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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末江南惊世疑案钩沉
——杨乃武与小白菜(葛毕氏)一案的历史真相

2014-04-14吴仁安

关键词:冤案余杭知县

吴仁安

(上海师范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上海200241)

清季同治、光绪之交,在浙江省杭州府余杭县发生了《杨乃武与小白菜(葛毕氏)》的惊世大冤案。此案情节迂回曲折,历经县、府、臬司、巡抚、刑部等衙门司法七审七决,最终引起了慈禧皇太后亲自过问并在翁同龢、夏同善等朝廷重臣的直接干预下,该冤案才得以平反昭雪。此案历时之长(三年零四个月),涉案人员之多、案情之扑朔迷离,在在皆可谓千古少有,故它被称做江南惊世冤案,也被列为清代四大奇案之首。

《杨乃武与小白菜(葛毕氏)》的故事,清末民初以来在江南、特别是长江三角洲一带流传甚广。早在光绪季年,一些文人学者所撰写的稗史、笔记,已有不少涉及杨乃武、小白菜(葛毕氏)的其人其事。其中以李慈铭(公元1830—1894年,浙江会稽人。光绪六年进士,官至山西道监察御史)的《越缦堂日记》最为著名,作者随着案件的进展而记载。又如上海的《申报》,更是对该案全程跟踪报道,影响极大。进入民国时代,关于杨毕冤案的小说、评弹、戏剧等文艺作品可谓层出不穷。解放后,更有依据该案改编的多部影视剧问世。因此,杨毕冤案的故事在江南一带,真可说是家喻户晓,妇孺皆知。笔者在青少年时代即闻知该案许多不同版本的故事内容,对杨乃武、小白菜这两位无辜的平民百姓所遭受的刑讯逼供深表同情,对它扑朔迷离的案情极感兴趣,故很早就想有机会得空闲时好好地研究一下这个百多年前发生在离沪不远的前清余杭县杨毕惊世冤案。退休后,空闲时间多了,曾有机会多次到“地上天堂”的杭州市旅游、休闲。笔者是浙江省杭州市“于谦研究会”的理事,曾多次应邀赴杭州市参加有关于谦历史的学术研讨会。另外,笔者又是杭州市“徽学研究会”的会友,承蒙该会的胡永吉会长、陈学文副会长等学会领导的厚爱,我又曾多次应邀到杭州市参加该会组织的徽学研讨会和旅游活动。我就是利用上述诸家学会邀请我赴杭州活动的机会,曾多次忙里偷闲地到杭州附近的余杭镇(前清杭州府属余杭县城厢镇,为当时余杭县署驻地,也是《杨乃武与小白菜》一案的发生地。解放后,余杭县政府已迁移到临平镇了)、仓前镇(距余杭镇十余里,地临苕溪,前清时舟运畅达,是清代余杭县漕粮集中的地方)等地进行实地历史考察,并曾先后二次到位于余杭镇西门小西湖内的《杨乃武与小白菜(葛毕氏)冤案资料陈列馆》参观。兹将笔者所掌握的故宫文献结合地方史志及笔者亲历实地进行历史考察所得,破解《杨乃武与小白菜(葛毕氏)》离奇案件,还原历史真相。

一、冤案基本案情

清季同治十二年(1873年)十月十二日清晨,余杭知县刘锡彤忽然收到了县衙差役提交的死者之母要求验尸的呈词,立即升堂查问。原来十月初九日这天,在豆腐店帮工的沈喻氏之子葛品连感身体不适、全身疲乏无力,只好请假回家,途中屡次呕吐。他因早饭尚没吃,便在糕店买了粉团吃。到了家门口,又呕吐不止。妻子小白菜(毕秀姑)将他扶到楼上,脱衣卧床,仍见其连连呕吐,大叫发冷。询问他病情,说是他连日来体弱气虚,可能是流火病(亦即今天常见的风热感冒)复发,补补身子即可治愈。于是葛品连就要其妻去买桂圆和东洋参煎服,小白菜遵嘱将该种补药给葛品连服下。但葛品连服用此种汤药后病情并未见好,反而口吐白沫,病情更为沉重。葛品连的继父喻敬天回家后,又延请了医生来诊治,但也未见效。葛品连挨到十月初十日下午申时,便气绝身亡。据现代医学分析,葛品连当时患的是热症,解决办法并不难,只要吃点清淡的蔬菜、水果,消去内火,即可治愈。而桂圆和东洋参这两味东西却都是上火的大补物品,身体虚弱的葛品连在热症大发作之时还服用它们,这等于是自寻死路了。

葛品连死后的次日晚上,尸体的口、鼻内竟有淡血水流出。其母沈喻氏见后怀疑葛品连是中毒而死,便与众亲友商议,请求官府前来验尸,以验明葛品连是否中毒致死。如果不是中毒而死就入殓出殡,而如果确系中毒致死则要求官府查根究底、追查凶手为葛品连申冤报仇。次日一早,在地保王林的陪伴下,沈喻氏便向余杭县衙递交了请求验尸的呈词。余杭知县刘锡彤接下了呈词,因为人命关天,即拟打轿带领仵作沈祥及门丁沈彩泉去现场勘验。此时适有当地绅士陈竹山来县衙为刘锡彤诊病。陈竹山是个秀才,他懂得一些医道,经常出入官府,并与那位爱为百姓出头主持公道的余杭县新科举人杨乃武素来不睦。陈竹山听说葛品连身死不明,尸亲到县署上告,他随即就把街坊间关于杨乃武与小白菜的风流传闻,添枝加叶向刘知县叙述了一遍,他认为如今葛品连暴亡,邻居都说是杨乃武与小白菜(葛毕氏)合谋毒死的。刘知县听后,立即派人到街坊间调查,果然有杨乃武与小白菜因私通而合谋毒死葛品连的传闻。既有陈竹山的上述煽情言论先入为主,又有派人调查得到的类似传闻佐证,于是这位与杨乃武结仇甚深的余杭县知县刘锡彤便准备把新科举人杨乃武牵进案件公报私仇了。

余杭县令刘锡彤,时年六十九岁,他“系直隶天津府盐山县人。由增生中式道光丁酉科(1837年)顺天乡试举人,大挑知县,签掣浙江,亲老告假。近改掣山东,旋丁父扰。服阙起复,请咨赴浙(江)题补余杭县知县。”①故宫文献资料《刘锡彤亲供》,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珍藏,系馆藏原始资料。刘锡彤先前已在余杭任职过二年知县。在审理杨毕案件时,他是第二次来余杭县任职县令了。那末,刘锡彤又是如何与杨乃武结仇的呢?

杨乃武在道光二十年(公元1840年,岁次庚子)生于浙江省杭州府余杭县城内(今浙江杭州市余杭区余杭镇)澄清巷口西首一个小康之家。有人根据杨乃武在案发前已是一位新科举人这一点,便说杨乃武出身“书香门第”,有的甚至说杨乃武是“余杭望族”。其实,这些说法都不确实。但说杨家是个富裕的殷实人家则是靠谱的,不然,怎么会有财力供他自小读书、“进学”、“中举”?杨家世代以种桑养蚕为业,其父杨朴堂亦继承祖业、但朴堂过世较早。杨乃武字书勋,又字子钊,排行第二(他曾有一个兄长,但却在三岁时即夭亡),故人们亦称他为“杨二先生”。他自幼勤奋好学,二十多岁即考取了秀才。同治十二年(1873年)八月,杨乃武赴杭州省城参加同治癸酉科乡试,又考取浙江乡试第一百零四名举人,他是当年余杭县唯一的一名中举的才子,令左邻右舍街坊乡亲羡慕不已。但却乐极生悲,因他惹上了由葛品连暴亡引起的杀身命案。

葛品连之妻毕秀姑,乳名阿生。她咸丰六年(1856年)出生于余杭县仓前镇毕家堂村,其父毕承祥早逝。她家境贫苦,既无叔伯,也没兄弟,母女俩相依为命。在毕秀姑8岁时,她的母亲毕王氏改嫁给在县衙当粮差的喻敬天为妻,改称“喻王氏”。婚后,喻王氏携女毕秀姑一同入住余杭县城的喻家。尽管毕秀姑聪明能干,但继父喻敬天却并不喜欢她。喻家与葛品连是邻居,同杨乃武也是近邻。葛品连乳名“小大”,原是余杭县仓前镇对岸葛家村人氏,葛家原来开豆腐店营生,但在“小大”之父葛奉来病故后豆腐店开不成了,“小大”之母由她的胞兄主婚在同治二年(1863年)改嫁给了在余杭县城做木工的沈体仁,改称“沈喻氏”。葛品连也由继父沈体仁推荐到县城一家颇具规模的豆腐店做帮工。同治十年(1871年)沈喻氏托葛品连的干娘冯许氏为媒,聘毕秀姑为品连之妻。由于葛品连家无余房,故于翌年(1872年)三月葛品连暂赘喻敬天家成亲。但喻家亦房屋无多,两代四人在狭窄的喻家久居也多有不便,于是葛品连新婚夫妇欲在外面另外租房居住。适杨乃武家恰好在澄清巷口新造楼房三间,杨家造房是由沈体仁当监工,故他知道杨家尚有多余新房供出租,逐与其妻沈喻氏商量后便以每月租金八百文向杨乃武租借了杨氏新建楼房一间给葛品连夫妇居住,而于同治十一年(1872年)四月二十四日葛品连夫妇搬入杨家楼房。此后,杨乃武一家与葛品连夫妇同住一幢楼房内了。

毕秀姑天生丽质,容貌姣好,肌肤既白净,平时又喜欢穿绿色外褂,系白色围裙,故人们给她起个绰号叫“小白菜”。又因其夫葛品连是做豆腐的,人们又称她是“豆腐西施”。由于葛品连生得似《水浒传》中的武大郎,于是一些市井无赖干脆叫她“毕金莲”了。总而言之,“小白菜”、“毕金莲”、“豆腐西施”等等均是些带有侮辱性的称呼。葛品连由于每天半夜就要起床做豆腐,故常宿在豆腐作坊,不常回家。杨乃武与其第二任妻子大杨詹氏见毕秀姑(小白菜)聪明伶俐,都很喜欢她。秀姑常请杨乃武教她识字,后来杨乃武又教她念佛经。因葛品连经常不住家,大杨詹氏就经常叫毕秀姑到杨家与他们夫妇同桌共餐,吃饭时与杨乃武的妻子、胞姐杨菊贞(淑英)等围桌而坐,亲似一家人。由于小白菜(毕秀姑)对读书诵经产生了兴趣,杨乃武就如同师长般教育她识字背诗念佛经,经常秉烛夜读,相处融洽。起初,当大杨詹氏(杨乃武的第二任妻子)健在之时,小白菜(毕秀姑)与杨乃武亲密无间地相处尚不至于被人非议。但在同治十一年(1872年)九月初八日大杨詹氏因难产去世后,小白菜仍不避嫌疑地同杨乃武同桌共餐、秉烛夜读则不免遭人说三道四了。小白菜在婚前经常受人欺侮,搬入杨家居住后,一些市井无赖就不敢前来非礼了,因为杨乃武看到这些不三不四的人无理取闹是要痛骂他们的。于是这些市井无赖便制造谣言,说是“羊(杨乃武)吃白菜(毕秀姑)”。谣言传到了葛品连的耳里,他即同其母商议,而于同治十二年(1873年)闰六月,葛品连、小白菜(葛毕氏)夫妇便由杨家租赁屋移居至太平弄口喻敬天表弟王心培家居住。小白菜搬出杨家后,杨乃武从未到过葛家,小白菜亦没有再去过杨家。尽管如此,由于上述原因,故当葛品连突然暴亡之后,杨乃武、小白菜这两个清白无辜的人还是难逃一劫!

硬将杨乃武、小白菜(葛毕氏)牵入葛品连暴亡案件的罪魁祸首即是当时余杭知县刘锡彤。杨乃武性情耿直,为人热心公益,平日看到地方上的不公平之事他总是爱出头打抱不平,常将官绅勾结欺压平民百姓之事编成歌谣广为宣传。他为百姓说话,但却得罪了官府。官府说杨乃武惯作谤诗,毁谤官府。最使余杭知县刘锡彤及其属下的收粮官何春芳等贪官污吏恨之入骨的,即是杨乃武极力反对在农民完粮时官府施行的“淋尖踢斛”的陋规。余杭县的仓前镇,地临苕溪,舟运畅达,是清代余杭县漕粮集中的地方。当时百姓前来完粮,陋规极多,其中最厉害的莫过于“淋尖踢斛”这一招来克扣粮税了。何谓“淋尖踢斛”?即百姓完粮时先将粮米放进官府设置的粮斛再称重量,但在称粮时吏胥还要用脚来狠狠地踢三脚,让粮米溢出斛外,这溢出的粮米不允许完粮者扫取,外溢的粮食积少成多,官府把这部分外溢的粮食称之为漕粮运输过程中的损耗,实际上却成为封建官吏的合法收入(这笔收入历来都由官府留下来按照职务高低、关系亲疏等情况瓜分)。受损害的许多粮户叫苦不迭,而急公好义的杨乃武代替他们交纳粮米,又代他们写状子向衙门陈述官府粮胥克扣浮收,请求官府剔除“淋尖踢斛”等完粮积弊,减轻粮户的额外负担。但指使搞“淋尖踢斛”陋规的正是余杭知县刘锡彤,杨乃武的上述做法无异于与虎谋皮,他反被仓前镇的收粮官何春芳反咬一口,诬蔑杨乃武鼓动农民抗粮不交,他代替农民包交漕粮是从中渔利。刘知县根据何春芳的反诉,立即传杨乃武至县衙询问。杨乃武到县署据理力争,刘锡彤自知理亏,便说杨乃武吵闹公堂,目无王法,将他斥逐出衙。而余杭县完粮陋规则依然如故。杨乃武愤恨交加,便于夜间在余杭县衙照壁贴了一副讽刺贪官污吏的对联:“大清双王法,浙省两抚台。”因为大清王朝早在雍正帝时已有明令,取消“淋尖踢斛”陋规;浙江抚台也曾布告,溢米准由粮户扫取。而余杭县地方官吏却仍是照旧不改。故杨乃武的这副讽联一贴出,对完粮百姓而言正可谓大快人心,但从刘锡彤至何春芳等余杭县的贪官污吏则对杨乃武恨之入骨,他们诬蔑杨乃武是个包揽讼词、毁谤官府的恶棍,并由此而种下了被诬入狱的祸根。因此,当突然暴亡的葛品连之母沈喻氏来到县衙登堂叫冤时,余杭知县刘锡彤便心中暗喜,他认为公报私仇的机会终于来了。

刘知县随即率领仵作(相当于现在的法医)沈祥及门丁(相当于现在的助理员)沈彩泉到葛家停尸现场勘验。仵作沈祥验得葛品连尸身仰面呈淡青色,其口、鼻内均有淡血水流出,身上起有大泡十余个。此种状况,它与《洗冤録》所载那种由服砒霜致毒身死的特征係牙根青黑并七窍迸血,遍身皆起小泡的状况并不相符。但用银针刺探尸身喉部又却呈现青黑色,擦之不去,这又似是砒霜中毒。这一切,令当时仵作沈祥心中疑惑不决。门丁沈彩泉问沈祥:葛品连究竟是何因致死?沈祥说可能是生烟土中毒致死。但沈彩泉却认为不可能是生烟土,因服生烟土者都是自吃,这系自杀而非他杀,而葛品连则肯定是砒毒致死。沈祥不服,便与沈彩泉当场争执起来。本来试毒的银针都应该用皂角水多次擦洗,但此时因两沈忙于争吵而都忘了用皂角水擦洗,仵作沈祥也就含糊地报称葛品连係服毒身亡,并填入尸格。知县刘锡彤亦由于有陈竹山先入之言和街坊间的类似传闻佐证,于是坚信葛品连是被人用砒霜毒死,当即唤来小白菜询问,问她“毒从何来?”,小白菜答“不知”。知县刘锡彤便将小白菜押回县衙审问。

本来葛品连因病致死这是事实上的历史真相,但那位与杨乃武结仇甚深的余杭知县刘锡彤却刻意要借此案来公报私仇,他根据上述陈竹山的先入之言、县署衙役在街头巷尾调查所得此类风流孽事的传闻、特别是仵作验尸结果称葛品连是“服毒身死”等穿连起来,顺水推舟地下结论说杨乃武与小白菜因奸情合谋葛品连中毒身死,炮制了一起轰动全国的江南惊世冤案。

此案历时有三年零四个月之久,牵案人员之多,案情之扑朔迷离,在在均并非三言两语之所能讲清楚、道明白的。而由于杨乃武与小白菜的故事,因百多年来广泛流传,海内特别是江南一带对杨毕冤案已经妇孺皆知,故本文重点是在文章的第二部分(即澄清杨毕冤案中有关的若干历史事实)。但为了使一些尚不太清楚此案的青年同志更好地了解该故事的时代背景、相关重要人物的活动场景以及案件进展情况,笔者姑且扼要地继续将故事进展程序排列成简单线索,供读者参阅。

刘知县将小白菜押回县衙后,对她严刑逼供。据当年上海《申报》刊载,小白菜除了受拶刑夹指外,还惨受“烧红铁丝刺乳,锡龙滚水浇背”的酷刑。小白菜熬刑不过,只好按照刘知县的授意作了她与杨乃武因奸情而合谋毒死亲夫葛品连的诬服。刘知县取得小白菜口供后,立即传讯杨乃武。因杨乃武是新科举人,依清制对其不能用刑,这样刘知县就无法取得给杨乃武定案的口供,刘知县便呈报杭州知府要求革去杨乃武的举人身份。杭州知府陈鲁又通过浙江巡抚杨昌濬向清廷具题,同治皇帝在杨昌濬的具题上御批“杨乃武革去举人,其因奸谋死本夫情由,著该抚审拟。该部知道。”但没等上级批文下达,刘知县第二次审问杨乃武时即对他动刑,一连审讯数次,杨乃武坚不承认与小白菜有奸情。刘知县又提审小白菜,小白菜畏惧酷刑,只得仍照前供述。刘知县即认为案情已明,于是将验尸审讯各情详报上司杭州知府。随着刘知县把案件上交杭州知府,该案初审结束,开始进入二审。与此同时,革去杨乃武举人的御批已下达,杭州知府陈鲁係军功出身、素来轻视书生又认为杨乃武是个不守本分的包揽讼词之人,故此案一解到杭州府,即对清白无辜的杨乃武严刑拷打:跪钉板、跪火砖、上夹棍、吊天平架……连续几堂惨无人道的酷刑逼供,杨乃武熬刑不过,虽然自己十分清白此时也只能被迫作了他与小白菜因奸情而合谋毒死葛品连的供述。当陈鲁追问砒霜的来源时,杨乃武便编造了他从杭州办完中举手续返回余杭途中,在本已熟识的仓前镇钱记“爱仁堂”药铺“钱宝生”处以毒鼠为名购得。杭州知府陈鲁得到这一口供,以为案情已经大白。同治十二年(1873年)十一月初六日,陈鲁以“谋夫夺妇”罪定案,以奸谋杀亲夫罪判处小白菜凌迟之刑,以授意谋害他人亲夫罪判处杨乃武斩立决,并上报浙江按察使。浙江臬司蒯贺荪接案后,他开始颇觉案有可疑,因杨乃武是位新科举人,而蒯氏本人也是举人出身。而在科举时代,士子一旦中举即以后大可考中进士而入仕当官,前途无量。蒯臬司不太相信一个举人竟然会为一个普通女子而抛弃自己的前程、乃至赔上自己的性命。于是蒯贺荪组织了两次审讯。杨乃武、小白菜经过县、府两级的多次酷刑折磨,此时在皋司衙门审讯时均已心灰意冷,不作翻案之想,均作了如前供述而已。蒯臬司又找来初审的知县刘锡彤和二审的知府陈鲁询问审判经过,是否有什么不正常的情况?刘知县、陈知府二人皆信誓旦旦地说此案铁证如山,绝无冤屈。蒯皋司见此,也就放心了,遂将案件按照杭州知府二审的意见上报浙江巡抚杨昌濬。在巡抚衙门审讯时,由于杨乃武与小白菜早已在县、府审讯时屈打成招,料想再也难以翻案了,故他们两人便又依样画供。尽管如此,但杨昌濬为了把案子办得扎实,他又委派候补知县郑锡滜到余杭县微服私访。不想他用人不当,这位密查委员郑锡滜到了余杭县后并未认真密查暗访,竟是住进了县衙由刘知县盛宴招待,又得了刘知县的重贿;他根本没去仓前镇密访“爱仁堂”药铺的具体实况,只是通过陈竹山找来了该药铺老板“钱宝生”(实名钱坦)谈了谈,“钱宝生”因陈竹山对他的威胁利诱,故只能对郑委员承认出卖过砒霜给杨乃武,这样即成就了郑委员暗访密查确实。郑委员回到杭州,向巡抚杨昌濬禀报了该案确实“无冤无滥”,杨巡抚也就信以为真、认为杨毕案件确实无误。同治十二年(1873年)十二月二十日,浙江巡抚杨昌濬根据审讯和暗访的结果,完成了结案报告,认为杨毕一案证据确凿,维持县、府、臬司原判,上报朝廷。清朝的审级制度分为四级,即县级、府级、臬司、巡抚或总督。按清制,所有的死刑案件最后一审(巡抚或总督)通过后都必须由巡抚或总督上报朝廷,由朝廷批准后执行。迨至此时,看来杨毕之案已是铁案难翻,只要刑部回文一到,杨乃武、小白菜就要立即执行死刑。

在此期间,杨乃武在狱中因胞姐杨菊贞(淑英)的强烈劝说而书写了关于自己是被屈打成招的申诉材料,由小杨詹氏即詹彩凤(大杨詹氏的胞妹,杨乃武的第三任妻子)向杭州城各衙门申诉,但没有引起浙江巡抚及臬司等地方官员的重视。杨乃武的许多亲戚都认为该案平反已无希望了,只是杨乃武的胞姐杨淑英仍不死心。她入狱探监时与杨乃武商量后,她决定上京告御状。首次告御状以失败告终后,得到了红顶商人胡雪岩的资助,在同治十三年(1874年)七月,杨乃武的胞姐杨菊贞、妻子詹彩凤等家属再次进京上告。她们按照胡雪岩提供的浙江籍京官夏同善(翰林院编修兼刑部侍郎)的信息,及时地找到了夏同善,并在其指点下遍访了三十多位浙江籍的在京现任官,并向步军统领衙门、刑部、都察院投递了冤状。夏同善又与大学士翁同龢商量,时任刑部右侍郎的翁同龢对此案极为重视。翁同龢把该案内情面陈两宫皇太后,敬请皇上重视此案。慈禧太后下了一道谕旨,要刑部令飭浙江巡抚杨昌濬会同有关衙门亲自审讯,务得实情。杨昌濬奉谕后,将此案委派给刚到任的湖州知府锡光与绍兴知府龚嘉俊、富阳知县许嘉德、黄岩知县陈宝善共同审理此案。基于多种原因,这次审案并未用刑,故杨乃武和小白菜都推翻了原来所有的有罪供认。当时的上海《申报》对该案作了跟踪报导,并为此案发表了不少评论,于是此案轰动了江南。审来审去,杨乃武与小白菜就是坚持不供有罪。正在此案既无法维持原来判决,又难以推翻原判之时,恰逢遇到同治皇帝“驾崩”等国家大事,故此案一再拖移无法结案,这就引起了社会上种种猜测。刑部给事中王书瑞上奏朝廷,说杨昌濬等人“复审重案,意存瞻徇”。清廷恩准了王书瑞的奏折,钦命浙江学政胡瑞澜(礼部侍郎)就近复审杨毕案件。胡钦差对杨乃武、小白菜连夜进行熬审,并施用酷刑。最后一堂杨乃武的两腿竟然均被酷刑夹折,小白菜也惨遭十指拶脱,二人终因受刑不过,又被迫照原供诬服。光绪元年(1875年)十月初三日,钦差胡瑞澜结案,上奏皇帝和两宫皇太后“此案无有冤滥,拟按原审判定罪”。至此,杨乃武知道自己决无生望了,他于是在狱中作对联自挽云:“举人变犯人,斯文扫地;学台充邢台,乃武归天。”因胡瑞澜是个学台,根本不知审案理讼,故说他是学台充邢台,冤狱难以平反。

但胡瑞澜疏奏维持浙江县、府、皋司、巡抚四级审讯原判的审结报告和《招册》呈递后,上海《申报》即予以报道,引起朝野上下的议论,舆论大哗。有些地方人士认为此案必有曲折隐情。浙江地方上有些举人、生员及杨乃武好友汪树屏和吴以同、吴玉琨等30余人首先联名向都察院及刑部控告,揭露杨乃武与小白菜一案经县、府、臬司、督抚、钦宪七审七决,都是严刑逼供、屈打成招,上下包庇、草菅人命,欺罔朝廷,强烈要求提京彻底审讯,昭示天下,以释群疑。与此同时,十八名浙江籍京官也联名向都察院提交呈状,力陈此案查究中的许多可疑之处,他们一致请求由刑部直接审理这个江南惊世的疑难大案。而翁同龢、夏同善及张家骧等皇帝近臣亦一再在两宫皇太后前为此案说话,强调“此案如不平反,浙江将无一人肯读书上进矣”,认为只有提京彻底审讯,才能澄清真相。由于上述原因,慈禧太后才终于下了决心,下谕令“刑部彻底根究”杨毕案件。在提审进京人证的过程中,刑部官员发现余杭知县刘锡彤所勘验的葛品连中毒身死的尸体勘验结论值得怀疑,于是经请旨并得恩准后又将葛品连的尸棺北运京城重新勘验葛品连的死因。于是,在刑部大审后,光绪二年(1876年)十二月初九日,刑部尚书桑春荣率领刑部堂官六人、司官六人、仵作、差役40余人,以及全部人犯见证,都到北京的海会寺开棺验尸。这次公开验尸的鉴定结论:葛品连确属无毒係因病致死。由此可见,杨乃武和小白菜确系冤枉,他俩以前所作“因奸谋毒”的有罪供述显然均属虚假。迨至光绪三年(1877年)二月十六日,慈禧太后以光绪帝的名义颁布平反谕旨:“本案主犯杨乃武与葛毕氏(小白菜)俱无罪开释。但葛毕氏因与杨乃武同桌共食、诵经读诗,不守妇道,致招物议,杖八十;杨乃武与葛毕氏虽无通奸,但同食教经,不知避嫌,杖一百,被革举人身份不予恢复”①故宫文献资料:光绪三年二月十六日,慈禧太后以光绪帝名义颁发的关于杨毕冤案予以平反的《谕旨》。。对于涉案的刘锡彤、陈鲁、蒯贺荪(已死免议)、锡光、龚同绶、许加德、陈善宝及胡瑞澜、杨昌濬等有罪官员,判处流刑、革职、查办等。这个前后延续了三年多的晚清江南惊世冤案终于尘埃落定,杨乃武与小白菜的沉冤得到了平反昭雪。

二、案件中需要澄清的若干历史事实

此案发生后,一百多年来该故事在江南一带流传甚广,而关于杨乃武与小白菜(毕秀姑)的诸如小说、评弹、戏剧和影视剧等文艺作品则也林林总总可谓众多,虽然它们动辄洋洋数万言、乃至几十万字,或者就是几十集一部的电视连续剧,均将该故事讲得绘声绘色、引人入胜,殊不知许多文艺作品的作者或编导等主创人员,他们为了吸引读者(或观众)的眼球,往往在作品中添枝加叶,甚至无中生有、胡编乱照,故它们与历史事实出入甚大,水份多多而没有多少学术价值,徒供人消磨时间而已。笔者深深有感于此,于是根据本人所掌握的故宫文献结合地方史志及亲历实地进行历史考察所得,特将该案件中需要澄清的若干重要历史事实披露如下,以正视听。

1.余杭知县刘锡彤是否因其子刘子翰与小白菜有奸情并毒死其夫而刻意嫁祸于杨乃武来达到公报私仇目的?杨毕冤案究竟是如何炼成的?

据笔者所知,不仅许多文艺作品(例如,仅是笔者观尝过的由著名越剧演员陶惠敏担纲主演女主角小白菜的《杨乃武与小白菜(葛毕氏)》和钱林森编剧、郭宝昌等导演而由李保田、陈瑾领衔主演的《小白菜奇案》等电视连续剧),而且连本冤案主角杨乃武的亲生女儿杨濬所撰写的《清末奇案——记我父亲杨乃武与小白菜的冤狱》[1]一文中,皆有余杭知县刘锡彤之子刘子翰其人其事的描写。上述两部电视剧和杨濬的文章,均较多地刻画了刘知县之子刘子翰奸污人妻小白菜、毒死葛品连并意图嫁祸他人的情节。而刘子翰的父亲余杭知县刘锡彤,则为了保护他这个不争气的纨绔子竟然胆敢移花接木、嫁祸于杨乃武。但是,本案事实上却并不存在此事。据光绪元年(1875年)十二月《刘锡彤亲供》记载:“……卑职(刘锡彤)字翰臣,长子名潮字海升,前曾随侍任所。……遵查,同治十二年九月奉飭回任,杨乃武犯案事在十二年十月。其时,卑职长子潮既已搬(刘锡彤次孙)柩回籍(同治十二年四月初四日,卑职飭长子潮由杭寓动身,初五日到余杭,初六日搬次孙旅柩下船,初七日起程回籍。均为余杭市集居民所共见),远隔数千里。何由传输阮德令其出洋了结?卑职之子并无以“子翰”命名者,卑职署内亦无“刘子翰”其人。以上情节,卑职并无虚饰,可访可查,应请详察。合具亲供是实。光绪元年拾贰月、日,具亲供余杭知县刘锡彤”①故宫文献资料《刘锡彤亲供》,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珍藏,系馆藏原始资料。。从这《刘锡彤亲供》可知,刘锡彤膝下既没有命名“刘子翰”的儿子,他的长子刘潮(字海升)在案发之前也早已搬柩回籍,在远隔余杭县数千里外的北方直隶天津府盐山县老家。可见,杨毕冤案确实与刘锡彤的儿子无关。但是,因为杨乃武为人耿直爱为乡里百姓主持公道,在他请求剔除“淋尖踢斛”等钱粮积弊诸事上多有得罪县令刘锡彤等贪官污吏,刘知县乘机利用葛品连暴亡捏造杨乃武与小白菜有奸情而合谋毒死葛品连,炮制冤案来达到公报私仇目的则是不争的事实。

余杭知县刘锡彤无疑是《杨乃武与小白菜》奇案的始作俑者和罪魁祸首,而清代官场的司法“刑讯逼供”则是炼成这起震撼朝野的江南惊世特大冤案的主要原因。从前述可知,杨乃武、小白菜均是清白无辜之良民,但在“刑讯逼供”之下却都被迫作了因奸谋毒罪至被诛的有罪供认。不管是本案初审之余杭知县刘锡彤的审讯、二审之杭州知府陈鲁的审讯,还是钦差大臣胡瑞澜(清朝礼部侍郎,时任浙江学政,清廷谕令他就近兼职审理杨毕案件)的审讯,各官每次审讯,都是对杨乃武、小白菜滥用酷刑,进行“刑讯逼供”。正如当时的上海《申报》1875年8月14日刊《论复审余杭案》一文中载:胡侍郎(瑞澜)询杨乃武:“既犯王章,今日又有何说?况是案早经定谳,何以又至翻供?如今可即明白直招,免得受刑。”杨乃武即大声供曰:“严刑之下,何求不得?某既受诬攀,原想见官之后,定能公断是非。再不想今日官官相护,只知用各样非法之刑。某理直气壮,问心无愧,岂肯招认乎?至于前供亦是问官刑逼万分,某痛极,只得妄招。至第二、三次初问时,某以为天日重开。万不料事出一例,承问官都是一副刑求本领,乃武如何禁受得起?只得拼将一死而已。今知大人奉旨提问,某以为大有生机,而其又将严刑呵吓,则某已受尽苦楚,只得又招认矣!”其实,早在该文章刊出的前年,上海《申报》1874年12月14日刊载的《论听讼》一文即说:在审理杨毕冤案时,官府对他俩“男则加以夹棍,女则施以拶指,三木并用,必得犯人亲口招供而后已。试思严刑之下,何求不得?犯人熬刑不起,问官欲得何供,犯人只得承认。”因此,“屈打成招”可说是造成历史上绝大多数冤案的最直接、最主要的原因,也是炼成杨乃武与小白菜冤案的最重要成因。

2.钱宝生=钱坦吗?这是余杭知县刘锡彤滥用权力做的荒唐透顶之事,它致一个老实本份的药铺老板冤死狱中。

“钱宝生”在关于《杨乃武与小白菜》的许多文艺作品中,大都是以那种为虎作伥的坏蛋形象出现。其实,在历史的真实中,“钱宝生”其人钱坦却是江南惊世冤案《杨乃武与小白菜》中唯一的一位冤死狱中的清白无辜的药铺老板。“钱宝生”在当时的仓前镇现实生活中根本没有此人,而是杨乃武在刑讯逼供时胡乱随意顺口编造的一个人名。刘知县派人到仓前镇把钱记“爱仁堂”药铺老板“钱宝生”找来,但钱老板却说自己名叫“钱坦”,并说该药铺根本就无“钱宝生”其人;钱坦又说他与杨乃武、小白菜均素无往来,并且“爱仁堂”药铺是个小药店,从不经营砒霜买卖,这完全均有账可查。但刘知县却不管钱坦这些辩解,为了要致杨乃武于死地,刘知县威逼利诱强迫钱坦承认他本人就是钱宝生(亦即钱坦=钱宝生),并承认曾经出售砒霜给杨乃武。钱坦为了自己能及时地释放回家继续做他的药业生意,他亦就被迫答应了刘知县的上述荒唐要求。有了钱坦的伪证,刘知县就炮制了杨乃武从“钱宝生”处购得砒霜毒死葛品连的案情详报上司,由此而制造了一起轰动全国的惊世奇案。岂知此案一再反复,钱坦也无法摆脱干系,他一直被系于狱中,最后竟冤死狱中(对于钱坦之死,当时社会上也众说纷纭,许多人都认为他是被浙江地方官在狱中将他害死的。存疑)。杨乃武觉得钱坦虽然做了伪证,但钱坦之被牵入此案也是由于他杨乃武畏刑乱供而起,故心中对于钱坦一直怀有歉意。杨乃武出狱后做蚕种生意,经常乘船去桐乡等杭嘉湖一带,每当途经仓前镇时总要去钱家看望,并为钱家“爱仁堂”药铺撰写了一副对联:

名场利场,即是戏场,做得出满天富贵;

寒药热药,无非良药,医不尽遍地炎凉。

3.《杨乃武与小白菜》一案平反后,涉案罪官被革职查办究竟有多少?

清末江南惊世冤案《杨乃武与小白菜》平反之后,有一批涉案的罪官得到了惩处。不少弹词、戏曲、小说和影视剧等文艺作品对此皆有描写,江南民间也有种种传说,有的说涉案官员“被摘去顶子(官帽)有一箩筐”,有的甚至说“罢官者有一百多人”,等等。但是,这些说法却都是不确切的。根据光绪三年(1877年)二月刑部定案奏折及光绪三年(1877年)壬寅谕旨,仅有10名涉案罪官受到革职查办等惩处。其中的一名原浙江按察使蒯贺荪在结案前已经亡故,故实际上受处罚的官员仅有九名,他们分别是余杭知县刘锡彤、杭州知府陈鲁、宁波知府边葆城、嘉兴知县罗子森,候补知县顾德恒、龚世潼、郑锡滜,以及浙江巡抚杨昌濬和那位礼部侍郎、特旨交审要案的钦差大臣胡瑞澜。这起冤案的罪魁祸首余杭知县刘锡彤,上谕认为他“因误识尸毒,刑逼葛毕氏、杨乃武妄供因奸谋毙葛品连妄坐重罪,荒谬已极。著照所拟从重发往黑龙江效力赎罪,不准收赎”①故宫文献资料:光绪三年二月十六日,慈禧太后以光绪帝名义颁发的关于杨毕冤案予以平反的《谕旨》,系馆藏原始资料。,后来已逾古稀之年的刘锡彤即死在流放地黑龙江。但是,另一名重要罪官原浙江巡抚杨昌濬,却在被革职之后即复官,并且不久他又被擢升为闽浙总督,由一名革职罪官一跃而成为封疆大吏②《清史稿》卷四百四十七,列传二百三十四《杨昌濬传》。。可见,杨昌浚之当年被革职处理,也是当时的清廷“被迫无奈”而已。

4.杨乃武、小白菜在平反出狱后,他俩的劫后余生又是如何度过的?

杨乃武出狱时年仅37岁,正值风华正茂之时。但他因在狱身遭重刑,遍体鳞伤,双脚夹折,尤其是他虽是无罪被诬,但在释放时仍为其加上个“罪名”:“与秀姑(小白菜)同桌吃饭,不避嫌疑,有失士林体统”,故被杖一百,已革举人不予恢复,这就堵塞了他功名仕途之路。杨乃武遭此横祸,回到余杭,已是家徒四壁,好在杨家世代经营蚕桑业,“红顶商人”胡雪岩此时又赠了他几十两银子,赎回了几亩桑田,他就在家乡潜心研究蚕桑。这样,年复一年,杨乃武培育出的蚕种具有孵化率高、抗病率强、结茧层厚、色泽光亮等优点,受到蚕农普遍欢迎。他把自己的蚕种定名为“凤参牡丹杨乃武记”,这个优良蚕种“凤参牡丹”在抗日战争前曾经名扬杭嘉湖一带。

有一种说法:杨乃武出狱后一度在北京当过京官幕僚,这不是事实。杨乃武出狱后,他确去北京到过为他平反出力的在京的浙江籍京官如翰林院编修兼刑部侍郎夏同善、编修张家骧等府邸叩谢过,但他并未留京当幕僚,而是在京养伤月余后即返回故乡余杭度日。也有人说,杨乃武出狱后到上海《申报》社去工作,这也不确实。上海《申报》在杨毕冤案的平反中确实起了不少作用,计发表通讯报道等文章82篇,为该案平反功不可没。杨乃武出狱后曾到上海《申报》社去道谢,报社也曾邀请他为《申报》特约编辑,他也因盛情难却答应暂时帮忙,但他不久即离沪回到故乡继续经营杨家的蚕桑祖业了。民国三年(1914年),杨乃武因患疮疽不治身死,享年74岁,葬于余杭镇西北舟枕乡安山村附近。一度荒芜的杨墓,1993年由当地政府重修,现已辟为旅游景点。公元2007年笔者去余杭镇实地历史考察时,在一个十字街口询问去杨墓如何走法?许多路人皆不知,适其时有一个四、五十岁的壮汉答曰他知道怎样去杨墓,并对我说他年轻参军时与杨乃武的曾孙在同一个连队,他俩是战友。笔者邀请他去附近的茶馆坐坐聊聊,但这时天空飘起小雨,这位壮年同志既没带雨伞、他又忙着要去处理他事,故他给我指点了去杨墓的走法后即辞别了笔者匆匆而去。但从这位壮汉口中获悉了杨乃武“有后”又子孙繁衍、并走上了“光荣人家”(解放后,社会上一度曾对有子女参军的家庭誉称为“光荣人家”)之路,这正是顺遂了国人所说的“好人有好报”的古谚,笔者于愿足矣!

杨毕冤案女主角小白菜出狱时年仅二十五岁,她虽属被害者,但结案时亦给她定了个“罪名”:“与杨乃武同桌吃饭、诵经写字,不守妇道”,被杖责八十。她回到余杭县,新任知县要她重新嫁人,但她誓死不嫁。由于亲友无靠,衣食无着,于是真的走上了入庵(余杭县南门外石门塘准提庵)为尼之路,成为准提庵主持慈云老尼姑的徒弟,法名“慧宝”。庵里没有香火,她即以养猪、养鸡度日。杨乃武死后下葬时,她曾去送葬。在准提庵中,她常与青灯黄卷为伴,又度过了五十多个春秋,于民国十九年(1930年)圆寂,享年76岁。她在临终之时留下一份遗言,由同庵的妙真尼姑笔录,声明“杨二爷(杨乃武)蒙受天大不白之冤,受尽摧残,遭受终生之残,此时此事,终生难忘。均我所故,均我所害。二爷之恩,今生今世无法报答,只有来世再报。我与二爷之间绝无半点私情,纯属清白。后人如有怀疑,可凭此条作证。”此条交由杨乃武的女儿杨濬保管,她一直将它放在一只樟木箱底下。1967年12月杨濬去世,其媳郑祖芬清理遗物时发现此条,但因时值“文革”,她怕惹事,即将此条扔到垃圾堆里去了,不然,也可算是一件文物了[2]。

[参 考 文 献]

[1] 杨濬.清末奇案——记我父亲杨乃武与小白菜的冤狱[M]// 全国政协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纵横:第二期.北京:文史资料出版社,1983.

[2] 李炎錩.杨乃武小白菜出狱以后[N].姑苏晚报,1996-1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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