具缺憾性的问题是,过于侧重心理方面的探究,往往会忽略或者漠视作家及其文本所处的文化语境。也正是此种原因,从而使得此类论述大多显得单薄乏力甚至牵强附会。
三
艺术理论家克莱夫·贝尔在《艺术》中说:“艺术的线条、色彩以某种特殊方式组成某种形式间的关系,激起我们的审美感情。这种线、色关系的组合,这些审美的感人的形式,我称之为有意味的形式。”[27](P153)在某种程度上,文体的嬗变不仅是文学传统和社会历史变迁的明证,而且往往也是作家的个性、心理、风格的象征。从文体和文体史的角度观照张炜小说,主要包括两个方面:
一是文体学批评。王一川提出张炜以《家族》为代表的小说文体是一种新的文体形式即“双体小说”。文章通过理清《家族》中的文体分裂,认为:“抒情体与叙事体交错、历史叙述与现实叙述分离、抒情人与叙述人竞现,也就是说形成诗体与小说体双体并立格局。”并将此种分裂的原因归于两个方面:一是“这种双体并立局面是张炜目前生存体验的置换形式……是张炜的内在心理冲突的表
征”;二是缘于抒情性的“中国古典小说的一种现代转化形式”,“这种抒情主导传统尽管在现代小说中一度衰弱,但必然会寻求复活,而张炜则可能是无意识地满足了这一必然要求。”[28]王一川先生的论述颇具启迪意义。严锋则详细考察了张炜小说中的诗意特征、音乐结构和神话族类因素,并将张炜的小说文体特性命名为“呼喊——回声”结构。[29]该文同样具有开拓性意义。
二是叙述学批评。在《中国形象诗学》中,王一川立足于《古船》的整个符号网络内蕴,运用格雷马斯符号矩阵,深入分析隋抱朴的选择过程,将隋抱朴思与行的矛盾、“古船”形象与隋抱朴形象内涵的断裂归之于张炜所处的历史文化语境,指出“这种局限”是“存在于当时的知识分子意识中的一种普遍症候”即“启蒙先于行动”的文化观念造成的。[30]靳明立通过分析张炜以《家族》为代表的系列长篇小说,指出小说中存在的“故事情节的淡化与重复,人物形象的暗弱与错位,情感把握的失控与浮泛”等因素,认为张炜九十年代以来的小说创作偏离了叙事文体的规范,表现了作家创作的偏执与某种书卷气,相对削弱了作品反映生活的厚度与力度。[31]在叙述学角度大做文章的还有郭宝亮的几篇文章。在全面解读张炜不同时期的作品的基础上,郭宝亮提出了张炜小说叙事中存在的“野地与文明”、“撤离与守望”两组意象,认为前者张炜通过“文本的追忆功能,赋予大地(野地)的空间性于时间性外壳,从而使文本中的大地同现实中的大地区别开来。张炜文本中的大地实质上是类似梦幻和童话世界的心之幻像,是一个十足的乌托邦。张炜对大地的回归,是诗人在险恶现实的紧逼面前的逃避和渴望获救的冲动。然而大地的荒芜,人性的物化,标志着大地乌托邦的幻灭。至此张炜寻找终极关怀的乌托邦冲动宣告破灭,最后的惩罚失去了审判的法官,永远放逐,终生流放成了命定的渊荻”[32];而后者则“标志着作家的伦理纬度,带有明显道德情感判断的意味,是在善良与邪恶,清洁与污浊,正义与不义的最后决战中,诗人之价值取向以及由此滋生的情感倾向。一场悲壮无奈的撤离成为流浪的又一起点,而守望则是面对强敌进逼而对精神家园的最后看护。然而,守望以撤离(逃亡)为形式,则标志着守望的不可能性。由此滋生的失败感、孤独感、恐惧感、绝望感,构成张炜小说最具魅力的美学氛围”。[33]文章颇有可资借鉴之意义。
除了以上主要批评视角外,还有比较文学批评、编年史批评等批评方式。前者比较有代表性的论文是姜智芹的两篇文章:《张炜与外国文学》、[34]《张炜与海明威之比较》[35]。姜文认为与许多新时期作家相比,张炜的创作带有更多本土文化色彩,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与外国文学隔膜,张炜阅读了大量外国文学作品,屠格涅夫、托尔斯泰、海明威、马尔克斯的影响都在其创作中留下了神似的印迹。后者代表论文为著名评论家摩罗的《灵魂搏斗的抛物线──张炜小说的编年史研究》,[36]该文通过将张炜创作加以分期,从其作品之“虚与实”、“愤怒之诗”、“田园与家族”三个历时性层面展开论述,勾勒了张炜作品“灵魂搏斗的抛物线”。
四
从以上简单的梳理我们可以看出,这几种思路当各有取舍。社会学批评、心理学批评以及形式主义批评等方法,虽然能较深入地揭示张炜创作的思想内涵、心理机制及文体特性,但却具有不同程度的片面性。倘若进一步推进张炜小说和思想研究,必须在以上批评方法的基点上,采取文化诗学的研究路径,选择一种“恰如先前作者理解自己那样去理解他”的阐释方式。
在美国伦理学家赫舍尔看来,从人出发来思考人,探究“人是谁”的本体论问题,不仅仅是关乎人的本质,更紧密牵涉着人的处境:“做人”(being human)远比“人的存在”(human being)更重要。在那本薄薄的小册子《人是谁》中,赫舍尔十分清晰的宣述:做人远非是一个事实,而是事件、行为,是一个目标和结果。于是,他轻而易举的将中心问题聚焦在人“如何存在”的视点上。[37]也同样是在此类最核心的问题上,赫舍尔与16世纪意大利思想家马基雅维里产生了深刻分歧。这分歧的理由是,赫舍尔关注的乃是人们应当如何生活,而非人们事实上是如何生活的;而马基雅维里则着眼的是事实性的、实践性的真理,并非主体想象中的先在性设定的生活方式。[38](P87-92)那么,到底哪一种对人的规定与思考更有意义?
其实,早在赫舍尔进行思考的十数年之前,同在美国大陆的芝加哥政治学系教授列奥·施特劳
斯就对于这一思想的历史事件展开了有力的质疑与系统的清理。在经由当代——中世纪——古希腊的逆反式的考察中,施特劳斯区分了两种政治哲学观念,并慎重而肯定性的指出:正是马基雅维里,拒斥了西方整个古典思想传统,掀起现代性的第一次浪潮,从而导致了现代性的危机①所谓“现代性的危机”、“西方的危机”或“西方文明的危机”是施特劳斯著作中经常出现的主题,他不断强调的目的在于:正是西方文明的危机,才促使当代哲人必须返回源头至西方古典传统那里去寻找缓解乃至解决此危机的文化资源和方法。具体可参见Leo Strauss,The City and Man,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64,pp.1-12.又见Leo Strauss,Progress or Return?The Contemporary Crisis in Western Civilization,in An Introduction to Political Philosophy:Ten Essay by Leo Strauss,edited by Hilali Gildin,Wayne State University Press,1989,pp.249-310.;而要解决类似于《西方的没落》所揭示的诸种危机,“现代人只能从前现代、非现代的思想家那里才学得到”。[39](P320)
同样的问题也贯穿在中国当代作家张炜的创作历程中。张炜依凭自己独特的才思与勇气,通过对“实存的”和“应该的”生活方式的展现与考察,以及由此展开的对于茫茫大地的深情关照,对于现代历史的深厚挖掘,对于当代生活的深入思考,对于历史的、物质的、文化的、精神的生活方式的深刻探讨,将此类主题洋洋洒洒的播撒在数百万字的书写中。近二十年来,他的富于诗性立场的作品之中所呈现的对中国文坛和社会现状的道德批判,对人文精神的张扬守护,对自然权利的认同与践行,对现代性所造成的“断裂”的隐忧以及由此而来的对汉语文明的唤醒与重构,如一条永不消散的生存霭雾中的小路,带给我们一种合乎自然的整全的幸福的生活方式的可能性与实现的路径。正是在此种意义上,我们认为对张炜进行较为系统深入的研究很有必要。我们所力图去做的,就是试图通过对于张炜文本的分析,使其思想脉络能够清晰的呈现出来,从而,在关乎生存与生活两个层面,获知张炜为我们观察、思考乃至预设的开放姿态,重新考虑这样一个问题:在当下的人类处境中,幸福的生活能否可能,又如何可能。
在《写作与迫害的技艺》中,列奥·施特劳斯提出“显白”与“隐微”两种写作方式,并归总为一种阅读文本特别是具有较为隐蔽的内在冲突、富于张力的文本阅读方法:“一本外传的书就包含了两种教诲:大众化的教诲,它蕴含启蒙德性格,并居
于前台;哲学的教诲,它关涉最重要的问题,只以隐微的方式加以表达。”[38](P224)因此,在阅读较为复杂的哲学著作时,就要小心翼翼,不放过蛛丝马迹,甚至从诸种不起眼的角落里发现哲学家真正要阐述的真理。列奥·施特劳斯运用此种方法,充分分析了霍布斯、马基雅维里的作品,从独特的角度将二者的哲学研究推向深入,引起了西方学界的广泛关注。②具体可参见[美]列奥·施特劳斯:《霍布斯的政治哲学》,申彤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1年9月版。[美]列奥·施特劳斯:《关于马基雅维里的思考》,申彤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3年12月版。又特别参见刘小枫、甘阳为施特劳斯译著所作的导读:刘小枫:《施特劳斯的“路标”》,贺照田编:《西方现代性的曲折与展开》,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2年。甘阳:《政治哲人施特劳斯:古典保守主义政治哲学的复兴》,[美]列奥·施特劳斯:《自然权利与历史》,彭刚译,北京:三联书店,2003年。细致考察,我们可以看到,在具体分析中,施特劳斯的着眼点在于诸种比较性阅读:文本之间、文本各部分之间、同一文本不同文体之间、同一文本不同表述方式之间等方面进行比较,并进而发现造成此类意义差异的深层内涵和主体精神。列奥·施特劳斯的弟子斯坦利·罗森在其《日常语言中的形而上学》中,把施特劳斯的研究方法进一步拓展为一个巧妙的喻指:“在施特劳斯看来,柏拉图对话中的表面意义和深层意义的区别,可以用迈蒙尼德《迷途指津》中的意象加以解释;一个覆盖有一层带有小眼的银箔的金苹果。银箔本身值得一看;对于目光能够穿透银箔的人来说,银箔覆盖下的东西尤为可观”,由此,罗森将此项阅读原则普遍化,“所有的戏剧,以及更一般的说,所有的艺术作品,都必然有一个表面,也就是表达心意状态的外在的动作、有节律的谈话或符号象征,以及一个由艺术家的深意(fuller intentions)和观众的反应二者共同构成的更深刻的内部”。[39](P273)
我们可以看到,张炜在近三十年的创作历程中始终保持着持续不减的创造能力和创作热情,这不能不归功于他在理想和现实之间建构起来的紧张的对抗关系,正是这种对抗形成的巨大张力为张炜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创作激情和创作空间,矛盾和冲突的不停纠结是他的困扰之所在,更是他作品的激情活力和魅力之所在。也正如他所说的:“这样,我的写作大约就分成了两大部分。一部分就是对于记忆的那片天地的直接描绘和怀念,这里有许多真诚的赞颂,更有许多欢乐。另一部分
则是对欲望和喧闹的外部世界的质疑,这里面当然有迷茫,有痛苦,有深长的遗憾。”[40](P4)进而言之,张炜的创作呈现出两个层面:一是缘于传统的古典性的崇尚和坚守:浪漫主义的诗人气质,执着的传统文化情结,高雅的道德操守,丰实的精神追求;另一方面则是对于现代性所造成的断裂担忧和思考:即对大众文化、现代科技及工业文明的负面影响的忧惧和拒斥。
因此,要实现对张炜文本的全面而细致的分析,可以通过考察文体、语言、形象、文化价值取向和深层意蕴之间等几个向度的冲突与差异,去探求存在于张炜的文本表层之“银丝网”中所蕴含的深层之“金苹果”[41](P11-12):对实然生活与应然生活的规定与探索,以及这种叙述之中反复思考的核心问题——在当下的人类处境中,幸福的生活能否可能,又如何可能。只有如此,才能真正进入到张炜变动不居的精神世界中,较为全面的解读张炜的文学、文化意义。
简而言之,要实现张炜小说研究的新突破,可以开拓这样一种学术路径,即可以围绕两个核心问题展开探究:张炜的文学意义和伦理学意义。具体而言,务必在相互关联逻辑互生的两个方面作出努力:一是需要较为全面客观的勾勒张炜在语言、叙事、意象、文体等方面的演变轨迹,将其纳入新时期历史文化语境中,挖掘其实现汉语形象、汉语文化的更生与重构的普遍意义,进一步深化、整合乃至推进张炜小说和思想研究。二是必须以张炜研究为个案,采取历时性与共时性研究相结合的方法,清理当代知识分子的身份认同的复杂过程;并实行扩展研究,将知识分子身份认同的视野置放于二十世纪的大背景中,联系中国数代知识分子进行全方位的探讨与分析;如有可能,甚至可以考察中外古代知识分子、现代知识分子在类似处境下所作的选择。在此基础上,引入现代性和古典性的概念,重新思考二者的关系,以张炜为突破口,综合比较中西学者关于二者的姿态,探求一种人类幸福生活的可选理路与可能的实践路径,以扩大论题学术研究价值和学术空间。这将是实现张炜小说研究之新发展、新突破和新成就的“林中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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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Review of the Studies of Zhang W ei's Novels
PENG Wei-feng
(School of Cultural Communication,China Institute of Industrial Relations,Beijing 100044,China)
The works of Zhang Wei,one of the important"agriculture and farmer"theme writers,presents social development and divisions of rural China in the surge ofmodernity.They have invited attentions of many researcherswhomade achievements in social criticism,psycho-analysis criticism and formal criticism. Given this basis,further studieswhich probe into the textualworld and spiritual cores of ZhangWei's novels would be those based on the new context in Chinese modernization,marketization,industrialization and globalization,especially the structural alternation in rural China.At mean time,natural right appeal and modernity fracture are perspectives for more accurate understanding and interpreting of Zhang Wei's key literary practices and exploration of the rich and diverse textual connotations of his novels.
ZhangWei;natural rights;modernity
I206.6
A
10.3969/j.issn.1674-8107.2014.03.018
1674-8107(2014)03-0105-09
(责任编辑:刘伙根,庄暨军)
2013-11-21
国家社科基金项目“‘三农’题材文学创与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研究”(项目编号:09BZW 008);中国劳动关系学院项目(项目编号:12YY019)。
彭维锋(1974-),男,山东章丘人,副教授,博士,主要从事文化传播、“三农”题材文学及新农村文化战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