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哲学视域中的《实践论》《矛盾论》
2014-04-14陈世珍
陈世珍
(中国人民大学哲学院,北京 100872)
文化哲学视域中的《实践论》《矛盾论》
陈世珍
(中国人民大学哲学院,北京 100872)
文化哲学建设在中国已经走过了不短的历程,尽管还存在着诸多疑问和争论,但是,面向中国文化特殊性以及现代化建设实践的文化视域已经在哲学层面上生成。在文化哲学视域中,《实践论》、《矛盾论》提炼、概括和发展了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基础理论,穿透了中国传统治理理念的神秘外壳,消弭了中西方文化之间的沟壑,重铸了当代中国的民族精神和领导力量。因此,在文化哲学视域中,笼罩在《实践论》、《矛盾论》之上的一些历史尘埃可以得到澄清。
文化哲学视域;《实践论》;《矛盾论》
文化哲学作为视域,在当代中国已经生成。在文化哲学视域中解读《实践论》、《矛盾论》,不仅有利于回应疑问,澄清迷雾,进一步呈现它们的历史作用和历史贡献,而且也有益于当代中国文化哲学建构本身。
一、文化哲学视域已经生成
文化问题的研究在中国哲学界被持久关注,文化哲学的建构也有欣欣向荣的态势。值得关注的是,人们对于文化哲学的含义、领域和价值的定位都存在纷纭歧见。在笔者看来,有三个问题对这些歧义贡献不小。第一,文化哲学与理论哲学、实践哲学的关系;第二,文化哲学与文化人类学等人文学科的关系;第三,文化哲学与马克思哲学及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关系。在这三个问题下面涵盖了很多有待深化研究的论题,可以想见,这些问题将成为当代中国文化哲学建构的生长点。因此,笔者认为,在当代中国,文化哲学视域已经形成,文化哲学建构的任务也已明朗,但是,能够既清晰梳理中国文化历史传承的脉络,又反映当代中国实践诉求的文化哲学建构还正在路上。
本文用来彰显《实践论》、《矛盾论》历史贡献的文化哲学视域对于上述三个问题有如下理解:
第一,文化哲学不同于理论哲学和实践哲学,但不简单排斥理论哲学和实践哲学所取得的成果。
在中国当代的一些文化哲学著述中,文化哲学、实践哲学无疑被置于与理论哲学分立的位置上,进而有学者视文化哲学与实践哲学为可以互用的哲学范式。事实上,实践哲学与文化哲学无论从产生的历史渊源,还是从关注的焦点看,都有不尽相同的一面。提炼、萃取西方实践哲学、文化哲学的建设性成果,可为当代中国文化哲学建构提供理论借鉴。但是,并不意味着,本来有所区别的实践哲学与文化哲学,在中国当代文化哲学的理论建构中面目模糊,可以无差别地相互代替;本来可以适度解构的理论哲学传统,被视为历史的累赘,全盘否定。
学界往往到亚里士多德著述中寻找实践哲学与理论哲学分化的标记和根源。然而,文化哲学的源头却在意大利人文主义者维科那里。在维科以
《新科学》为代表的著述中,文化哲学是历史哲学的伴生品,与18世纪自然科学以及相应的理性哲学划界相望。
维科的文化哲学是在编织历史哲学经纬线过程中创立的。其基础不仅在于对“民政世界”和自然世界划分,而且也在于透视作为民政世界起点阶段“诗性思维”时所抱有的文化开放精神,以及对世界历史实践平台的文化瞭望。
如果硬要简单概括文化哲学、实践哲学和理论哲学的纵向关系的话,那么可以说,在古希腊哲人那里,与理论哲学不同的实践哲学路向已经被开拓。文化哲学则是这种路向到近代结出的硕果。尽管,硕果凝聚了藤蔓生长发育的收获,但是,硕果不等于藤蔓。尤其当西方文化哲学向东方文化溢出的时候,东方文化哲学的建构任务和意境有着全新的内容。
实践哲学、文化哲学也有逻辑建构和系统阐释的诉求。实践哲学、文化哲学可以抗拒传统“理论哲学”的神圣暴力,但不能拒斥理论表述的强大力量。理论建构是人类特有的实践形式之一,理论作品是人类文化的精华积淀。如果实践哲学、文化哲学仅仅沉浸在日常生活的非理性的个体情绪宣泄中,难以与传统的“理论哲学”相抗衡。
第二,文化哲学不同于文化人类学等人文社会学科,但前者以后者的成果为基础。
在文化哲学与文化人类学等人文学科的关系上,文化哲学表现出哲学的品质,关注的是人类文化的总体性;文化人类学等人文学科作为“具体科学”,关注的是人类文化的多样性。厘清文化哲学和文化人类学等人文学科之间的区别是建构文化哲学范式与理论的前提。然而,不能因此走进另一个误区:无视文化人类学等人文学科产生的历史背景、聚焦论题以及理论建树,将文化哲学建构成以西方哲学理论或范式为基点的,局限在西方文化传统之内的,表达个人非理性解放诉求的和作为意识形态存在的当代西方的“理论哲学”。诚如是,则不仅溢出了其面向特殊的实践哲学谱系,而且无法包容东方文化的特殊性。
第三,文化哲学与马克思哲学、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关系比较复杂。
近代西方文化哲学的发展历程影响了马克思的唯物史观建构,马克思的唯物史观也是现代西方文化哲学建构的理论源泉之一。马克思的唯物史观包含了文化哲学的意蕴。但是,由于历史条件的限制,马克思没有专门建构可以和他的唯物史观相并列的文化哲学。
作为马克思主义哲学发展的分支之一,东方马克思主义哲学建构与当代西方文化哲学演进并行但没有并轨。东方马克思主义哲学建构也是人类历史上重大的文化发展和文化建设工程,东方马克思主义哲学拥有较为系统的文化观。作为马克思主义哲学发展的另一个分支,西方马克思主义哲学发掘了马克思思想中的文化哲学意蕴,因而与当代西方文化哲学平台之间存在着交集。
在文化哲学与马克思哲学及马克思主义哲学关系上,人们往往对马克思哲学有喜爱之情,对马克思主义哲学有责罚之意。这当然有一定的历史根据。但是,如果将马克思哲学塑造成文化哲学家族之一员,则有很多论题需要深度研究。与此同时,当代中国文化哲学要完成为中国当代文化建设理论指南的历史使命,不能满足于仅仅将对于中国现代文化变革有深刻影响的东方马克思主义哲学“扫地出门”。
廓清了文化哲学的视域,就为扫除积淀在《实践论》、《矛盾论》之上的历史尘埃提供了作为视域的前提。
二、积淀在《实践论》、《矛盾论》之上的历史尘埃
《实践论》、《矛盾论》初次面世的时间是1937年,正式发表于20世纪50年代初。一方面,《实践论》、《矛盾论》在新中国成立以后的文化建设和领导群体培养上发挥了巨大的历史作用;另一方面,有关《实践论》、《矛盾论》的疑问,从多个角度被提出。这是一个不容忽视且需要深刻解析的历史悖论。尽管,很多专家学者不遗余力地为回应这些疑问做了历史考证、文本比对和理论阐释的工作,但是,一些疑问“顽强地”积淀成历史的尘埃,使得《实践论》、《矛盾论》灰头土面,本相被遮蔽在历史的深处。
换言之,一些疑问看似陈旧,甚至被专家学者持续不断地反驳,但却依然有相当程度的影响力。
第一,有关《实践论》、《矛盾论》的问世时间、著作权的疑问。
20世纪60年代,国外有学者在《中国季刊》上刊文,“怀疑《实践论》以及《矛盾论》不是1937年的作品,甚至断言它们是1950年和1952年的作品”。[1](P290)
与此相关,《实践论》、《矛盾论》与毛泽东延安哲学演讲大纲的关系,与前苏联哲学教科书的关系,与李达、艾思奇等人的马克思主义哲学著述之间的关系纷纷被提出来。在关注、考证这些关系的背后,有两个似是而非的结论被公开提出或诡秘暗示,这就是所谓的“抄袭论”和“替代论”。
应该说,在这些问题上,龚育之、许全兴等教授进行了深入细致的历史考证和文本比对,取得了令人信服的成果。因此,从历史考证和文本比对的角度说,有关《实践论》、《矛盾论》问世时间、著作权的争论已经可以“画上句号”了。
然而,一方面,疑问仍然在重复,2011年仍有人在国内的公开杂志上发表文章,质疑《矛盾论》是否是毛泽东的原创;另一方面,许全兴教授在2013年出版的《〈实践论〉〈矛盾论〉研究综论》提出了有关《实践论》、《矛盾论》著作权的新解释,认为即便作为《实践论》、《矛盾论》原型的《唯物论辩证法讲授提纲》是“苏联三本哲学著作的‘集萃’和‘改写’”[2](P128),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由此可见,开拓新的解释路径,进一步回应有关《实践论》、《矛盾论》问世时间和著作权的疑问仍然是有必要的。
第二,有关《实践论》、《矛盾论》创作动机的另类推测。
美国著名的毛泽东思想的研究者施拉姆在《毛泽东的思想》中说,“自列宁的时代以来,具备马克思主义理论家和哲学家的声望,已被认为是共产主义领袖人物必不可少的条件之一。毛泽东当初作这一系列讲演,无疑是以确立他在这方面的地位为目标的,在他之前,也力求具有这种资格。毛泽东在党内的对手都在莫斯科受过训练,在其后的五六年间,他就要同他们展开实力较量。因此,他感到自己容易受到攻击之处是人们可能说他不过是个农民游击战争的领导者,没有掌握马克思主义理论,没有能力分析抽象的范畴。然而事实不久就表明,毛泽东关于辩证唯物主义的讲演并未真正达到预期目标。这些演讲有相当大的部分,尤其是开始讲的那几章,几乎是不加掩饰地照搬苏联的材料,而毛泽东用自己语言表达的地方,结果常常不甚理想”。[3](P58)
显然,在这里,施拉姆认为毛泽东延安演讲的动机是迫于党内领导权之争的压力,是为了显示自己抽象思维能力,避免被说成是没有掌握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农民游击战争的领导者。
施拉姆的理解当然是片面和不符合历史事实的。问题是为什么施拉姆会有如此的见解?如何深刻回应施拉姆的论断?
第三,有关《实践论》、《矛盾论》思想品格的不同见解。
日本研究毛泽东思想的知名学者新岛淳良对毛泽东的风格有如下理解:“他(毛泽东,作者注)是继承近代中国思想家的传统的革命家之一,但是他既不是一个工匠式的革命家,也不是一个学者式的革命家,而是一个技师式的革命家。……所谓工匠式,是‘迷信经验’,‘受物、习惯和道具所左右’,采取‘不钻研’的态度,而且‘不相信新事物’、‘按照已知的方式行事’。与此相反,所谓技师式,是指‘以无比高超的、最适应时代要求的思想’,‘发现、反省和发明’,‘其思考的对象限于行动本身’,‘他的观念都是行动的观念’。由此可见,毛泽东无疑属于技师式的革命思想家。他与仅仅想‘努力理解’,‘解释自己的观念’,‘尽力把自己的感情作为合理的运动表现出来’的学者式态度无缘。他的作品就是中国革命。”[4](P33-34)
新岛淳良的“工匠式”、“技师式”和“学者式”革命家的分别对我们理解毛泽东的思想品格有一定的启发性,但是,如果把《实践论》、《矛盾论》仅仅作为指导革命实践的“行动的观念”看待,看不到它们具有思想建构与文化建设的意义,那么,就无法正确地认识和评价建国之后,重新修改和正式发表《实践论》、《矛盾论》的宗旨及其随后产生的历史效果。
除此之外,有人连《实践论》、《矛盾论》含有实践智慧的成分也加以否认,直截了当地认为它们阐述的是“庸俗唯物主义”[5](P284)。
由此可见,上述关于《实践论》、《矛盾论》思想品格的不同见解,也是需要澄清的历史尘埃。为此,开拓新的解读空间,凸显《实践论》、《矛盾论》思想品格的深刻意境,是深化《实践论》、《矛盾论》研究的需要。
三、文化哲学视域中的新解读
文化哲学视域开拓了阅读《实践论》、《矛盾论》的新空间。
第一,从文化建构的角度品鉴《实践论》、《矛盾论》的特殊问世经历,回应与此相关的著作权疑问。
无疑,《实践论》、《矛盾论》在话语体系上,属于马克思主义哲学渊源系统。因为,无论是在毛泽东延安哲学演讲稿中,还是在建国以后《实践论》、《矛盾论》的定型文本中,都有一些“照搬苏联教材”的内容。许全兴教授称之为“集粹”和“改写”。正是基于此,很多学者在传统的“理论哲学”视域中,阐释了《实践论》、《矛盾论》对于马克思主义哲学基础理论的提炼、概括和发展。这一点,在文化哲学视域中,当然也是首先得承认的。
除此之外,在文化哲学视域中,必须进一步把握到在创作《实践论》、《矛盾论》的过程中,毛泽东对苏联哲学教科书的“集粹”和“改写”是渐进式的,历史跨度很长,前后有十多年之久。起草者、主笔者、演讲者、主导修改者和定稿者是毛泽东。在这个过程的后期,还有一些参加讨论和修改的学者和成员,如李达、艾思奇、陈伯达、田家英、胡乔木等。
由此可见,《实践论》、《矛盾论》作为哲学论著与西方哲学史上哲学家个人的作品是不一样的。《实践论》、《矛盾论》的产生已经不仅仅是在哲学论著意境中的创作,而是面向争取独立自主的民族战争和社会主义改造和建设实践的文化建构。
冯友兰先生对此有着理论家的敏感。在《中国现代哲学史》中,他不仅将毛泽东与致力于中国文化变革的新文化运动联系起来,认为“新文化运动的左翼,培养出了它自己的接班人毛泽东”,而且也看出了《实践论》所阐释的认识论与西方哲学论著研究的认识论之间本质的区别,认为“《实践论》所谓认识,和西方传统哲学所谓认识,其意义不尽相同。西方传统哲学所谓认识,主要是就个人说的,其主体是个人;《实践论》所谓认识,不是就个人说的,其主体可能是一个社会团体,也可能是整个社会”[6](P137,150)。
生活在亚洲文化传统中的日本学者比欧美学者更能理解毛泽东创作、修改和出版《实践论》、《矛盾论》的动机。他们并不赞同施拉姆的论断,并不把毛泽东在延安做哲学演讲,创作《实践论》、《矛盾论》看成服务于毛泽东个人职位的升迁,而是认为毛泽东意在重新建构民族复兴的文化纽带。
为此,这里举一有关《实践论》、《矛盾论》文本的修改细节来说明问题。
毛泽东在延安哲学演讲乃至整风运动时候的论著,对实践形式的阐释和理解,主要着眼于生产斗争和阶级斗争两大类上,而在1950年新版的《实践论》文本中,科学实验被添加进来,成为第三类实践形式。新岛淳良将《实践论》的1937年版本和1950年的版本作了对比,他发现了这一文本细节的修改。在《毛泽东思想的形成和发展》中,新岛淳良认为这样细节处的文本修改之所以必要,是因为“当时,中国正需要专家,包括大批的理论家,尤其是自然科学工作者的支援。在30年代、40年代的战场和解放区,无论是毛泽东还是革命阵营,都没有余力把专心从事科学实验这种理论活动的人聚集在自己的周围。现在国内和平了,有这种余力了。这是进行修正的首要条件。另外,毛泽东和其他领导人强烈地感到应该迅速集结数亿人,建立起强大的人民国家。为此,作为团结人民的粘合剂,不是需要让象晚年马克思那样专门从事‘科学实践’的人特殊化吗?就是说,可以把象马克思那样每天进大英博物馆写作《资本论》的活动也包括在实践之中”。[4](P49-50)
新岛淳良的理解并不完全符合历史原貌,但是,他看出,毛泽东创作、修改和发表的《实践论》、《矛盾论》具有将亿万人民粘合起来的文化功能,是非常独到的。
这样看来,或者从西方个体主义价值视角出发,或者出于特殊的历史恩怨,因为《实践论》、《矛盾论》在遣词用句上借用苏联30年代哲学教科书的理论术语而有“抄袭之论”;因为《实践论》、《矛盾论》产生过程中多人参与修改而有“替代之论”;因为《实践论》、《矛盾论》没有致力于哲学理论的“抽象”和“创新”而有“庸俗唯物主义之论”;因为《实践论》、《矛盾论》巩固了毛泽东的人民领袖的地位而有“争权夺利之论”,问题不在《实践论》、《矛盾论》自身,而在于阅读《实践论》、《矛盾论》的视角。
其实,立足于中国文化发展的历史长河,不难体验,《实践论》、《矛盾论》用与苏联哲学论著相似的语句,传承并发展了中国文化的精华。在《中国辩证法:从〈易经〉到马克思主义》中,田辰山先生非常认同这样的体验,他说,“对于唯物辩证法,毛泽东有自己的一套系统,这套系统是一个在变化和差异之间探索联系(或相通)的工程。他虽然使用的是马克思主义的词汇,但在理论上则将中国传统的通变思维发展成为了一个现代思想形态”[7](P28)。
第二,《实践论》、《矛盾论》对于当代中国的文化建设具有深层的影响。
历史证明,在哲学演讲稿和定型文本中,毛泽东创作的《实践论》、《矛盾论》对于苏联材料的“照搬”,其效果不同于象牙塔之中的学术克隆。其内在的学理在于《实践论》、《矛盾论》本质上不是学术论文,而是有着广泛社会影响的方法指南和文化建构。
毛泽东的哲学演讲和《实践论》、《矛盾论》的定型文本对于中国文化建设的意义,需要在世界文化发展的平台上加以关照。为此,文化人类学等人文学科的积极成果对于建构当代中国文化哲学的意义不能忽视,也没有必要拒斥。尽管文化人类学诞生的历史机遇及其总体视角带有西方中心论的色彩,但是,在这样的视角下,非西方的文化个性及其发展传统得到了呈现。这种不同于西方文化的文化个性及其文化传统正是建构当代中国文化哲学的背景和土壤。当代中国文化哲学建构,不能仅仅以“接着讲”或者“照着讲”的姿态,复述当代西方文化哲学的情感诉求和逻辑建构,而要对当代中国实践问题在文化层面上的投影用哲学提问的方式加以呈现,并且在探求这些问题解决方案中完成理论建构的重任。
具体说来,中国传统文化有着独特的民族色彩。比如,巫史底蕴、传承悠久、中央专制、混沌合一、独立自足等。但是,伴随着世界一体化的脚步,中国文化遭遇到巨大的困境。与中国传统文化紧密相连的是高度集权的专制统治系统。在中国出现文化困境的同时,中国专制统治的治理(领导)系统也轰然垮塌。
因此,五四以来的新文化运动并非仅仅是文化层面上的革新,而且也有新的治理模式和领导核心的培育。
毛泽东的延安哲学演讲以及解放以后定型的《实践论》、《矛盾论》文本,从文化建设和领导核心缔结角度看,发挥了穿透中国传统治理理念的神秘外壳,消弭了中西文化之间的沟壑,具有重铸当代中国民族精神和领导力量的内在价值。
中国传统文化既可以在平民百姓的日常生活层面中体现,也可以在帝王的统治理念中呈现。尽管二者之间有着上下之隔,但是从总体民族精神上看,在近代,面对异质的西方文化时,它们都陷入了文化危机这样的“共同命运”。
就中国传统的治理文化而言,其历史传承和文化内涵非一篇短文能够说清。本文选取有代表性的案例做一粗略的分析。笔者认为,至今还悬挂在太和殿皇帝座椅上方的匾额和两边的楹联典型地注解了中国专制统治的精神理念在近代的表现样态。匾额是“建极绥猷”,楹联是“帝命式于九围滋惟艰哉奈何弗敬”“天心佑夫一德於时保之遹求厥宁”。很显然,匾额和楹联表达的精神理念不同于西方近代或现代资本主义精神,也不同于古典西方文化或中世纪西方文化。简单说来,它表达了对于皇权运作的精神指导和文化“禁忌”。从精神指导的角度看,它指明皇权运作要循道而为,不能主观任性,因此有理性自律的实践智慧。从文化“禁忌”的角度看,又将“皇道”归结为“天命”的保佑,因此表现出神秘文化的精神蕴含。
对于这样的文化传统,全盘否定和全盘肯定不仅只是思维方式上的两个极端,在实践中也是难以做到的。毛泽东有关《实践论》、《矛盾论》的延安哲学演讲和解放后定型文本的全国传播实际上对中国传统文化既有精神穿透的作用,又有批判传承的历史态度。
一方面,《实践论》、《矛盾论》揭示了实现国家稳定社会和谐发展的基础力量是民众的实践以及面向实践凝聚民众实践智慧的方法、过程和路径。在这个基础上,毛泽东提出了承认矛盾、分析矛盾和解决矛盾的辩证思维方法和领导方法,从而穿透了中国传统皇权运作系统的神秘意境;另一方面,《实践论》、《矛盾论》将科学的理性精神传导给广大民众,从而提升了民族精神。在此基础上,重新建构了当代中国的领导核心。
除此之外,《实践论》、《矛盾论》内涵源于西方文化的马克思主义的精髓,又继承了中国传统的
实践智慧,因此具有化解中西方文化矛盾的作用。
四、结语
文化哲学突破了既往的哲学建构传统,审视了多种形态人类实践的文化积淀,为人们提供了新的观察视角。在文化哲学视域中回溯《实践论》、《矛盾论》创作的历史进程和发挥的历史作用,历史的尘埃终将拂去。承认《实践论》、《矛盾论》文化建构的历史价值,对于当代中国文化哲学建构来说,不是沉重的包袱,而是可以助力的翅膀。
[1]龚育之.在历史的转折中[M].北京:三联书店,1988.
[2]许全兴.《实践论》《矛盾论》研究综论[M].北京: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2013.
[3][美]斯图尔特·R·施拉姆.毛泽东思想[M].田松年,等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6.
[4]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日本学者视野中的毛泽东思想[M].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1988.
[5][德]奥拖·布劳恩.祖国纪事(内部资料)[M].北京:东方出版社,2004.
[6]冯友兰.中国现代哲学史[M].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1999.
[7]田辰山.中国辩证法:从《易经》到马克思主义[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8.
Mao Zedong's On Practice and On Contradiction in Perspective of Cultural Philosophy
CH EN Sh i-zhe n
(School of Philosophy,Renmin University of China,Beijing 100872,China)
The Construction of cultural philosophy in China underwent a rather long history.In spite of the many controversies and questions,a cultural perspective specific to Chinese culture and China's modern construction practices has taken shape in the philosophical dimension.Examined in the cultural philosophy perspective,Mao Zedong's On Practice and On Contradictory is a work which refines,summarizes and elaborates the basic theory of Marxist philosophy,penetrates themysterious shell of traditional Chinese ideas of governance,closes the gap between Chinese and Western cultures and recasts the national spirits and leading power of modern China.In cultural philosophy perspective the historical misunderstanding on the two greatworks can be cleared.
Perspective of Cultural Philosophy;On Contradiction in;On Practice
A841
A
10.3969/j.issn.1674-8107.2014.03.008
1674-8107(2014)03-0046-06
(责任编辑:韩曦)
2013-12-25
教育部人文社科专项项目(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大众化)“《实践论》《矛盾论》与马克思主义哲学教学体系之间关系”(项目编号:13JD710043)。
陈世珍(1966-),女,江苏南京人,副教授,哲学博士,硕士生导师,主要从事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大众化时代化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